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野只是松开日记本,不由分说地全力给了混混一拳。这具身体臂力一般,力气不大,不过他很清楚应该怎样封锁敌手的还手能力。他打了混混的咽喉一拳,猝不及防的混混马上栽下了椅子。
然后他终于拿到日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几乎同时,女文青诧异地缩了缩脖子,紧挨混混而坐的西装精英男被他给激怒了,大吼一声,也向他伸出了拳头。
但黎易容说过积分无法兑换武器。正好,他可以顺便验证真假。
贺野头也不抬,依靠风声袭来的角度稍微侧身就让过了他的拳头,顺手把打火机凑到精英男的双眼前方,点燃火苗。
火光蹿跳,距离烧着精英男的皮肤只有一寸之遥,精英男顿时紧急刹车不动弹了。贺野这才抬头看了看他,他的双手中果然没有任何武器。
连一块刀片、一块玻璃也没有。
“只是借来看看。”贺野说,“你们不是在看别的信息吗?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精英男不吭声,似乎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贺野是个真可能把火苗烫进他眼球中的狠角色似的,慢吞吞地坐回了原位。
原本沉默的其他玩家更不吭声,顶多有人偷偷把视线左右转转,观察旁边人的表情。
总之没有人打扰他了。
贺野定下神来,渐渐把注意力放进了日记本。
“日记”的内容很少,竟然只有两页,研究口吻,写字者像是个女人,是婚纱照中的新娘。
2009年6月17日,她写:
“‘他’生气了。我想我们应该把事情记录下来,我怕我们会死。报警没有用,这是闹鬼。过去我和建华都不信这一套,对它没有研究,建华的朋友帮我们找来了一位天师,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建华给天师看了我们的婚纱照,那张恐怖的婚纱照,我发誓它本来是彩色的,直到照片洗出来以前还是彩色的,背景里更不可能有灵堂。建华问:‘大师,我们是不是应该烧掉这张照片?’大师却说:‘不能烧,照片中的那只鬼怨念深重,不能继续惹怒它,需要缓慢温和地送走它。’他劝我们先给婚纱照蒙上一幅孝布,剩下的他会想办法。
“我很不安,但无计可施。如果没有建华在,我想我一定已经崩溃了。出门买白布的一路上,我的情绪都很失控,大师看出了这一点,陪我们一起走了一程,直到我们买好必须的物品,他才在丧葬店门口独自停下,声称他记起另一名客户需要买点纸钱,让我们先走。他收费也不贵,建华安慰我,他绝对不是神棍,是业内靠谱的老牌天师,我也渐渐开始相信他了。希望一切顺利,希望建华和茹茹安全。”
第一页就这些内容,贺野站在原地,翻开第二页,第二页的内容更加简短。
2009年7月30日:
“今天,天师终于来了,来得很突然。我和建华已经在恐惧中度过了一个月,但无论有多恐慌,我们总要生活,建华上班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很失望。我以为天师这次登门是因为找到了请走‘他’的办法,谁知天师告诉我,还欠缺一件难找的法器。他还问我建华哪里去了,我强挤笑容跟他开了个玩笑,说:‘建华去挣交给您的费用了。’天师听了哈哈大笑,说会为我们努力寻觅办法,改天再来。临走之前,他送了我一个护身符,说是茹茹出生时的礼物。
“天师走后,我忍不住没出息地偷偷哭了一场。感谢天师,希望一切顺利,希望建华和茹茹安全。”
日记到此为止,没有后文。贺野合上日记本,打算拿起另一张字条,来不及再花时间阅读的,就按照规矩和其他玩家交换信息。
忽然一阵细微的风流吹到了他肩膀后,不必回头,他知道是黎易容靠近了他。黎易容是在场惟一坐在他斜后方的玩家。
“待会被NPC提问时,不要伪装这个家里的小女孩。”黎易容站在他身边微微弯腰,用仅有他一个人能听清的音量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正确答案是承认自己是外来者,不回答也行。假如你信不过我,到时候可以站在我附近,先听我的回答。”
贺野停住动作,以半信半疑的语气反问:“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你刚刚不告诉我?”
其实他更想问,黎易容对待他为什么这副轻浮态度,但他明白过早地这样问,只会收获一个虚假的答案。
“唉,”结果黎易容在他耳畔轻轻地叹了一声气,低沉的嗓音里却笑意加深,“你想读日记,我当然要让你读日记,反正有我在呢。我会保证你不交错答案、安全上楼,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接着打玩家也行。”
这番话不再神经质得那么露骨了,只是颇为暧昧。
考虑到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还分外让贺野心生纳闷。
鬼使神差地,贺野淡淡问:“你的儿子多大了?”
