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医治惯了达官贵人们金贵身体的太医们一脸不情愿,不过这也只有那些平头百姓能看到,陆挽书见到的只有“食君之禄,尽君之命的”讨好嘴脸。
陆挽书自然是知道这些,留了随侍的小太监在那监督着,纵使不愿,那些势利的太医们也只能任劳任怨干活。
近月楼,皇扶风曾差点命丧于此,只是他还是选在这里吃饭。
从某一刻起,他已经怀疑自己被刺杀一事与陆家有关,他倒是想看看,陆挽书能否有那么一点愧疚。只可惜,陆挽书脸上有的永远只是他看不透的柔和浅笑。
还是那间房,却不是那群人了。
那时的他为陆挽书费尽心神,为他莫名其妙的疏远难过伤心。
现在想来,陆挽书当初的突然疏远也是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是从夜宴后他无意撞见陆挽书和陆之章秘密见面开始。
皇扶风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他自己猜想,左不过是动摇女权江山的计谋罢了。所以他那时推开他,只不过是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牵涉,无关痛痒的人,伤害起来也能少那么一点负罪感。
皇扶风现在总会用最大的恶意揣度陆挽书,他从来就不知道,那晚,陆挽书与陆之章的谈话,实则与他有关。
“书儿,姑母得提醒你,他是我们陆家的仇人,别用太多心思,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陆挽书面色无澜,可陆之章似乎是看穿了什么,“你不必否认,我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思自是瞒不过我,姑母只是想警告你,所有挡路的人,你父亲绝对不会放过。”
陆之章拍过他的肩膀,道:“有情不如无情,无关痛痒的闲散王爷,你父亲会愿意放过的。”
陆挽书一脸云淡风轻,“姑母猜错了,帝王本无情,我愿为王,自未动过心。”
这时皇扶风来了,他没给他好脸色,他把皇扶风往外推。
只是他终究也是算错了,陆川没有放过皇扶风,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也是直到皇扶风命垂一线,他才明白,退让,永远护不下想护的人。
不过一酒楼,故人故地,就可以使人勾起不同的回忆,在近月楼的这个房间里,三人中,除了陆挽书,皇扶风和沈画骨都会不免地回忆起一个人。
这人会点上一桌子菜,吃得满手满嘴的油,会给皇扶风出上一堆馊主意,弄得满桌的人捧腹大笑。
这样的一个人,或许只是伪装出来的,但可以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怀念。
三人中,没有人是真正高兴的,但陆挽书和皇扶风脸上都挂着笑,沈画骨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不善于伪装,他是唯一没有笑的人。
沈画骨开门见山,“两位找我有何贵干?我一介平明百姓可不敢和皇帝同桌吃饭,如此殊荣,我可受不起。”
所有人都听出了话里的恶意,只是陆挽书却没有翻脸走人,但面色却是没那么好看了。
皇扶风出来打圆场,“看你这么尽心医治百姓,我想请你吃顿饭罢了,怎么,不赏脸?”
沈画骨所有的恶意本是对着陆挽书的,皇扶风这样说,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饭桌上,菜上齐了,旁边的人静得可怕,皇扶风只能继续道:“其实我们这次出宫是想知道……”
欲言又止,皇扶风看向沈画骨,正自顾自饮着杯中酒,像是没再听他说话,陆挽书脸更黑了,皇扶风一只手附上他的手以作安抚,陆挽书才没马上起身把这无礼庶民杀了。
继续对沈画骨道:“我想知道那些中毒的百姓服了药后怎么样了?”
沈画骨倒酒的动作一滞,对着陆挽书冷笑道:“很遗憾,他们用了药全都痊愈了,一切未能如你所愿。”
无论皇扶风如何安抚,陆挽书已经免不了龙颜大怒,从座上忽地站起,满脸黑线,也不管皇扶风如何反抗,就命人把皇扶风带了出去,而这雅间,最终只有陆挽书和沈画骨两人。
沈画骨又是冷笑一声,讽刺道:“怎么,终于忍受不了要杀我了?”
看着那门被关的严严实实,里面的声音很难再传出去,陆挽书深深呼了一口气,最后从新坐了下来,道:“无论你信不信,那毒,不是我下的。”
沈画骨倒酒的动作一滞,脸上讽刺的笑容还是没消去,“我自是不信,你也没必要和我解释,无论你如何说,那些无辜百姓,都只是你皇位的垫脚石,不是吗?”
