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铺[穿书] 完结+番外[穿越重生]——BY:东家书
东家书  发于:2020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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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房子是座别墅,有一个宽阔而漂亮的大花园。
  天气阴沉沉的。
  婶婶是最后一个到的。
  所有人都穿着庄严肃穆的黑色,所有人的表情也同样庄严肃穆。
  没有任何佣人,气氛沉默到诡异。
  他那时不懂,还以为,他们都与他一样,在为祖父的去世难过。
  苏家近年来的事情很多。
  他的祖母病逝,父母因严重的交通事故过世,祖父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病情加重,坚持了一年多,便也撒手人寰。
  苏遥很难过。
  他沉浸在悲痛中,便听见大伯母喊他的名字,扔出领养证与亲子鉴定报告,冷漠地通知他,你不是苏家的孩子,没有资格再留在苏家。
  大伯父拿出遗产分割协议,身后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
  “请你签字。不签也可以,你也可以去请律师。”
  伯父伯母叔叔婶婶,还有姑姑和姑父,都签了。
  大伯父把笔递给他。
  苏遥愣怔半晌,只觉得荒唐至极。
  他摔了笔,生平第一次觉得满堂衣冠,都不堪入目:“爷爷刚刚下葬……你们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分家产?你们为什么不难过?爷爷是你们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你们都不难过……”
  他的泪水铺了满脸,才蓦然想到,方才在葬礼上,只有他一个人哭了。
  爷爷就这样走了。
  没有人为爷爷伤心。
  苏遥长这么大,第一次涌出无能为力的愤怒。
  但他幼稚而可笑的行为并没有换来什么结果,大伯母把他赶出老宅,只刻薄地笑了下:“再装成孝顺的模样,你也不是这家的孙子。会哭是吗?他不是你爷爷,你连替他哭都不配。”
  苏遥脑中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墓园,抱着爷爷的墓碑,哭了一整晚。
  那晚也下这样大的雨,连绵成片,仿佛永远都不会停。
  苏遥在这样大的雨中孤零零地活了六年,再睁开眼时,虚弱不堪。
  大约是上苍也觉得,他没有必要再留在那个世界,给他换了个去处。
  这里很好。
  他认识了许多人。
  伙伴,家人,亲戚朋友,街坊邻居。
  还有一只鸽子。
  又懒又馋,喝醉酒就变成一只大可爱。
  他喜欢这只鸽子。
  他想在这个世界,与这只大鸽子,一起垒一个小窝。
  白头偕老,平安喜乐。
  苏遥心下微微一动,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他忽然睁开眼。
  他愣上一下,身上骤然传来清晰的疼痛感。
  从手到脚,疼得他难以忍受。
  不由闷哼一声。
  他这一声极其微弱,身边却有人动了动。
  苏遥稍微偏偏头,便瞧见了傅陵。
  天色阴沉,映出傅陵一张憔悴的面容。
  苏遥只觉得不过片刻未见,傅陵便消瘦上一圈。
  他静静地与苏遥对视片刻,眼睫都在颤抖,竟然半晌都未说出话来。
  苏遥张张口,只觉得嗓子干涩疼痛,勉强咳上一下,却扯得浑身都疼。
  他微微一蹙眉,傅陵的眸中便露出些惊慌失措。
  傅陵……在害怕。
  苏遥从来没在傅陵脸上,瞧见过这种神色。
  苏遥心下微微一滞,忽然就眼眶一酸。
  但大难不死,是开心之事。
  不能哭。
  苏遥忍上一下,眼前便被泪水模糊了。
  他心内酸涩不已,闭了下眼睛,便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微微颤抖。
  傅陵替他轻轻地抹掉眼泪,默上半晌,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苏遥睁开眼,轻声道:“我渴了。”
  傅陵怔一下,忙起身去端来一个小碗,用小瓷勺子舀一点点,递到苏遥唇边。
  “……喝点水,裴仪说,糖水可以喝。”
  他声音低沉喑哑,苏遥配合着咽下一小口温热润泽,才发现傅陵的嘴唇都是干裂的。
  苏遥一时酸楚,却又漫上无边无垠的喜悦。
  我又见到你了,大鸽子。
  苏遥想抬手摸一把鸽子的脸,却无力动弹,微微扬起唇角,便又滚下一滴泪来。
  傅陵再度伸手帮他擦了擦,稍稍垂眸,瞧见苏遥喝下小半碗水,又浮出些淡淡的宽慰。
  檐外的雨落得哗啦哗啦,傅陵神色平静。
  平静得有些异常。
  他在掩饰情绪。
  ……是因为在朝中谋算多年,才养成这种万事不上脸的习惯么?
