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晚宴，可以让所有隔阂消失地无声无息。”
　　奥德里奇冷笑了一声：“又是逃避吗。”
　　“普罗大众就是这样活下去的。”诺亚慢悠悠地说：“这辈子你很难听到一句真正的对不起，尤其当你是一个尼尔布鲁克人的时候。身为主人，向奴隶道歉就更不可能了……”
　　“尼尔布鲁克人难道生来就是奴隶吗！”奥德里奇愤怒极了，他讨厌诺亚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
　　诺亚平静地看着他。
　　奥德里奇将鱼肉粗暴地放进他碗里，又愤怒又委屈地说：“难道你也这样觉得吗，你认为我比不上他们，仅仅因为我是个尼尔布鲁克人……”
　　“但石兰帝国的人们都是这样想的，如果大多数人拥有同样的想法，它就会变成一种真实。”诺亚把没有刺的鱼肉吃下去，火候刚好的烤鱼让他感到了纯粹的快乐：“愤怒毫无意义，因为别人不会在意你的愤怒。”
　　“但你可以做一些事——就像今天这样，然后改变他们的态度和想法。”
　　奥德里奇低声问：“如果他们仍然那样想呢。无论我做了多少事，最终他们仍然认为我只是个奴隶而已，如同一个牲畜……”
　　“那你可以帮他们清理一下脑子。”诺亚随口说：“清理脑子最好的方法是空间湮灭术，轰得一下……”
　　奥德里奇：“……空间湮灭术是什么？”
　　诺亚打了个哈哈：“没什么，不说了不说了，快多吃点，他们的手艺比你好多了。”
　　沉浸在复杂心绪的奥德里奇顿时：“……！！！”


第13章
　　奥德里奇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的手艺怎么了？
　　他愤恨地咬了一口面前的鸡腿，火候确实很好，酥脆的表皮下面是柔滑的口感，再加上恰到好处的一抹椒盐，肉香扑鼻，确实是好吃的。
　　但我难道就做的很差吗？！
　　奥德里奇正想和诺亚好好理论一番，康妮走了过来，她手里端着一杯酒，眉目间有一丝隐隐的忧虑。而当她走到奥德里奇面前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露出一抹漂亮的笑容。
　　“骑士阁下，多谢你的搭救。”她曾经无数次希望被拯救，正因为这样，才在苦难中坚持活了下来。
　　她想要回来，再次见到自己的父母和亲人。
　　奥德里奇连忙站起身，与康妮碰杯，康妮又笑着对诺亚说：“诺亚，很高兴认识你。”
　　她的笑拥有一种温柔而平和的力量，奥德里奇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她身上有磨难与痛苦的影子，然而这并未使她憔悴落魄，反而显出令人心安的成熟和镇定。
　　“听上去我的待遇和骑士阁下不一样。”诺亚擦干净手，抬起酒杯，和康妮稍一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康妮轻快地说：“我只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传教士，非常值得我敬你一杯酒。”
　　诺亚哈哈大笑了两声，康妮还要再说什么，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康妮！是你吗？”村长的女儿艾丽快步走过来，康妮转过身去，艾丽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便扑上来抱住她。
　　“父亲告诉我说你回来了，康妮！”艾丽激动地说：“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嗯嗯，艾丽……我回来了。”康妮回抱着十年前的伙伴，眼眶不禁有些发红。
　　艾丽缓缓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太激动了，康妮，我一直很想你……对了，这是我的儿子。”
　　她牵起身边的男孩，男孩懵懂地打了个招呼。
　　康妮对男孩露出一个笑容，男孩害羞地躲到母亲身后去偷偷看她。
　　“艾丽，你一点都没变。”康妮高兴地说，随后疑惑地问道：“我的父母呢，回来之后一直没见到他们。”
　　哪怕是所有人都参与的晚宴中，她也没找到自己的父母。
　　艾丽脸色一僵。
　　康妮的心沉下来，她叫了一声：“艾丽？”
　　艾丽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康妮，你听我说……”
　　“嗯。”
　　“你被带走之后，你的母亲整日哭泣，你父亲为了找你，独自去了韦特日山谷之中，但再也没有回来……你的母亲，在不久之后，也在家里……自杀了。”
　　她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尽管她不想让康妮听到这个噩耗，但她认为康妮至少有知道一切的权利。
　　康妮大脑一片空白，因此显得面容僵硬。她痛苦地理解着艾丽所说的每一个字，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像，那是她的母亲在屋内哭泣的样子。