陆挽书的脸越来越黑,沈画骨的笑声却越来越肆无忌惮,格外刺耳。
陆挽书紧紧攥了攥手中的匕首,沈画骨看清了他的所有动作,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狰狞,“怎么,终于忍不住要杀我了,来!我躲一下就不是男人!”
陆挽书红着眼,拔出了鞘中的锋利匕首,一步步往沈画骨近旁靠,直到那匕首就抵在脖颈边。
沈画骨闭上眼,眼角划过一抹清泪,原来,死从来就没那么简单。
手起刀落,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一声巨响,闪着寒光的匕首穿破桌上的酒盏,直直钉在黑木圆桌上。
双眼通红的陆挽书没杀了沈画骨,却,跪了下来。
“你现在可以杀了我,但是,求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沈画骨缓缓睁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该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他,竟有些手足无措。
包间的门从新打开,不过幸好,没有人死。
陆挽书冲出来就拉过皇扶风的手出了酒楼,丢下了步伐滞缓的沈画骨。
陆挽书摈退了所有随行的侍卫,他就拉着皇扶风跑着,像是要逃离什么一般。
皇扶风就任由他拉着,也不管去哪,反正一切马上就要终结了。
普化寺,节日里最熙攘的地方,尤其乞巧节,善男信女常到此处烧香礼佛,求的不过与子偕老的愿望罢了。
陆挽书平日里最不屑于这些拜佛求神的举动,只是今日,理智已经被心腔发烫的感觉所淹没。
许愿红纸上,写下的大多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亦或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美好愿望。
对于两人来说,只是心中万般言语,执笔欲落时,竟是无从说起。
放入许愿箱的,最终不过两张不着滴墨的红纸。
皇扶风问:“你写了什么?”
陆挽书答:“不许问,说出来就不灵了!”
皇扶风低下头,掩藏了眼底的那抹复杂,他很想问:有没有那么一刻,我会是你红纸上真心求的一心人。
两人都想问这么一句话,不过,终究也没人问出口。
普化寺正院中心,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树下常年有位僧人参禅打坐,他总闭着眼。
皇扶风驻足在树荫下,抬头看了这高大的树,“听闻菩提本无树,看来不尽如此。”
那树荫下的和尚慢慢睁开了眼,往皇扶风和陆挽书方向走来,一脸和蔼的笑,“菩提本无树,倒是第一次听说,但贫僧认同。”
那僧人看对皇扶风一阵打量,似乎像是看透了什么,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对着皇扶风道:“施主算是贫僧的有缘人,听贫僧一句劝,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皇扶风也双手合十对着那僧人一躬身,“谢大师指点。”只是这天下事,如何能轻易了结。
僧人再看了皇扶风和陆挽书一眼,爽朗笑出了声,往寺院后山的方向走去。
片刻,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句话,但被风声吞没,皇扶风有些听不清,大概是:“世人都说亲手种下万株菩提,可了一执念,换一不归人,我看不尽然。”
第57章 无间
两个人很默契,似乎都不着急回宫里,竟漫无目的逛起了坊间夜市。
虽不是上元佳节,这也是热闹得很。
从普化寺出来后,两人都开始静默不语。
直到后来,陆挽书在一家装修别致的店门口停了下来,皇扶风走出很远,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过来。
陆挽书就望着他的背影随着人潮前进,他苦涩一笑,“原来,你的心思从不在我身上。”
或许是错觉吧,皇扶风回来找到他的时候,陆挽书在他脸上似乎看到那么一点慌乱的。
“怎么停下来了?”
陆挽书眼底的落寞隐藏得格外好,嘴边是皇扶风猜不透的浅笑,“我只是想起,我好像未曾赠过你东西。”
皇扶风怔愣了片刻,随即往腰边一抓,拿起那通透的玉牌在陆挽书眼前晃了晃,“这可不是吗?”
陆挽书脸上的笑容一僵,这玉牌,还是他和陆川求来的,他曾小心翼翼挂到皇扶风的腰际,却是他陆家的标识。
只是,皇扶风当真不恨吗?他不敢多想。
转而拉过皇扶风的手往一旁的店铺里走去,这是一个卖小饰物的铺子。
这样的铺子隐藏在夜市杂乱的摊子里显得很稀奇,饰物也还算精巧,夜市中的东西,倒也是不贵重,因此生意红火。
只是皇扶风一进这店铺,看了这些女气的东西,一脸的嫌弃,道:“你别和我说要送这些给我,我可不要!”