“十六七岁了。”黎易容火速说道,“我不介意再生一个,只要——”
说到这,他暂停了一下,贺野直觉后半句话绝不好听,立刻警觉地皱起眉。
但黎易容还是缓缓地说了。
他说:“只要你没把某些部位一起义肢化。”
星际著名义肢控贺野:“……”
作者有话要说: 椰: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男朋友明明就是傻的。
容:……
第4章 火灾居民楼(四)(捉虫)
因为黎易容几次三番的靠近耳语,其他玩家注视贺野的视线越来越微妙,越来越排斥,有的人,例如女文青,还带着些困惑。
毕竟一开始说破黎易容藏私的人也是贺野。
贺野不以为意,房间里的自由时间所剩不多了,如果能和平通关同时赚取更多的积分,他其实倾向和平通关。因为积分说不定能兑换一个温和无害的家务机器人。
据他所知,21世纪前叶已经有几种笨拙的家务机器人被发明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基础的上下楼功能。
负重能力总该有吧?
得到一个机器人做代步工具,就是贺野现在的短期目标。
对于星际时代,他最满意的一点就是高科技化。与古老的科幻小说中描述的恐惧不同,尽管机器人生产得越来越多,但人类始终把它们牢牢把控在手中。只是几乎所有的人类都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一些机械化的部分,最为抗拒者,也难以抵制快速充电恢复体力的诱惑。
只要在午睡、伴咖啡读书或处理文件工作的同时充一会电,精神就会百分之百地充沛,身体运用自如,脑力也毫无尘锈。星际的战士和科研家们都很喜欢这项发明。
贺野尤为享受,他的战斗力有多为人惊叹,懒惰的程度就有多为人惊叹。譬如他曾经担任过某皇子的亲卫队长,然后在步行阅兵途中、众目睽睽之下偷偷穿上了一双自动马达滑冰鞋,被抓包,险些被皇帝问罪,次日遭到调职,在接到调职通知后前去辞别前任同事,往返依然死不悔改地穿着那双滑冰鞋。
他懒得用腿走五分钟以上的长路。
后来由于他功劳辉煌,屡教不改,帝国的皇帝陛下也选择了对他网开一面。反正他除此以外没什么别的过火要求,一直忠心耿耿。
站在房间里三分钟,贺野已经累得悄悄叹起了气。这三分钟他得到的信息量也着实不小。
“交换情报吗?我先。”贺野把玩着打火机说,“发现婚纱照里有鬼手以后,这家的男女主人想要烧掉照片,有个天师劝他们不要,对他们使用了缓兵之计,还送了怀孕的女主人一个给孩子的护身符。天师应该和鬼是一伙的;女主人似乎知道鬼的身份,代称鬼为‘他’。”
按照贺野的想法,他先说出情报无所谓,因为这里是四楼。
从楼梯扶手的缝隙里往上看,能判断出上面至少还有两层楼,而下面已经经过了三层。
因为下面三层楼的合作磨合,玩家们应该已经掌握了交换情报的节奏与鉴别方式;房间内的五到十分钟时间绝不足够一两个玩家及时搜集并阅读所有信息,并且一旦内部厮杀开始,玩家间便无法互相信任了。
上面的两层楼则意味着他们既然已经形成了稳定的秩序,就轻易不会在四楼放弃情报交换,开始厮杀,那无论如何也该留到最后一层。
但贺野没料到,他说出情报后,桌边的人纷纷沉默犹豫了几秒钟。
只有女文青孤零零地说:“天师是和照片里的鬼一伙的吗?反正这对夫妻没有很快出事,他们生下了一个叫陈语茹的女儿,直到小学二年级还活着,写了一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作文。”
随后就没人说话了。
这伙玩家算不上聪明,聪明人实际上比不聪明的人更容易推测。在他们眼里,只觉得贺野古怪过头,如果把情报告诉他,他也在四楼活了下来,那么等到抵达六楼玩家开始内部厮杀时,他说不定会很麻烦。
此外,贺野眼下的容貌实在十分柔弱,就算看过他动手打人的样子了,面对这张脸,每个人都不免会信心倍增,认为自己倍儿强大。
混混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西装精英男面挂犹豫,频频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一边把自己手上的笔记本快速和身旁玩家手上的资料交换,一边放声要求:“半血交易,你把一半血条均摊给我们;否则我们几个单独交换情报,没有你的份。”