  出入禁中,登阁拜相,每一天都踩在腥风血雨的刀尖上吗?
  苏遥看过书,书中的明枪暗箭,单单看上两笔,便触目惊心。
  他看都不敢看的东西,鸽子一直生活在其中。
  苏遥心尖微微疼痛,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傅陵提起傅老侯爷时,总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这不是他想做的事,却不得不做。
  若是做不好,他还会自责。
  譬如现在。
  他醒来这么久,傅陵却一句话都未敢与他说。
  傅陵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这并非是傅陵的错。
  阿言是那样的身份,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
  那个青石书院的学子说,没有直接杀了他,是因为他是傅相的心上人,还有用来要挟的价值。
  还好,并没有走到那一步。
  还好,他活着回来了。
  苏遥心下酸楚,他肺腑间已舒坦一些,张张口,见能够发出声音,便轻轻动动手指,拉一下傅陵的衣袖。
  傅陵明显一紧张,便听得苏遥轻声道:“没关系。”
  苏遥温和明净的眼眸望着他,傅陵愣怔一下,平静的表象,顷刻间便碎了。
  碎出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以为……
  他什么都不敢以为。
  苏遥被人救出来时,浑身都是血。
  傅陵只看了一眼,便心如刀绞。
  大雨遍野,他觉得,他大概永远失去了苏遥。
  就像他喜欢木工,却终究无法做个木匠。
  他喜欢苏遥,但苏遥未必还会答应,与他在一起。
  苏遥都未必还愿意见他。
  这世间有许多机缘巧合,也有许多命中注定。
  原本两心相悦之人能修成正果,便是上苍垂怜,是红尘中的万幸。
  那日在从别院回旧京的马车上,他说出这番话,却从未想过,这话,这么快便应在他的头上。
  傅陵甚至想过,是不是那晚将两条金鱼灯强行系在一起的做法,惹怒了琼江中某位神灵。
  苏遥经上这一遭,就算活着,也未必愿意再与他在一起。
  傅相心乱如麻。
  上一次如此失态,还是傅老侯爷与夫人骤然过世。
  众人皆瞧见,这十几日以来,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傅相,一提起个“苏”字,便会微微失神。
  但凡不议事的时候,傅相一定就在苏遥这里。
  衣不解带,昼夜不分。
  傅陵盼望着苏遥醒,但苏遥醒来,他又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并没有想过,苏遥会先对他说“没关系”。
  傅陵心底酸痛不已,默上半晌,才轻轻握住苏遥的手,低声道:“不害怕么?”
  还是有点害怕的。
  但是——
  “你会救我的。”
  苏遥张了张口,发觉无法出声,便又用口型比一遍:“你来救我了,不是吗?”
  是你救了我,大鸽子。
  我是因为想要见到你,那晚才能努力地撑下去。
  苏遥是死过一次的人。
  上次他躺在坚硬的柏油路上时,一样的疼痛,却比这次要意识清醒。
  周围来了无数的人,嘈杂的人声警车声,医生护士穿行的脚步声,病床推行的声音,甚至手术灯照在他脸上时,他还有一丝感觉。
  但活着有什么用呢?
  他就那样活一辈子,又能怎么样呢?
  他死了,那个世界中,都不会有一个人为他难过。
  但这里会有。
  所以他不能死。
  苏遥微微扬起嘴角,便察觉一侧面颊落上一滴湿润。
  大鸽子真是让人羡慕的投胎技术,哭了都从脸上一点看不出来。
  风雨潇潇,四下静谧。
  苏遥大概不会知道,他的话、他的神情和他整个人,像一道温暖的水流,洗去了傅陵一身风雨。
  傅陵感到前所未有的幸运,他于父母离世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三千红尘中,他拥有了一个家。
  他会保护这个家,用他的生命,去爱护他的心上人。
  再也不会有人伤害苏遥。
  整个西都傅氏,再也不会允许有人伤害苏遥。
  就是他死了,也再也不会允许有人动苏遥。
  动过苏遥的人……
  傅陵微微沉下眼眸。
  外头仍在淅淅沥沥地落雨,傅陵低头,便轻轻地在苏遥额上吻一下:“你累了么?裴仪说,如果刚醒过来,可能还会想睡。”
  苏遥确实乏累,便“嗯”一声。
  傅陵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放心睡吧,我一直都在。”
  苏遥笑一下,尚未张口,便瞧见傅陵摇头:“我不去,我陪着你。”
  苏遥缓一缓,轻声道:“他们不会喊你么?”
