徐伊甸微微靠着墙,发现最底下有两块木围板的颜色有些浅。
他好奇地低头看,轻轻敲了敲。
声音响而脆。
是空的。
他掰了一下,没掰动。
又到桌子上找了把小剪刀,把刃沿着缝隙插进去,很轻松就撬开了。
木板背后是个整齐的空洞。
徐伊甸向里稍稍一摸,指尖就碰到了什么东西。
圆滚滚的,有些凉。
像是个玻璃瓶。
徐伊甸把瓶子够了出来。
并不陌生。
那是一罐子纸星星,手叠的,花里胡哨的,装了满满一大瓶。
徐伊甸犹豫了一下,拧开玻璃瓶的盖子,橡胶圈和瓶身脱离的时候发出了“啵”的一声。
他伸手进去抓了一把,手心里就摊满了星星。
叠星星的纸很漂亮,是撒过金粉的,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微光。
只是叠星星那双手似乎不是太灵巧,有的星星明显叠歪了,露出一点白边来。
徐伊甸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手心,又把星星重新放回瓶子里。
有的星星翻着肚皮,白边宽一些,居然露出两三笔黑、道,明显是写了字。
徐伊甸皱了皱眉,把那颗写着字的星星捏出来,才发现那颗星星由于处理不善,已经散了一些。
他展开那张纸。
“蔺珣,好好吃饭。”
很漂亮的小字,和徐伊甸的笔迹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又摸出一颗拆开。
“蔺珣,记得滴眼药水。”
“蔺珣,不要喝酒。”
“蔺珣,小心蔺珩身边的人。”
“蔺珣,以后头不疼了,就可以开车了。”
……
都是一些不疼不痒的话,但凡是稍微亲密一点的朋友,随口便能说出这些叮嘱。
但是徐伊甸却觉得,这字里行间都透着离别的不舍。
这星星的主人想要留下一些最后的嘱托,又害怕看到的人会惦念,所以故意要做出些很平常又毫不郑重的样子来。
或者说他只是想要说说而已,甚至压根就不奢求被什么人看到。
又或者害怕被看到。
小心翼翼。
难以割舍。
“蔺珣,你戴眼罩很好看,不带眼罩也会好看的。”
徐伊甸看见这句话,心里就像被扎了一样。
原主真的不爱蔺珣吗?
他捂住胸口稍稍喘了一口气,擦了擦眼睛。
虽然他明白自己是在做一个任务,但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一个插足者。
就像他妈妈一样。
书里写得明明白白的,原主追了蔺珣,结婚之后两个人关系恶化,很快原主就做出了对不起蔺珣的事,连同着原主的那些党羽,被蔺珣赶尽杀绝。
可是这些字,是真的不爱吗?
徐伊甸蹲在地上,慢慢地把那些星星一颗一颗地折回去,甚至把那些一看就没捏好的星星脚一只一只地捏尖了。
等把星星装回瓶子里,他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了瓶子上薄薄的浮尘,安安稳稳地放回墙角。
卧室门外的楼梯“咯吱”一响,是有人上来了。
徐伊甸手忙脚乱地把木板往墙上拼,却死活拼不上。
蔺珣走进来的时候,徐伊甸还在拼木板。
“在做什么?”蔺珣一步一步地压过来,影子落在了徐伊甸身边。
徐伊甸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鼻子酸得张不开嘴。
“陈伯说送上来的点心你不想吃,”蔺珣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似乎有些小心又似乎带着笑意,“怎么,没有喜欢的点心,要拆房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伊甸觉得自从生了病之后蔺珣对自己温柔了一些。
要放在平常他一定受宠若惊,可现在只觉得嘴里又酸又苦,好像没从眼里流出来的眼泪顺着鼻子流进了嘴里。
“没有,”徐伊甸清了清嗓子,“我看这个掉了,要装上去。”
蔺珣似乎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徐伊甸扶着墙想站起来,眼前却一阵发黑,让他稍稍晃了一下。
蔺珣的手立刻就扶上来了,“怎么了?”
