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扶风看着桌上那一大包药,碗里的饭瞬间不香了,对着沈画骨就问道:“还吃啊,可不可以不吃了?”
沈画骨优雅回了一句,“完全可以,只是病死了,别告诉我就好。”
皇扶风完全只当他在吓唬自己,“我身体早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吗?睡得香吃得好!”
陆挽书对他“生龙活虎”一词不置可否,亲近他的人都可以明显的看到,皇扶风自中了一刀后瘦了许多。
皇扶风手还在忙碌着吃饭,昨日手上烫伤的痕迹或许太过显眼,马上就被沈画骨发现了,“你这手怎么弄的,是烫伤吧!这样,我给你弄一剂药,保证药到病除,完全看不到烫伤的痕迹。”
皇扶风想想这几天被沈画骨坑去的钱,急忙拒绝,“不了!我谢谢您嘞!您的药太贵我用不起。”
沈画骨一脸鄙视,“我说你堂堂一个王爷,这点钱算得了什么,我多拿你一点,还能多救助几个穷苦病人。”皇扶风还没来得及回话,陆挽书就不管不顾抢了他手中的筷子,对着沈画骨道:“给他看看。”
沈画骨高兴一应,伸出一个巴掌,“这个数!”皇扶风还没开始为他的漫天要价发表一下抗议之情,就被陆挽书拖到了一旁,按坐在椅子上。
皇扶风这手上的烫伤昨日抹了药已经大好,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红红的一片,看着是有些严重,沈画骨到底也还是个医者,快速放下了碗筷,开始为皇扶风检查起来,
陆挽书也跟来了,只留下皇舞清在桌上忙碌地动着筷子,沈画骨把皇扶风的衣袖往上一扯,手臂上那条条红痕清楚地显露出来,沈画骨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怎么弄的?”陆挽书耳上马上爬上一抹红,皇扶风忙尴尬的打哈哈,“没事没事,不小心磕到,你给我烫伤药就好。”
只是沈画骨丝毫没有调笑的意思,脸上的眉头紧紧深锁着,抬手轻按皇扶风没有被红痕覆盖的一小片肌肤,不过片刻,雪白的肌肤上就出现一道浅浅的红色於伤,陆挽书好像也发现了异常,靠得更近了,皇扶风见这两人紧张的神色,问出了声:“有何不妥?”
沈画骨还在为皇扶风仔细把着脉,好大半晌才出声道:“好生奇怪。”
见他这样,陆挽书也忍不住问出了声,“究竟有何不妥。”
沈画骨面色凝重地收了手,“按说这脉象并无不妥,不然我之前把脉时就能发现,可……他的皮肤之下就像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血管,只要稍微用力按压,这些小血管就会爆裂,所以皮肤上很容易就留下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迹,若是小面积磕着碰着倒也没事,只怕……”
皇扶风拉下衣袖盖住了自己的手臂,从座上起身,对沈画骨怀疑道:“你又想坑我钱了吧?也别吓唬人啊!”
沈画骨本就受不得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对这个愚昧的病人翻了个白眼,无所谓道:“你完全可以不信,死了就悄悄埋了,别告诉我。”
事关自己小命,皇扶风半信半疑出声:“那你说清楚吧,别动不动就用我宝贵的生命吓唬人。”
沈画骨撇撇嘴,神色有些严肃道:“只怕无意击打大动脉时也会有血管破裂的现象,那时就会危及生命,不过这种情况暂时还可以预防,就怕还会出现其他症状,这种病状我见所未见,手上没有可医治的药,我还需要时间研制,现在暂时做不了什么。”
看到不可一世的皇扶风被吓到的憨样,沈画骨不厚道地觉得有些爽,轻咳着掩饰嘴角的弧度,假模假样安慰道:“说不定真的没病,反正脉象没有异常。”
听完沈画骨的话,陆挽书眉头锁得更紧,问出了声:“会不会是中毒了?”沈画骨回头面向陆挽书,“我也想过,只是现在还没有依据,若是中毒,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这些易爆裂的小血管,没有个把个月是养不出来的,不过现在也不好断言,我还需要观察。”
此时皇舞清也放下碗筷跑到他们近旁听诊治结果,听到这么严重,一把上前抱住皇扶风,“我多灾多难的皇兄啊,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逃脱,又得了这样的病。”皇扶风扶额,“我说,我还没死呢,不必急着哭丧吧,你大哥我长命百岁!”
