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虎狼之词!何等寡廉鲜耻!我才不摸呢!
夏云则绷着一张凛然不可侵犯的俊脸,盯着时间让他别废话了赶紧热身吧,反正这家伙课快要上完,以后再也不见,没机会来污染他纯洁的心灵了。
谁料该学员洗完澡出来,又跑到前台续了半年卡。
“我那么多积分不用白不用。”人家振振有词,卡先续上,课再观望,成了虞苗苗口中摇摆不定、需要大力争取的中间派。
被煌世旧老板坑过一次,老会员大多成了惊弓之鸟,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如今小心翼翼地决定续费,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舞。
“那你还不如兑实物。”夏云则心里暗爽,嘴上还是要尽职尽责的提醒他。
小0犹豫片刻,说:“我觉得你们健身房不会再倒了。”
夏云则马上开启十级滤镜,看他特别顺眼:“借你吉言!”
对方一手揉心口,脸上充满神往,又补了一句:“主要是你们老板一看就特别猛,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很好,滤镜关了。
他这边迎来送往,还要抽空关注一下熊孩子的状况。
靳臻盘腿坐在落地窗边,捧着一沓资料埋头苦读,把他从未接触过的行业常识囫囵吞枣地往肚子里塞。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是人家跟他提什么问题他一问三不知,那可就太失学霸的脸面了。
夏云则嘴上说不要,其实内心还是被影响到一点点,路过大片玻璃和镜子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关注自己的臀型,暗忖要不要也给自己加几组直腿硬拉。
他知道自己穿牛仔裤是很好看的,腰细腿长屁股翘,就是不知道脱掉之后还有没有引诱飞鸟投笼的效果。
靳臻聚精会神地啃完了一本资料,拿起传单,斗志昂扬地跑出去揽客,夏云则悄悄跟在后面,想看看这小子会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事实证明,在象牙塔里待久了,许多人真的会产生一种固执清高的学生气,以为自己是消防车附体,鸣个笛全世界都要给他让路。
靳臻一开始想得很简单,觉得自己智商碾压煌世全部人员包括老板,口才更是学校辩论队真刀实枪练出来的,只要他使出七分力,稳创好业绩,到时候让那些眼睛长在额角的成年人刮目相看,虎躯一震争着给他做小弟。
成年人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想要事事替他拿主意?
夏云则看着这小子信心百倍地冲向人流,活像一只趾高气扬的小公鸡。
“猜猜他能坚持几分钟。”小冉跑出来跟他吐槽:“你不知道这小子多讨人嫌,他竟然跟我说在健身房喝奶茶缺乏职业素养,客人看到会怀疑我们的专业水平。”
夏云则呵呵两声,去旁边买了两杯焦糖蜜豆热奶茶,分她一杯,俩人捧着奶茶悠哉悠哉地看戏,看那艘高歌猛进的小帆板怎么撞冰山。
“您好,运动健身了解一下?”
“美女,减肥塑形了解一下?”
“帅哥,增肌了解一下?”
“大叔,爬个楼喘成这样,运动有助于提高心肺能力啊!”
“阿姨,健身促进产后恢复啊……啊你怎么乱扔?”
小冉扶着额头,尴尬癌发作,不忍心再看下去,一扭身跑了,夏云则嚼着甜滋滋的蜜豆,冷眼看着靳臻从踌躇满志被连番打击得怀疑人生,攥着一把传单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跑错了片场的演员。
铁石心肠也要为之动容,夏云则把蜜豆咽下去,打算以“同龄人”的立场去给他灌点鸡汤。
结果臭小子一看见他就皱眉:“你当健身教练怎么能喝那种东西?!会胖成猪的!”
夏云则仰天长叹,心想你要跟小冉这么说,她没把奶茶扣到你头上说明人家修养绝佳。
他叼着吸管,慢慢腾腾地晃到靳臻面前,用挑剔的目光看他,说:“你这么瘦,怎么还有小肚腩?”
这话杀伤力有点大,对于久坐不动的学生党,哪个肚子上没几个游泳圈?
