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之的马车自宫门远远离开,隐没在寂静的夜色里。
来喜谨慎的偷偷看了眼太子殿下的神色,试探着问道:“殿下, 时辰不早了……您要回宫歇息么?”
宫门处悠长廊道上的石板兴许是因为经常被车辙碾压来去,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晏榕垂眸盯了那痕迹许久,才转身道:“邬玉第一次来访燕都时送的礼品可还在宫中?”
来喜愣了下,小声的尴尬道:“回殿下……摄政王的性子您也知道,北狄三王子上一次送来的物品大多都被摄政王搬回了王府,怕只在宫中留了几件不值钱的样子货。”
晏榕却显然并未在意礼品的去向。
他的目光自宫道的石板上移开, 幽幽向一片漆黑的远处眺望而去,轻声道:“孤不是问这个。”
来喜:“?”
来喜懵了:“殿下,那……”
晏榕道:“孤是问上次邬玉送来的那瓶北狄秘药,现在可还在宫中?”
来喜:“……”
来喜的机灵在宫中出了名,此刻却整个人都呆了呆, 照着晏榕的话想了半晌,才有些惴惴的道:“您是问……北狄三王子上一次所带来的那瓶,宫中禁药?”
要说也是巧了,当时邬玉赠药之时来喜作为太子的贴身太监正好在场,从头到尾的将药效发作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大历向来注重端仪正矩,若要去寻这种药恐怕只能往勾栏院中去。
可就算大历最浪的勾栏所,也鲜少能找到像北狄三王子那瓶药的效果。
而现在——
是大历最温雅,最守礼,最为众人所钦慕的太子殿下问起了这瓶药。
来喜禁不住倒吸了
一口凉气,好半天后才道:“殿下,奴才记得那药……摄政王的确没将药拿走,应当还停在宝物阁里。”
飒飒的夜风卷起晏榕太子服的衣角。
少年人的身形笔挺,乍眼望去,仿佛短短时间突然有了些属于成人的深沉,与不知为何突然多出的阴冷。
可他面上的幽森只是短短一瞬,转而又是一副佳公子的模样。
只见少年收回视线,对来喜温声道:“那就去宝物阁将东西取回来,再替孤选一杯百年的佳酿。”
来喜:“?”
来喜怔了怔,慌道:“殿下……”
晏榕神色却一片柔和,不急不缓的道:“用自己的人,除了那瓶药,一并再取些其他东西,不要被旁人发现。”
从小便跟在太子身边,来喜隐隐约约猜到了他的意思,顿时越发不安:“可是……”
“可是什么?”
晏榕温润一笑,眉目清然,“孤明日就要启程,皇叔待孤甚重,无论如何……孤自然也当去为皇叔敬一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晏榕:虽然孤爱打小报告,爱下药,还喜欢搞强制。
晏榕:但孤知道,他们都觉得孤还是天下第一佳公子,仁慈有德人品绝好。
相锦:很快就不是了。
鹤鹤:楼上的旁友好像有一点点眼熟熟……
——
难道作者菌会承认自己短小吗?作者菌不会的!
晚安宝宝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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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当北狄的那瓶药从宝物阁中被取出至东宫时, 几乎同一时间, 摄政王府灯火通明。
府内长长的回廊上以一颗颗夜明珠照亮,位于王府最中央的主寝殿更是早早便摆上了一整桌比宫中更为精致的宴席。
往日紧闭的王府大门大大敞开, 除了当值的侍卫, 时不时还有德庄前来焦急的过来看上两眼,像是在等什么人。
主寝内。
诸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一边阖着眼睛微张着嘴, 由着喀颜尔将剥好的小核桃喂进自己嘴里,一边叭叭的道:“几点了啊?”
喀颜尔一袭深蓝色长裙,坐在美人榻旁,垂下目光,手指在喂小核桃的时候不小心擦过摄政王的唇瓣, 带出几丝暧昧的湿意。
美人榻上的人闭着眼睛,自然看不到他的屡次动作。
就这样一直玩了许多次,喀颜尔才低声道:“回摄政王,已经快过亥时了。”
诸鹤:“……”
美人榻上的人有些不高兴了,漂亮的眼睛睁了开来,眼中的明亮仿佛一下便点燃了左眼下的泪痣, 勾人的要命。
他撇了下嘴角,问道:“楼苍还没来?”