此时饭厅内的人或担忧或疑惑,都没了吃饭的兴致,门口又传来通报声,大皇女皇舞终来了。
皇舞终踏入饭厅时,看到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只是却没人围坐在桌前吃饭,居然连皇舞清也没有,不禁问出声:“这是吃饱了吗?我特意挑了时间,还准备和你们一同用膳呢。”
皇舞清被皇扶风一脸嫌弃地从他身上扒拉下来,见皇舞终来了,大步跑上前和皇舞终诉苦,“二姐姐,皇兄又要死了,呜呜……”皇扶风这回可急了,“乱说什么话,有你这么咒你哥的吗?”
皇舞终也是不免对这口无遮拦的妹妹斥责出声,“怎可如此不懂规矩!”皇舞清这才哽咽着把沈画骨的话一一复述了一遍。听完后,皇舞终也是一阵紧张,“这可如何是好,母皇这几日也是身子不好,我本想来通知大哥一声,一同进宫探看母皇,只是如今大哥您也……”
皇扶风马上跳出来,“什么,母皇病了!我和你去。”
皇舞清率先跳出来阻止,皇扶风不得不好好安抚一番,“我现在并无大碍,只是他们夸大其词了,不就是肌肤娇嫩了些吗,我告诉你们,这种现象叫作细胞坏死,只是……”皇扶风抓耳挠腮着努力回忆高中知识,打算好好给这些古人上一下课,只是那些东西早忘到天边了,又含糊道:“总之,死不了人,这我可以肯定,且之前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母皇没少来看我,如今正是尽孝心的时候,我必须要去。”
众人见阻止也无用,也只能由着他去。皇扶风换了身衣服就和皇舞终还有皇舞清一同往皇宫里赶,只是陆挽书拒绝了一同前往,皇扶风倒也没勉强,急冲冲出了门。
……
小木屋已经被层层雪花覆盖,显得更加凄清。
老者一派神态自若的样子,悠闲惬意地品着杯中茶,像是在等人。果然不过片刻。脚步踏在雪地上的轻缓声音马上就传入了老者耳中,老者嘴角扬过一抹弧度,抬眼望向门口。
见了来人,老者缓缓放下茶杯,重新倒了杯茶,“不是才回去,又回来作甚?”
来人一脸阴沉地在老者对面坐下,“您说过,不碰他!”
老者轻笑出声,“是啊,我都接受他了,玉佩不都给你了。”
两人对质的气氛有些紧张,“求您,别动他,不然……”
老者脸上的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压迫感的气场,“不然如何,我若是想动他,他现在是活不了的。”
“不是您?”来人怀疑着问出。
老者饮尽杯中茶,啪地把茶盏重重放回桌上,“若是只是为此而来,你可以走了!”言罢,不等来人出声,老者赫然起身,离开了这间小客厅。
来人只能缓缓起身,踌躇着出了小木屋,接着快速隐没在皑皑白雪中。
“主人,若是少爷发现酒楼里……”
“他发现不了,发现了也做不了什么。任何人,都不能拌住他的脚步,他有他要做的事,若真有这样的人,那只能死了。”
第38章 死去
下过一场雪后,女皇就病了,皇位争夺的话题就变得火热了起来,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朝中人皆知,大皇女黄舞眴党羽众多,势力庞大,又是皇长女,继承皇位的可能性非常大,只是性格嚣张跋扈,似乎不怎么讨女皇喜欢。二皇女皇舞终朝中势力虽比不上大皇女,但深受百姓爱戴,也颇得女皇信任,也不是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倒是三皇女皇舞清,专心搞吃喝,好像并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
因着进来皇扶风和皇舞终走得极近,所以所有人都猜测皇扶风加入了皇舞终那一派,可这两人似乎并没有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女皇已经昏迷了好几日,皇扶风这几天都守在女皇的病榻旁,没时间理会朝堂上的动静,只是他也是大病初愈,这样日夜劳累,显得更加憔悴消瘦了。
终于这天,陆挽书半拖半哄,皇扶风才打算回一趟睿王府,好好休息上一夜。皇扶风半真半假地喊累挂在陆挽书身上往他们停放马车的地方走,有些不成体统,好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宫门也即将上锁,路上也没有多少人,皇扶风也不必顾虑什么不合礼仪之类的话,不过这一小段路硬是走了半天。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皇扶风就觉得一阵寒意附上他的脖颈,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后的人就大力把他往一旁的座位上一推,皇扶风回过头来的时候,只听“咣当”一声,是利器落在马车上的声音,那黑衣人已经被陆挽书制服,这样大的动静,这大马车一阵晃动,马上吸引了外面侍卫的注意,“殿下,可有什么事?”