陆挽书自小看到的好物件自是不少,这样的东西却也是难入他法眼的,只是都进来了,怎么说也得勉为其难买上一件,所以无论皇扶风怎样拉拽,也拉不走这个男人。
但这样挑拣半天,皇扶风被这拥挤的人群挤得有些不耐烦了,便随手抓了件东西,对着陆挽书不怎么客气地道:“我就要这个了!”
陆挽书看了他手中的东西,一脸的一言难尽,只是皇扶风还没发现,他手中的,是女子专用的凤凰磐涅的步摇流苏发簪。
这步摇做工粗糙,隐隐带着些乡土气息,本就是乡下人家新娘子结婚时才会用的饰品。
“你当真是要这个?”陆挽书怀疑道。
皇扶风点头。
“你当真会佩戴它?”陆挽书轻皱起眉。
皇扶风点头。
“你……”陆挽书想再三确定,只是皇扶风打断了,内心暗自呼喊:我他么的只想离开这里,这古代的夜市当真没有那么浪漫好吗?
首先这汗臭味就让他受不了。
陆挽书忍笑,还是拿过了他手中的步摇去结账,这时皇扶风也才看清了陆挽书手中的东西,脸上青白交错,“等等,我不要了……”
陆挽书:“不是挺喜欢的吗,现在不要也得要,还要戴给我看。”
皇扶风差点一个踉跄摔倒,急忙跟上陆挽书的脚步,此时陆挽书已经来到柜台旁。
女掌柜第一次在这鱼龙混杂之地见到这样容貌俊逸,气度非凡的人,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只是看到陆挽书手中的饰品,又忍不住揉揉眼睛看清这两个人,问了一句不太符合他店主身份的话,怀疑道:“公子当真要这个?”
陆挽书扬起下巴,发出一声“嗯。”正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只是这老板娘似乎是太过尽责了,组织着语言道:“公子是买给家中娘子吗?”
陆挽书点点头,指了指一旁涨红了脸的皇扶风,待看清皇扶风的脸后,老板娘会意,可是她自觉得这杨粗糙的饰物当真配不上这公子,犹豫着道:“要不,公子,我给您推荐个更好的?”
陆挽书斩钉截铁道:“不用!”
皇扶风终于忍不下去了,忙拉过陆挽书就要逃,“我们不要了!”
陆挽书撇开他的手,往柜台上扔了些碎银,“我家娘子害羞,他很喜欢,我买了。”
听到这句话,皇扶风的脸红得像是要烧了起来,显得格外可爱诱人,而这一切全落入陆挽书的眼里。
忽然,陆挽书抓起那首饰盒,拉上皇扶风的手就冲出了这拥挤的店铺。
待到老板娘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这气质不凡的公子给的钱过多了,却只是拿走了她店里最便宜的东西。
老板娘还是一脸艳羡地摇头,“当真恩爱,只是这眼光有点差。”
两人跑出了拥挤的夜市,他们还在跑着,皇扶风只觉得胸腔里的心在砰砰作响,好像下一秒就能跳了出来。
他把这样的反应归结为难堪,终于,他们在隐秘的街角停了下来,两人呼吸有些困难,大概是因为方才急促奔跑的缘故。
陆挽书动了起来,往皇扶风身上靠,先单手抚上他的腰,然后抱得越来越紧,靠得越来越近。
此时两人的唇欲碰不碰,只要再近一点,就能毫无隔阂地交缠到一起,沉重急促的气息打到对方脸上,挠着痒痒,这使得他们的呼吸越发困难,好像马上就能窒息而死。
再也忍受不住,唇齿贴合,两人都忘我地索取对方的味道,后来,陆挽书忍受不住丢了手中的首饰盒,双手把皇扶风抱得更紧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更显亲密无间。
陆挽书手探进了皇扶风的里衣里,那手本是清凉的,可是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能瞬间发烫,皇扶风的肌肤本能地就想贴上那不安分的手获取那么一丝清凉。
这样要命的时刻,皇扶风却下意识推开了陆挽书,弓着腰大口大口喘息着,或许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只是陆挽书不愿放过他,更加用力地把人揉进胸膛里,更加热情的吻落了下来,弄得皇扶风猝不及防,双脚发软。
“唔……不要……”皇扶风用着残存的理智把人推开。
陆挽书却把人抱得更紧,一个深吻后,皇扶风贪婪吞吐空气之时,他魅惑的声音在皇扶风耳畔响起,说不出的好听,“娘子,当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