他倒也不是全无头脑,还知道提出均摊血条哄劝其他玩家冒险,他们人多势众,仿佛随时能起身离开餐桌躲到一旁去交换情报。
但时间终究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贺野双眼盯着他,胸口怒火上蹿,略一沉默,伸手抄起了电视遥控器。
一瞬间他左眼荧绿一闪,又快又浅,除了一旁仍在抱臂旁观的黎易容,没有人注意到。
寒绿闪烁中,贺野甩手将遥控器砸在餐桌上。“嘣!”桌面当即清脆可闻地响了一声,裂纹疾速延长,不消一秒钟,整张方形实木餐桌轰然裂成了两半,伴随着玩家意外的尖叫向中间垮倒成两截木头,桌面上的纸张纷纷扬扬洒到了地砖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女文青。
贺野一把揪起西装男的衣领,还不等他发话,西装男就先怂了,忙不迭反悔道:“可以交换情报,可以交换,我的情报是这家的女主人出过车祸,她被一个违章司机撞成过重伤,违章司机也是重伤,但后者车上有一个老人死了。”
贺野不理他,冷声问:“你有积分吗?”
西装男一愣:“有。”
贺野说:“给我弄个机器人来。”
西装男顿时满头问号,只好舔舔嘴唇抬头叫:“系统,机器人!”
四周毫无动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贺野难以置信地越发攥紧了西装男的领子:“扫地机器人也行。”
西装男:“……系统,扫地机器人。”
四周毫无动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贺野失望透顶,直接松手扔开了西装男,叹气骂道:“废物。”
西装男条件反射:“系统,废物。”
“哗啦”一声,从天而降一只满载垃圾的红色垃圾桶落在餐桌旁边,垃圾桶盖上还标着几个硕大的字眼——有害垃圾。
贺野:“……”
贺野心灰意冷,也无心和他们交换情报了。
带着凄怆的背影转身离开一众玩家,他皱眉看向黎易容,黎易容马上猜中了他的心思,微微点头,笑着说:“好,我和你交换情报,我也真的很好奇你在门外看见了什么。”
无视掉其他玩家微妙的眼神,两人往房间另一头的最角落处多走了几步。
黎易容坐到窗台上,背对漆黑一片的窗外,悠然提醒:“这栋楼一共有六层,到了第六层,玩家多半会自相残杀。他们现在很记恨你我,胆子小的到时候会避开我们,不自量力的和擅长偷袭的就不好说了。你要小心。”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虽然不赞同罪犯的三观,欣赏不起来他的为人与爱说骚话的习惯,但贺野也待他客气了一些。
“门外的烧死鬼应该就是这户人家的女儿陈语茹,”贺野努力熄灭怒火,淡淡说道,“她接近我时,四楼半的楼道窗外突然有白光一闪。像镜头。”
“镜头?”黎易容挑高眉确认,旋即爽快地回应,“那些玩家在一楼就险些开始杀人,我很害怕,只好装作合群,跟他们一起分析了几层楼的情报,不过确实有所隐瞒。我需要打火机是因为积分兑换的火焰无法干涉游戏任务,而二楼的住户提到这栋楼曾经起过一次蹊跷的火灾,熄灭得极快,没有伤亡,没有出动消防队。我想,掌握火源说不定会对后头的楼层有帮助。”
黎易容把自己形容得简直楚楚可怜,贺野完全不相信他很害怕,只管追问:“就这些?”
“就这些。”黎易容附赠情报说,“略有点麻烦的是,每层楼找到的钥匙由我们轮流保管,五楼的钥匙现在不在我手上,在穿西装的男人手上。”
贺野问:“拿到钥匙就知道该开哪扇门吗?”
黎易容摇头:“不一定。所以我们还得在这个房间里等一等,NPC提问玩家的同时,也会留下一条提示。如果在纸质信息中找不到答案,还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贺野的问题结束了,陷入沉默。当然,他心底里的问题还远未彻底结束。
黎易容和他想象中的性格有点不同。
而且黎易容声称他们的大儿子有十六七岁了,十七,这个数字对贺野意义重大。即使是骚话,对方讲的骚话似乎也大有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