喀颜尔不着痕迹的收回放在诸鹤唇旁的手指,掩在裙袖中的指尖轻轻捻了捻,仿佛将那薄薄淡淡的一层湿意染进了自己的皮肤,轻声道:“还未来。”
还不来?!
难道还让鹤鹤等他上床吗?!
明明鹤鹤都已经备了宵夜, 弄了温泉水,姿势都摆好了,已经很有诚意了!
诸鹤暴躁的从美人榻上爬了起来,随意拽了拽因为仰躺在塌上的姿势而散了开来的衣服,正要派人再去催,便见德庄匆匆忙忙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一路迈过门槛,绕过屏风,小跑到诸鹤面前,怕死般的偷偷瞧了诸鹤一眼:“摄,摄政王……楼将军方才命人差了口信过来,说是楼老将军突然有急事找他,今日怕是……怕是来不了了。”
诸鹤:“?”
诸鹤那张艳丽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凶巴巴的道:“什么?!”
德庄缩缩脖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摄政王……那带口信过来的侍卫说楼将军本来已经在赶来
的路上了,但是楼老将军家命难为……楼将军请,请摄政王等他一日。明日……明日他再来向您请罪。”
“滚吧让他!”
诸鹤怒气冲冲的从美人榻上蹦了下来,光着脚刚一着地,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汹汹的气势登时便减了一半。
喀颜尔早已深知诸鹤畏寒,见状赶忙取了件披风给他搭上,手扶在诸鹤肩头柔声道:“王爷切莫动怒,楼老将军许是却有要事,这才耽误了,恐怕也怪不得楼将军。”
诸鹤一听这话更气了,压根没注意到半搂在肩上的手:“大半夜他一个闲赋在家的老头儿有个屁的要事?能有本王的事重要?难不成他要叫楼苍回去给楼苍生弟弟么?!”
喀颜尔:“……”
德庄:“……”
喀颜尔弯唇笑了,轻轻顺着诸鹤的背拍了两下:“王爷莫气,只不过以楼老将军的年纪……怕是伸不出楼将军的弟弟了。”
诸鹤:“……”
被连续放了两次鸽子,诸鹤本身更不是个耐心好的人,当即就断了对楼苍的心思,摆摆手道:“得了,拉倒吧,那带信的人还在门口?”
德庄赶忙道:“回王爷,尚在。”
诸鹤方才的怒气慢慢平了下去,眉目便显出几分冷淡的味道来。
他开口道:“你去跟他说,让他家王爷在镇国将军府好好听楼老将军的教诲吧,别来再找本王了。”
德庄:“……”
日日都伺候着摄政王,德庄自然也清楚摄政王与楼苍将军之间近日来的那点暧昧。
虽然深知摄政王脾性极差,可德庄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翻脸,一时间有些担心要是自己这么说出去,待他日摄政王若是反悔了,那罪责岂不是……
德庄有些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往喀颜尔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本是想用眼神沟通一下,却在摄政王看不到的角度见喀颜尔眉目间似乎极快的闪过一抹冷笑。
只是片刻,快得让德庄都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
只见喀颜尔柔柔弱弱的望了过来,开口道:“既然摄政王这么吩咐了,我们就这般通知吧。天下又不是只有楼苍将军一人,摄政王如此尊贵,定能找到比楼将军更贴合心意的。”
德庄:“……”
德庄又瞧了
瞧喀颜尔那一颦一笑的模样,越发觉得刚才必定是自己看错了,又听此时喀颜尔的话十分笃定,便点了点头:“回摄政王,小的这就去告知那侍卫。”
燕都夜间露重。
诸鹤原本为了等楼苍才未关殿门,此时随着德庄跑出去的动作带进来一阵凉意,刮得他揉了揉鼻子,接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诸鹤:“……”
诸鹤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向殿外看了两眼,正巧看到圆桌上满满的一桌吃食,刹那便觉得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又有要冒头的趋势。
喀颜尔快步去关了殿门,走回诸鹤身旁,轻声问道:“王爷,这马上要入冬了,您这畏寒的症状是否需要传御医来看看?”