“蹲时间长了,没事儿。”徐伊甸扶着墙站稳了,想把蔺珣的手拿开。
“你怎么了?”蔺珣没松手,重新问了一遍,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
徐伊甸捂着肚子骗他:“有点饿了,没事儿。”说完话还是把蔺珣的手让开了。
蔺珣的眼睛稍稍眯起来一些,很自然地握住了徐伊甸的手。
十指交叉,是个躲不掉的亲密姿势。
“饿着你了,所以要跟我闹脾气?”蔺珣的口气淡了一些,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徐伊甸一摇头,就把眼泪摇掉了。
蔺珣看着他手背上的一滴水,从桌子上拿过瓷盅,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口气:“喂点糖水,是不是就不哭了?”
似乎有那么点哄孩子的意思。
徐伊甸没让蔺珣喂,自己捧了瓷盅在手里,想着这是给原主熬的,嘴里就变苦了。
“不是因为饿。”蔺珣从床上站起来,蹲在他脚边,仰头看着他,“那是受什么委屈了?”
那个声音太有蛊惑性,似乎蔺珣只是一个知心人,和今天徐伊甸猜测的那个故事不相关。
徐伊甸忍了半天,终究没说话。
“你说说我听听。”蔺珣拿着他的手指搓了搓,“我不告诉别人。”
他的手有种很温暖的微糙,轻而易举地把徐伊甸的防线搓破了。
“我觉得你喜欢别人。”
这话一出口,徐伊甸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叫什么话啊?他又不是正主,在这吃什么闲醋呢?
就好像是看见爱豆公布恋情的疯狂粉丝,云失恋。
而且蔺珣这种没有感情线的性格,说不定就把他当个床、伴,听见这样的傻话,如果没有出言讥讽,肯定要不屑一顾地离开的。
在徐伊甸的窘迫中,蔺珣没有沉默很久。
他的四指轻轻搭在徐伊甸的肩头上,拇指挑开那粒银珠,轻轻在徐伊甸的锁骨正中摩挲了一下。
“妞妞,”他微微抬着头,眼皮半张着,说不上有多隆重多认真,甚至那目光还有些松散,“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
徐伊甸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蔺珣的手指下跳得轻且快。
蔺珣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这是我的命啊,妞妞。”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小天使问过为什么不标年下,当时不能说。
现在可以解释下,蔺珣先想起来,连起来就比徐妞妞多了一辈子,不能算是全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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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什么?”徐伊甸怀疑自己听错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系统不合时宜地发声:【复乐值+40,总分1000,掉落终极欧皇属性2.0,限时十分钟,是否立即消耗愿望?】
徐伊甸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系统的提示让他稍微清醒了几秒:什么愿望都可以?
他心里有些难受,现在蔺珣的人设已经发生巨大偏移。
如果蔺珣和男主是真爱,自己走了之后,或许他们俩的感情就能修成正果。
系统简略回答:【是的,倒计时9分55秒。】
蔺珣捉着他的手,没出声。
其实徐伊甸心里不是没有舍不得。
他稍微吞咽了一下,问系统:如果我想回去,是不是就立刻生效了?
系统的声音有些麻木:【是的,您会被平安传送回上层世界,时间线无缝拼接,也不存在生命威胁。】
也就是说只要做了决定,他就没时间跟陈曲和陈伯告别了,甚至不能跟徐勤斌打个电话。
只有眼前的蔺珣,他能跟他多说两句。
还有刚刚蔺珣说的那句话,他走之前想要弄明白。
“那个……蔺珣。”徐伊甸把自己的手从蔺珣手里抽了出来,“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蔺珣由着他把手抽走,手指稍微蜷起,握着一团空气。
他淡淡地说:“就是字面意思。”
系统:【倒计时9分30秒。】
蔺珣又伸直手指,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很轻地问:“是不是你先追我的?”
徐伊甸心想我穿过来的时候咱俩就结婚了,追你的人还真不是我。
但是他想着原主回来两个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必要走之前还得留下什么矛盾,所以违心地点头:“是。”
“徐伊甸。”蔺珣叫了他的名字,“我有没有非常坚定地拒绝过你,告诉你我的境地不适合谈恋爱结婚,会连累你,让你离我远一点?”