　　“康妮……”艾丽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谢谢，艾丽，我想自己呆一会。”康妮对她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后退了两步，撞到诺亚身上。
　　诺亚扶住了她。
　　康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环顾四周，村民们的脸看上去那么陌生，十年未见，很多人已经不记得她，大多数人都像村长那样，认为她已经死了。
　　但她偏偏没死。
　　康妮转过身，在满场团聚与庆祝的欢腾声中紧紧抓住了诺亚的衣服，低下了头。
　　“对不起……”身后传来艾丽的声音。
　　康妮说不出话来，她紧绷着身体，肩膀耸动，急促地喘息着，长发垂下，没有人能看见她的表情。
　　而广场之中，村长站起身，高举着酒杯，说：“为我们的团聚举杯！赞美伟大的光明神！”
　　“好！”
　　“喝酒！”
　　在欢笑声中，只有诺亚听到了她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第二天，诺亚一早便在锻炼身体，奥德里奇头昏脑涨地给他烧热水做早饭。昨晚奥德里奇不知不觉中喝了很多酒，早上起来浑身酸痛，诺亚倒是只喝了与康妮的那一杯。
　　奥德里奇看着诺亚做基础体能训练，好奇地问道：“诺亚，你在进入审判骑士训练所之前曾经学习过牧师的技能吗？”
　　诺亚停下来，回答道：“是啊，教父本来想让我成为牧师的，后来才让我去了审判骑士训练所里。其实我心里还是更希望能当一个治病救人的牧师。”
　　他觉得牧师的技能更有意思，但他的学习速度确实比其他见习牧师要慢得多。
　　像什么祛病术，心灵暗语，神圣惩戒，圣光裁决……他都没来得及学习。
　　奥德里奇看着他手腕上的链锤，语气微妙地问：“那你在训练所都学了些什么？”
　　“啊，我审判骑士的成绩很好的。”诺亚有些雀跃地说：“学会了挺多有用的小技能，例如【冲撞】【暴击】【命中】【破甲】【易伤】【致死】【疾行】……”
　　奥德里奇：“……”
　　他忽然有些心虚。奥德里奇本来是一个相当自傲的人，无论是记忆力还是学习能力都傲视群雄，然而在诺亚面前，他的一切优势荡然无存。
　　甚至连做饭也不好吃。
　　奥德里奇低头看了看锅里的热汤，感觉头更疼了。
　　他们吃完早饭后，给幸运的迪罗套上了马车，村长带着一些村民们前来送他们，并且提供了一些干粮和冬日的衣物。
　　康妮也在。
　　她已经从昨晚糟糕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至少表面上如此。
　　诺亚朝康妮挥挥手，康妮疑惑地走过去，诺亚朝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奥德里奇一边应付村长的热情相送，一边注意着诺亚那边的动静。
　　他们在说什么……
　　等上了马车之后，幸运的迪罗仰天嘶鸣，欢快地跑了起来。
　　诺亚在车厢中拿出书阅读，过了一会，他听见奥德里奇的声音：“诺亚……”
　　“嗯？”诺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带她离开。”奥德里奇说，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康妮吗？”诺亚头也不抬地说：“我为什么要带她离开。”
　　他说的是疑问的句式，然而语气却是平淡的陈述句。
　　奥德里奇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她很难在那个村子里生活下去，那个村子里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那是她的事。”诺亚奇怪地问：“你总不会想让我为她的人生负责吧？”
　　如果奥德里奇真的这样想的话，他脑子一定有问题。
　　“并不是这样，我只是……”奥德里奇恍惚地盯着前路：“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和她很像，也是一个温柔而冷静的人……”
　　“噗。”诺亚笑出声来，随后飞快地说：“抱歉，我只是不由自主……嗯……不是故意的。”
　　奥德里奇脸色涨红，他庆幸诺亚此时看不见他的神情。
　　“我的母亲，是被一个贵族虐待而死的。”奥德里奇握紧了缰绳：“她一直保护着我和我的哥哥，后来哥哥也死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拥有力量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保护他们，但是……”
　　但是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保护母亲和兄弟呢。
　　像诺亚那样，就足够强大了吗？