“含胸驼背,骨盆前倾,还有一点罗圈腿。”夏云则对他评头论足,一点情面也不留,“啧啧啧,就你这身材,还好意思管别人喝奶茶?我喝奶油也比你好看。”
靳臻被喷了一鼻子灰,看看对方的身材再看看自己的,含恨败北。
“帅有什么了不起,男人要靠才华。”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抬起下巴,抱怨道:“那些人好没礼貌,都不搭理我。”
他碰了几颗钉子,受了几个冷眼,雄心壮志被打击得所剩无几,阴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
小屁孩总是想不开,天真地觉得混社会就像解数学题一样,答对了就该给分,却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谁也不敢理所当然地认为付出了就一定能得到,耕耘了就保证会收获。
第69章 百无一用
夏云则把奶茶喝完,耐着性子给他分析:“不是他们没礼貌,是你太傲慢了,搞推销要投其所好,你是要诱导消费不是要跟人辩论出个输赢,哪能一上来就给人家挑毛病?”
就你这张嘴,能平安长大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可见世上还是好人多。
“我说错什么的?”靳臻反驳道,“他们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缺点,还不让我说个大实话了?”
眼看这小崽子咄咄逼人要跟自己打嘴仗,夏云则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脑袋把他往回扭,一路走一路说:“人家不爱听,不搭理你又有什么错?少爷,规则不是你定的,行星不是围着你转的,有缺点也轮不着你来挑。”
销售的策略是引导而不是说服,让客户自动自发地掏钱,心甘情愿地来练,这才是金牌销售应该具备的素养。
还要审时度势看人下菜碟,他初来乍到之时在4S店步步紧逼让刘经理办卡,就是傍上陆远非之后狐假虎威的经典操作。
能屈能伸,察言观色,舌灿莲花,以退为进……这里面门道太多了,但是在靳臻这个初生牛犊看来,都是歪门邪道,他大少爷不屑为之。
夏云则总算知道老靳和小靳为何水火不容了,小靳看不起老靳身上生意人的圆滑世故,动不动嘲他油腻中年,老靳被小靳的自以为是和口没遮拦气得跳脚,觉得这小子冥顽不灵又棱角分明,摸着扎手看着扎心。
说好听点是真性情,说难听点是愣头青。
“你能理直气壮挑剔别人,那我刚才挑剔你你还狡辩什么?”夏云则把他拎回煌世,嗤笑一声,“只许你说人,不许人说你?这可不算耿直啊小朋友。”
还扯什么“男人要靠才华”,传单散不出去,大道理倒是张口就来。
可惜你遇到深藏不露的本公举,论才华吊打你,论公主病也一样吊打你。
在我面前作天作地?没门儿!
靳臻甩开他的手,正色道:“反正我绝对不会为了推销商品而昧着良心去拍别人马屁。”
这义正辞严的,活像个被逼下海的良家少男,夏云则憋住笑,慢条斯理地拍了几下巴掌,给了他一个不必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机会。
除非这小子转换思想,否则放到煌世门外只会拉仇恨,万一被人按住揍一顿,自己还要担干系。
靳臻咬着牙,气呼呼地去打扫男厕所,那个破教练还在他身后落井下石:“小朋友别泄气,净化环境全靠你。”
楼下送晚餐过来,小冉在前台分发,夏云则替靳臻领了餐,还多给他加了个鸡腿。
他去叫靳臻吃饭,发现臭小子竟然把男厕所变成了水帘洞,幸好晚餐时段客人少,才没让人投诉到前台。
夏云则踮着脚尖跳进来,眼疾手快地拧掉水龙头,拽回四处暴走的软管,为自己一时的心软掬了一把悔恨的泪水,当场就想打电话叫靳华来把孩子领走。
靳臻顶着一头湿答答的乱发,毛衣牛仔裤上全是大片水渍,被冷水激得直打哆嗦,脸色青白交错,阴沉又戒备地瞪着他。
好似一只斗志未熄的落汤鸡,抖着几根翅子毛想守护仅存的那点尊严。
夏云则当然不可能让他蒙混过关,从杂物间里找出干燥的拖把,示意他赶紧过来把地面的积水清理干净。
靳臻像是一脚踩了个空,露出意外的神色,试探着问:“你不骂我?”
不应该啊?这教练无事还要刀子嘴,现在自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他能放过这个冷嘲热讽的好机会?
还有人上赶着找骂?夏云则比他更意外,答道:“你又不是故意的,我骂你做什么?”
当初他搬倒小电驴划伤陆哥的车,陆哥都没说什么,老公如此宽宏大量,他作为家眷也没必要小肚鸡肠。
靳臻紧绷的脸蛋彻底放松,又有精神瞎抬杠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夏云则打量着他一身狼狈,反问道:“故意捣蛋还弄自己一身水,你这智商是怎么当上班长的?”