徐伊甸头皮有点发硬,但还是回答了:“有。”
蔺珣又问他:“那你是怎么说的?”
徐伊甸哪知道啊。
好在不等他回答,蔺珣就自己说了:“你说,‘蔺珣,我徐家家大业大,不差蔺家那块儿八毛’。你说,‘蔺珣,谁要害你?我保护你,我比你大三岁,我是哥哥’。你说……”
“你说,”不知道是不是徐伊甸的错觉,他觉得蔺珣的声音似乎轻颤了一下,“‘蔺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在你身边’。”
“然后你要跟我结婚,我同意了。”蔺珣抬眼看他,表情依旧很平静,“婚礼那天你是不是说过死都不和我分开,是不是说过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这倒的确是徐伊甸自己说的,他记得很清楚。
系统:【倒计时8分15秒。】
“我答应你了结婚,你说话就得算数,不能始乱终弃,不是吗?”蔺珣重新抓住徐伊甸的手,像是捏着一只活的小鸟,轻不得重不得。
徐伊甸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蔺珣知道他立刻就会走一样。
但是没关系,他走了原主就回来了,对于蔺珣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徐伊甸低着头,假装听不懂,“什么始乱终弃,我怎么始乱终弃你了。”
系统:【倒计时7分30秒。】
“你说你喜欢我,然后说走就走了。”这些话换个人说,很容易显得弱势,但蔺珣说起来不一样,好像只是简单的陈述而已。
“就是始乱终弃。”
这些轻飘飘的话,飘进徐伊甸耳朵里,被血液包了一层滚烫的外衣,像子弹一样射进了心脏。
疼得徐伊甸想掉眼泪。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凭什么啊!
跟蔺珣就说不清楚,当着他的面也走不了。
“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喝点热糖水,”徐伊甸把瓷盅还给他,小声说,“你能不能去帮我热一热这个?”
如果真是无缝衔接,那他一走,原主应该能立即接上,或许都不会让蔺珣觉察。
蔺珣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锋芒逼得他不得不偏头闪避。
连借口都懒得找个新的。
蔺珣没说话,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徐伊甸忍不住地想要挣扎,却被攥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他的手被蔺珣压在了他的眼罩上。
凉凉的。
系统:【倒计时6分……】
后面的声音逐渐扭曲模糊,一个画面插了进来。
显然是在手术室外面。
蔺珣就坐在不锈钢的长椅上,徐勤斌正焦虑地踱来踱去。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徐勤斌走到蔺珣跟前,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火气,“你知道妞妞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他离得了人吗?!你就把他留给护工?!”
蔺珣此刻并不像是书里描述的杀器,反倒像是一尊石像,只是凝望着“手术中”的灯牌。
“我告诉你蔺珣,妞妞要和你结婚,我本来就不是特别支持,因为你……身上根本就没有人味儿!是他自己说什么都要和你在一起。”徐勤斌几乎是低吼着,“钱、事业,我对你几乎没有任何要求,我只要你对妞妞好,把他照顾好,很难吗?”
“他从小身体就差,我没叮嘱过你吗?不能吃辣不能受凉,不能……”徐勤斌说到一半捂住了眼睛,一米八几的男人支撑不住地弯下腰,“我好好把人送到阳城,这才多长时间,他就病得这么重了?你就给我这种东西!”
他用力一甩,一张被揉皱的纸颓然落在地上。
“病危通知书”五个字端正得有些刺目。
蔺珣还是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口,眼底一片血红。
后来徐勤斌也不说话了,离着蔺珣远远的,在走廊一角抱着头蹲下了。
时间似乎静止了,又似乎转得飞快。
墙上的分针转了四圈,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徐勤斌踉踉跄跄地冲上去,紧紧抓着一声,“病人呢?病人怎么样了?”
“家属冷静一下,”医生的脸被口罩遮住一半,带着浓浓的倦意,“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等会儿就会送到观察室了。”
蔺珣一直没动过,好像连呼吸都停了。
那医生边走边拆着口罩,徐伊甸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有点像是年轻一些的老单。
但他路过蔺珣的时候甚至没有偏头看他一眼,真正像是一个刚完成一台大手术的医生一样,揉着肩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