　　他看到了诺亚的强大，但跟在诺亚身边，他隐隐看到了一种更强大更隐晦的力量。
　　那种力量如一只巨手，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又如一把尖刀，抵在所有尼尔布鲁克人和平民们的命脉上。
　　“奥德，停车下马。”诺亚打断了他的思绪。
　　幸运的迪罗非常聪明，不用奥德的命令，便自己停了下来。诺亚掀开车帘，从他身边跳下马车。
　　奥德里奇懵逼地问：“怎么了？”
　　“我和迪罗去一趟韦特日山谷。”
　　这个说法的意思是，奥德里奇没必要跟着去了。
　　“为什么？”奥德里奇跳下马车，帮迪罗卸下挽具。
　　“你在这儿看着车厢里的东西，我和迪罗去拿点东西，上次因为时间太急，没有带上。”诺亚摸了摸迪罗的脖子，示意奥德里奇把他扶上去。
　　“什么东西？”奥德里奇不由得问，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东西落在强盗营地里了。
　　诺亚没有回答，他轻轻催促迪罗跑起来，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奥德里奇的视线之中。
　　“早点回来！”奥德里奇大声喊道，也不知道诺亚听到了没有。
　　迪罗带着诺亚轻快地跑在韦特日山谷之中，上次来过以后，迪罗就完全记住了去往强盗营地的路线。
　　它跑得既快又稳，尽管诺亚缺乏骑马的经验，依旧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很快，他们就到达了强盗营地。
　　哨所依旧伫立在最前方，营地周围的火把已经熄灭了，地面上是残余的血迹，至于尸体已经全部被奥德里奇搬运到一边去。
　　迪罗低下身子，方便诺亚下马。
　　诺亚亲昵地蹭了蹭它的脸，说：“你应该叫聪明的迪罗才对！”
　　迪罗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水润而通透的眼睛露出明显的笑意。
　　诺亚快步走进营地之中，这里已经失去了原来的热闹，空气十分安静，如风雨欲来。
　　他循着血迹找到了尸体堆，经过一晚上的放置，有不少野兽前来分食了这些尸体。
　　诺亚毫不在意空气中的血腥味，他扒拉了一下那些破烂尸体，仔细寻找着，终于看到了强盗头子。
　　强盗头子的尸体同样被啃得七零八落，简直就是个被砸在地上的火龙果。
　　他身上的盔甲不见了。
　　诺亚清晰地记得，他当时穿着代表了帝国骑士的制式盔甲。一般来说，制式盔甲上都有独特的标识，代表着他独一无二的身份。
　　而野兽绝不会吃那种坚硬而厚重的东西。


第14章
　　我还是来晚了吗。
　　诺亚沉思着。
　　昨天晚上，强盗头子，也就是安德鲁家族的嫡幼子，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盔甲。而今天，他身上的盔甲已经没了。
　　是被贪财的其他强盗或者什么人拿走了吗？
　　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因此诺亚又回到了营地中，仔细观察。没有多余的脚印，桌椅也整齐地摆放在空地中，那些铁质的餐具和酒壶都没有被取走。
　　这些物品可比盔甲要值钱得多，而且盔甲帝国制式盔甲处理起来是很麻烦的。
　　诺亚又走到后面仓库里，仓库的锁是完好的。他掏出链锤，把门锁砸掉，随后推开仓库的门。
　　仓库里有一种潮湿的霉味，两边堆着满满的粮食和一些精致的器皿和奢华的布料，他们不仅抢劫村庄，也会拦劫经过韦特日山谷的路人。
　　诺亚随手拿了几匹贵重的布料和皮毛，一边往迪罗背上堆叠，一边想：如果是附近的农夫或者强盗来过的话，他们不会放过仓库里的这些粮食。因此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有人在他们离开之后，专门带走了强盗头子的盔甲。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于安德鲁家族的消息。然而诺亚对这方面的事非常无知，安德鲁家族在他的脑海中无法形成任何印象。
　　诺亚轻啧一声，如果出了什么事，就推给奥德里奇好了。
　　他骑着迪罗离开了韦特日山谷，很快回到了大路上，奥德里奇一直守在车厢旁边，向他的方向眺望。
　　看到诺亚回来，奥德里奇高高地举起手挥舞着，诺亚眯了眯眼睛，他看到奥德里奇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诺亚飞快地回到了车厢边，奥德里奇把他从马背上扶下来，随后开始给迪罗套上挽具。
　　迪罗背上的那些昂贵奢华的布料，也被他装了起来，奥德里奇有些好奇地问：“这些是？”
　　“报酬。”诺亚随口道，然后开始观察着奥德里奇身边的陌生人。那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肤色偏黑，有着浓密的头发和眉毛，温和的眼睛，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