靳臻翻了个白眼,悬着的心放回原位,被吐槽得浑身舒坦。
他嘴角下沉,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用拖把将水往地漏里赶,还拧干抹布擦掉镜子和墙上的水,从夏云则旁边经过的时候,更是没好气地让他闪远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叛逆少年好似换了新电池,满血复活,干得热火朝天,就是动作粗鲁得很,看来这小班长在学校没少让同学替他值日。
夏云则两手一摊退到门边,无奈地感叹:“我本来以为清纯不造作的保洁小妹笨手笨脚吸引总裁注意力的电视剧都是瞎编的,原来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你说什么?!”靳臻听出指桑骂槐的味道,屈辱地炸毛,跳起来就要找他理论,夏云则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他拎住,看卫生间打扫得差不多,就提溜着他去吃晚饭:“快些吧,再磨蹭饭就凉了。”
靳臻暂时放弃抵抗,肚子叫得震天响。
临近下班,夏云则没有把小崽子带回家的打算,让他去员工休息室安营扎寨,反正寝具齐全,下班之后把大门一锁,商场里到处都是监控还有保安巡视,安全没有问题。
靳臻百般不情愿,一边啃鸡腿一边表示他要去住酒店。
“你有钱吗?”夏云则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为防止他半夜潜逃,又加了一句:“要么让你爸过来接你回家?”
靳臻叼住鸡骨头,咬得咔咔作响,默念一百遍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当然不能让他爹来骂他一无是处废物点心,他还想闯出一番名堂让他们幡然醒悟心悦诚服呢!
他不知道的是,夏云则已经把好几个摄像头的权限共享给他爹,除了睡觉和上厕所,小靳的一举一动都在老靳眼皮子底下。
感谢现代科技,给了他独立生活的错觉。
夏云则冷酷无情地把小崽子丢在健身房,拉着陆远非锁门下班,再三叮嘱他没事别乱跑,有事赶快跑,害怕就打电话,千万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靳臻动作浮夸地掏掏耳朵,挥手让他快走别啰嗦。
夏云则把熊孩子抛到脑后,窝在副驾驶座上一口一个小泡芙,顺便把他偷录的小靳含泪打扫厕所和小靳狰狞啃鸡腿小视频发送给老靳,老靳回了他一堆中老年专用图片表示友谊地久天长,衷心期盼叛逆孩儿迷途知返。
夏云则对着手机呵呵笑,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陈女士发起视频通话,表示元旦假期要过来,还要和老夏一起请他老板吃饭,感谢陆先生照顾她家不成器的傻儿子。
他头皮发紧,第一反应鸿门宴,第二反应又要催婚。
别人家的一地鸡毛可以当热闹看,摊到自己头上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哥,我爸妈想请你吃饭。”夏云则六神无主,可怜巴巴地向陆远非求助。
陆远非泰然自若,继续开车,还能抽出空来对着他的手机回一嘴:“陈阿姨太客气了,该我做东才对。”
夏云则又惊又怕,生怕他妈看出端倪,当场上演“给你XX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
他思绪飘出八万里,脑补得愁肠百结,甚至也想学靳臻私奔算了,还是陆远非沉得住气,替他问了日期和车次,满口答应给小夏调出假期,让他好好陪陪父母。
夏云则并不想陪他们,只想跟陆哥过二人世界,但是他不敢说,只能默默地把泪往肚里流。
陆远非年少失怙失恃,内心深处始终隐藏着对亲情的渴望,所以一开始就不赞成他为出柜跟父母翻脸,而且夏云则可以预料到,如果他跟陈女士硬碰硬,陆远非会毫不留情地修理他。
夏云则嘴里发苦,香甜的泡芙都吃不出滋味了,他把纸袋放在膝头,看着车外的夜景发呆。
陆远非还以为他在发愁陪父母去哪里游玩,热心提供了几个景点,还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当司机。
夏云则本来就心烦意乱,他还要火上浇油,浇得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孩子气地伸手捂住陆远非的嘴,让他专心开车少说话。
陆远非被迫消音,兵来将挡,张口轻咬他的指肚,咬得他浑身像过了电,嗖地收回手去,脸颊慢慢泛红,烦心事暂时退出脑海,黄色废料占领思绪。
他不自在地扭了两下,突然冒出一句:“陆哥,如果我惹你生气了,你会离开我吗?”
陆远非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突然的患得患失是怎么回事。
这小子不是一直被宠得心安理得、被惯得作天作地吗?
夏云则一紧张就眼神飘忽,膝盖并拢,端坐如同小学生,屏住呼吸等他的答案。
陆远非被他这如临大敌的小模样逗笑了,问:“你还能惹我生气?你这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