  又笑笑,唤一声:“傅相?”
  傅陵一顿,忍不住伸手在他鼻尖刮上一下,笑道:“哪来的傅相,哪位宰辅姓傅,就让他们找去吧。”
  他声音低些:“我不是傅相,我只是傅陵。”
  他又认真道:“我不会回去的。这是我做的最后一桩事,待小皇孙离开旧京,所有的事,都将与我再无关系。”
  傅陵神色专注,苏遥心上轻轻一颤。
  若是处在这个时间线,其实往后数年,直至小皇孙即位之后,都不会再有任何风波。
  傅家是站队对了的那一方。
  书中写,今上自今岁秋日起,身体会每况愈下,而朝中人心所向,绝大多数的旧贵,竟然都站在太后一方。
  朝局虽不稳,但太后与旧贵联手,夺走羽林卫,又夺走大半兵权。
  今上的势力,在余下几年,都只是苟延残喘。
  别说动西都傅氏,连处在京中漩涡中心的傅氏子弟,今上都动不了。
  其中有一位,大约就是小傅大人,四平八稳地活到小皇孙登基后数十年,官至太傅。
  傅家会一直鼎盛煊赫,不需要傅陵再筹谋什么。
  不用再踏回朝局。
  不用做傅相。
  不是傅相。
  苏遥弯起眉眼:“是傅大鸽子。”
  雨丝斜斜落下,傅陵一默,望着苏遥温润的眼眸,只低声笑道:“好,我是大鸽子。”
  苏遥心满意足,雨声潇潇,他醒来片刻,确实精神不济,握住傅陵的手,便又睡过去。
  这一觉倒是安稳而绵长。
  苏遥再度醒来时,是翌日夜间。
  外面仍旧在下雨,傅陵仍旧守在他手边,苏遥睁开眼,若非盈盈火烛,他就要以为压根没睡过了。
  身体还是疼得厉害,没有丝毫缓解。
  傅陵握住他的手:“喝水吗?”
  苏遥“嗯”上一声,便又就着傅陵的手喝了小半盏。
  “裴仪来给你看过,说是,既醒来便问题不大,但高烧时日太多,此时太虚了,让你多躺着。”
  傅陵拍拍他的手,又道,“你放心,阿言很好。等你好些,就让他来见你。”
  苏遥比上次清醒不少,微微缓口气:“这是在哪儿?”
  “在旧京府衙内。”
  傅陵道,“外面有旧京的守军,也有京中的羽林卫,很安全。”
  “羽林卫?”
  苏遥稍稍一疑,又转瞬明白,“太……太后现在就想接阿言进京?”
  “还在商量,也不一定。京中……”
  傅陵默一下,“你若是愿意听,我再慢慢地把这些事告诉你,好吗?我怕你太累,听这些太伤神。”
  苏遥确实还挺累,便也点点头。
  书中小皇孙于京城第一次露面,是在十月的太后生辰。
  若是此时要走,也对得上。
  阿言……
  苏遥在想清楚阿言的身份之后,便知道,原来他很早之前,便被卷入了书中这场纷争。
  躲是躲不开的,他也没有避开的能力。
  毕竟,阿言与他如此亲近,便是东山那次跑了,日后还是会有人来找上他。
  苏遥是个想远离纷争之人,但既然躲不开,便要拿出面对的勇气。
  更何况,他还有一只鸽子,可以与他一同面对。
  苏遥的心理素质还行。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大风大浪面前,比一般人还是强点。
  不过,若一切皆已走上正轨,也没有什么东西再需要面对。日后的生活,是可以预料的风平浪静。
  反而是阿言的路,今后还漫长险阻。
  傅陵再顿一下:“阿言与你住得近,寻常人进不来。等你们都好些,我再慢慢安排齐伯、成安,还有桂皮,来见你。”
  苏遥应一声。
  傅陵瞧着他精神尚好,并无任何异样,又从小炉灶上取出一碗稀粥。
  “裴仪让我喂你些东西,你试试,能不能吃得下去?”
  傅陵拿起小勺吹了吹,“是白粥,吃不下去也无妨,你试一口。”
  苏遥并不觉得饿,但傅陵递来,他也就顺着吃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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