皇扶风见陆挽书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断往外渗着血,对那打算杀他的黑衣人一阵暴怒,刚要唤来外面的侍卫把这人大卸八块,以消心头之恨,不过还来不及发声,陆挽书率先说了话,“没事,你们大皇子没抱稳,摔地上了。”外面的侍卫结结巴巴回了话,脸色通红地离得远远的。
皇扶风双眼喷火看向陆挽书,担忧陆挽书的强烈情绪被强行压下,“我说你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这侍卫肯定以为我特蠢。”陆挽书不置可否,不回话,视线移向还在挣扎的黑衣蒙面人,皇扶风也来到这黑衣人近旁蹲下,那熟悉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黑色蒙面巾被揭开,皇扶风把手上的黑布往地上一甩,“果然是你啊!”
慕无涯冷笑一声,“是我,只恨没能一刀杀了你!”
话说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为什么杀他的人总是络绎不绝,皇扶风有些受伤地无辜问道:“为什么,我自问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慕无涯忍不住轻笑出声,“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皇扶风有些心虚道:“难不成之前也是我强迫你……”皇扶风有些说不下去,尤其还当着陆挽书的面,心虚地咳了几声,内心暗骂一声原装皇扶风,继续道:“我不是已经要放你走的吗,是你自己不走的,不能怪我的。”
慕无涯似乎被戳到了痛点,眼里放出阵阵寒光,掺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害了我母亲的命,竟然还可以这样心安理得说不怪你,你凭什么,说忘就能忘!”
他又杀人了?皇扶风慢慢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起来,他这双手,洁净修长,却也曾杀过人!
皇扶风失神不过片刻,马上又传来方才那个侍卫的声音,“殿下,宫门即将上锁,您看……”
陆挽书点了慕无涯的穴,来到皇扶风近旁,轻轻抚过他的手,把他扶坐下来,柔声道:“先出宫吧,再好好问清楚一切,我相信,不是你。”皇扶风疲惫点了点头,慕无涯讽刺一笑,疲惫闭了眼。陆挽书狠狠剜了他一眼,大声对着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声,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
宫里的路很平坦,皇扶风感觉不到一丝颠簸。宫人们还在扫着雪,偶尔能听到扫帚摩擦地面的声响,因为太冷,掺杂着宫人“嘶嘶”喘气的声音。这条路很安静,马车内暖烘烘的,很快就要到达宫门口,高大笨重的宫门即将关闭,车夫一打马肚,那健壮的马叫了一声,呼呼地喘着粗气,跑得更快了,在即将穿过宫门的时候,身后的雪地上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掺着盔甲抖动发出的声音,一人大声命令道:“女皇有令,即刻关上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正巧,皇扶风的马车只差那么一小段距离,就能出宫。
徐清月身上的盔甲发出微微的响动,一步步往皇扶风的马车靠近,最终停下,四周静地可怕,都能听到雪花砸在坚硬盔甲上的声音,皇扶风终于发声:“徐大人,是我。”
徐清月对着马车恭敬行了一礼,道:“请睿王爷见谅,方才女皇寝殿闯入一个刺客,差点伤了圣上龙体,那刺客已经受伤,但还是不小心让他逃了,臣奉圣上之命,捉拿刺客,殿下今晚怕是出不了宫了,请您下车,臣护着您回宫内住所,也防止那刺客对您不利。”
皇扶风看了慕无涯一眼,他脸上挂着一丝无力的笑,居然强行挣开陆挽书点的穴,接着吐了一口血,捡起落在脚边的匕首,艰难地慢慢站起,抬起匕首指向皇扶风和陆挽书。
马车微微晃动着,但里面的人却不再说话,在马车里灯光的映衬下,马车纸窗上慢慢出现第三个人影,徐清月拔出手中的剑,“恕罪!” 话语崩出之际已经劈开了马车。
慕无涯依旧费力地站着,马车被劈开,里面的一切一览无余,慕无涯轻而易举就被徐清月踢下马车,重重跌落在雪地上,噗地吐出一口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却呵呵笑出了声,仿佛不是要去赴黄泉,而是看到了人间最可笑的事,“昏君暴君,我诅咒你,血枯肉残,亡民亡国……”
徐清月眼里露出了杀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审问,快速提剑一挑,慕无涯心口多了一个窟窿,鲜红的血一股股往外渗着,洒落在雪堆上,马上就结了冰,和白色的血紧紧沾在一起,好像本该为一体,只是颜色反差太大,有些刺眼的红。
徐清月动作极其利落,慕无涯没再发出一声呻/吟,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知觉,永远远离了这凡尘苦痛。
慕无涯的死亡,以及他声嘶力竭的诅咒,除了给看着一切发生的皇扶风留下一阵强大的精神冲击,好像也没留下什么了。因为这一切,全都会被隐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