看了也没用,反正死不了。
诸鹤并不太在意自己这副身体,随口敷衍道:“先不用,中药那玩意儿真不是人喝的东西……”
他盯着桌上的一桌饭菜迟疑许久,为今夜的被鸽叹了口气:“楼大将军可真是能干,本王还从没见过能有胆子爽约本王两次的人。”
喀颜尔顺着诸鹤的目光看去,不露声色的给楼苍上了一记眼药。
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诸鹤面前,放柔声音道:“摄政王不要这样想,或许在楼将军心中,江山与‘苍鹰’,是他最重要的使命与责任。”
殿内的火盆烧得滚烫。
诸鹤却依旧将热茶接了过来,捂在手心里,慢吞吞的赞同的点了点头:“唉……你说得对,早知道本王就不找他了,换个没这么多破事儿的不好么?”
顿了顿,诸鹤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还为了他把小太子弄出去这么远,太失策了,本王以后的奏疏只能自己瞎几把批了。不对,你说这奏疏能八百里加急送去南疆么?”
喀颜尔:“……”
喀颜尔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才出去的德庄已经返了回来,将喀颜尔没说的话堵了回去。
诸鹤正准备要去沐浴,见德庄回来,眉角扬了扬,连继续过问楼苍一句的心情都没有,抬脚便准备往温泉池去。
德庄苦着脸往前跟了两步,眼见着诸鹤马上要进温泉,才鼓起胆子:“摄,摄政王……”
诸鹤觉得自己也不好当着喀颜尔人家一姑娘的面脱得光溜溜,于
是只把外袍和披风递给了喀颜尔,偏过头对德庄道:“说了多少次了说话别磕绊,你看本王哪次揍你了?本王都一年多没削过人棍了。”
德庄:“……”
德庄哭笑不得,一直随着诸鹤进了蒸汽腾腾的池子:“王爷……太子殿下来了,就候在殿外。”
诸鹤:“?”
诸鹤本来已经美滋滋的进了温泉,正要找个舒服的姿势,闻言啧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怎么着,你这副脸色,难不成他带着人来找本王逼宫了?”
德庄:“……”
德庄无奈道:“王爷又说笑了。太子殿下方才说……他明日就要启行南疆,想临走前敬您一杯酒,报答您这些年的栽,栽培。”
诸鹤:“……”
想搞的楼苍没搞成,还白瞎了把小太子弄去南疆。
要说晏榕现在气不过来逼自己放权,诸鹤倒是能理解,可是来敬他酒……这小太子该不会是被他给弄坏掉了吧?
还是说,人家真的仁义礼智信样样都好,以德报怨?
诸鹤才刚泡进温泉里,自然不愿意现在就去跟小屁孩说话,于是想了想道:“你让他先进内殿候着,本王沐浴完就出去。”
德庄松了口气,领命而去,很快便将晏榕领了进来。
虽然今夜燕都风大,但太子殿下却依旧一副端正温良的模样,清隽俊朗的眉目在内殿夜明珠的光线下显得越发出挑,实不愧天下第一公子之名。
德庄同无数黎民一样,心中最拥护的便是仁德恭俭的太子殿下。
只是一想到小殿下如此年轻便要前往南疆,德庄心中便有些不忍,连声音都清了几分:“殿下请在此稍后,摄政王很快便来。”
晏榕对德庄一笑,声音如玉:“不急,皇叔可是还在沐浴?”
作为下人,德庄鲜少碰到这么客气的主子,立即道:“是,是的,劳殿下等一等。”
晏榕温和道:“不妨事,时辰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孤在此等候便是。”
德庄赶忙道:“这……哪有让您自己等的道理,小的……”
“无碍。孤明日就要出征,还有些话要与皇叔单独一叙。”
晏榕打断了他的话,面色一片谦谦君子般的温润,“孤听闻你与来喜关系不错?方才来喜还拿
了些宫中的小物件说要送与你,你不妨跟他去看看。”
德庄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来喜。
来喜接话道:“对对,这一去咱俩肯定许久见不了面,有些玩意儿刚好给你,走走走!”
宫中再小的东西放在民间也是少见的珍品,更何况是从太子宫中出来的物件。
德庄有些心动,随着来喜一并往出走了几步。
便又听坐在桌旁的晏榕道:“孤听闻皇叔身边还有另一名侍女,来喜,你等等将礼物也一并予她一些,切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