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库的位置距影卫营并不远,明面上的巡逻由武阁负责,暗地里的暗哨由三名影卫负责。兵器的每次取用或入库都有专人详细记载。兵器库分外中内三层,外层是普通弟子们使用的制式兵器,数量可观的刀枪剑戟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蔚为壮观,中层为影卫专属兵器,多为银针飞镖短剑等暗器,数量亦不少,最内层数量锐减,所藏无不是精品。景凌之要找的剑匣和剑都在这里。
登记完毕,抱着东西往回走的路上,景凌之正遇到苏七。
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苏七一眼认出景凌之手上的东西:“主上的剑匣?”
“正是。”苏七能认出来景凌之一点都不奇怪。苏七的主人是上一代教主苏煜齐,主人的剑,从选材到锻造再到送出,苏七都在场。
苏七皱起眉,只有当兵器被束之高阁才需要剑匣来盛放。主上对自己的佩剑万分珍惜,为何突然想要剑匣?再加上最近自家徒弟的异常,他慎重地问:“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并无。”景凌之否认得极快。
苏七点点头,就此作罢。主上的想法不应让他们这些属下置喙。
“师父这是要去兵器库?”
“嗯。”知道徒弟想转移话题,苏七很痛快的顺着景凌之的话说下去,“今天是影卫营补充暗器的日子。”
“……”算算日子,确实是这样。最近事情太多,他的精力都放在主人那里,旁的事忽略了不少,“师父,我…”
苏七摇头,道“无妨,影卫营有我看顾,还有影一他们,出不了乱子。倒是你,”他上下看看景凌之,露出些许轻松,“看起来比昨日精神不少。”
“让师父担心了。”
“没事就好。我先走了,你也多加小心。”
“师父慢走。”
回到影卫营,他案头放着今早影一收到的那份情报。白字黑字将事情写的清清楚楚。
景凌之食指轻扣桌面,将情报粗看一遍,又细读一番。直觉有猫腻,却说不出哪里不对。还是派人去看看吧,小心总不为过。目前影一至影九都在教中,其中影五最为细心。既是暗查,人不宜太多,以免打草惊蛇。
“见过统领。”影五来的速度很快。
“不必多礼。”景凌之将文书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影五快速看完,什么都没发现。这只是很正常的冲突,放在衡教和东华派之间那更是常有的事。唯一值得重视的是死了人,那人地位还不低。
“死的是商阁一个管事。”一队三十几个人除了逃出去报信的,其余全部遇害。等衡教清华县城的人手跟着报信的人前去增援时,只得到满地尸首,那个管事更是被一刀毙命,“我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这管事我有些印象,为人小心谨慎,虽然有些贪财,却未有大过。这情报上写着起因是这个管事存心挑衅,东华派的人气不过才动手。但以这管事的性格,万事小心为上,不像会出言不逊的人。其中或有蹊跷。你带几个影卫暗中查清此事。”
如此说来确实有问题。影五恍然大悟,道“属下领命。”
“下去吧。”
“属下告退。”
这头影五刚走,景凌之还没喘口气,那头影一就蹦跶进来了,“统领,我在刑堂清点刑具时发现少了金针,问了值班的人,只有统领去过刑堂。”
“金针是我拿走了。”这几天他这是怎么了,丢三落四,若不是影一提醒,他都忘了金针还在他身上。摸出装着针的盒子递给影一。
影一面色纠结的接过盒子,见被统领忽略了个彻底,只得告了退,一回到刑堂就把针拿出来一根一根数了两遍,应该没少。
真是谢天谢地。
刚刚和统领面对面,统领脸色不太好,他差点以为主上秋后算账,统领被主上施了金针封穴。
送走影一,景凌之这边终于安静下来。等他终于处理好堆积下来的文书,已经是午后。两三口填饱肚子,一刻不停去武阁讨来一本基础剑招,这才将自己打理干净,捧着剑匣并一把宝剑去面见苏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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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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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凌之捧着收拾妥当还罩了个罩子的剑匣站在书房门口时才发觉书房内居然有别的人。他后退几步,免得不小心听到里面的对话,略一思索,猜测这人十有八九是商阁阁主杜宏轩了。
杜宏轩此人,武功不高,身形圆润,长相憨厚,极易让人心生好感,对行商眼光独到,得上代教主信任,一路从小小管事提拔为商阁阁主,总管衡教名下商业往来。他处事圆滑,心思细腻,衡教上下谁都能和他聊两句,弯弯绕的肠子也不少,好在对衡教还是尽心尽力。景凌之倒是没想到,清阳县城的事儿,他会如此之快捅到主人面前。
倒也不是说不能告诉主人。当年苏煜齐苏老教主去得突然,主人年少即位,以雷霆手段肃清衡教内外,又花了数年稳定规范衡教行事,接着就放权给各位阁主,若无要事无人打扰。这次的纷争,就目前的情报来看,实在够不上什么大事。
屋内,苏鸿宇一行一行看过纸上的字,一面听着汇报。
说真的,这位商阁阁主求见的时候苏鸿宇整个人都有些懵。他毛笔字还没练完,原主的记忆才翻了一半,对衡教也一知半解。再说苏泓御目前处于半退隐状态,平日衡教也没什么必须他本人出面的事,再加上有景凌之在。原主十天半个月没人打扰也是常态,万万没想到,他来了才多久,衡教就出事了?
懵归懵,人还是要见的。
进来一个富态老爷爷,圆脸圆肚子,蓄短须,半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身衣物颇为朴素,只在腰间坠了块儿鱼形玉佩。一进来,先是弯腰一礼:“见过教主。”
“杜老请起。”两人各自落座,又命小厮送来新沏的茶,苏鸿宇这才问:“此番所为何事?”
“教主身体欠佳,小老儿本不该打扰教主清净。只是这事实在蹊跷,故特来拜访。”杜宏轩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对折的纸,递到苏鸿宇面前,“小老儿今早收到消息,商阁一商队在清阳县城不知何故与华山派的人起了冲突,亡三十余人,全队唯一人逃脱。”
这些信息都写在纸上。苏鸿宇心里咯噔一下,不禁皱起眉。他捏着纸的手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心后背更是一片冷汗。死了三十几个人,在现代,死这么多人,已经是引爆全社会的重大事件,必会引起全国高度重视,一定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才行。
而在这个时代,只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就一笔带过。甚至,苏鸿宇瞥了眼杜宏轩,甚至若不是这中间有什么问题,他连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都看不到。他真该庆幸苏泓御是衡教教主,且积威甚广。否则,他能在这个危险重重的武侠世界活几天?
平复一下心情,苏鸿宇接着看下去。纸上写着,在郊外的一条路上,东华派的人商阁商队迎面撞上,谁都不愿让路,遂起了争执。双方从口角到动武,最后东华派杀人离开。中间有一机灵的伙计偷偷跑回清阳县城求援,等援兵到时,所有人都已经遇害。那伙计当场被吓破了胆,人变得有些傻,直到这份情报发出时都没好转。
“这情报看起来并无不妥。”起因,经过,结果,写得清清楚楚。
“看似如此。”杜宏轩呷了口茶,“这管事名叫李叶,生性谨慎,行事低调,不轻易招惹事端,是以带队这几年从未出过差错。以小老儿看来,就算东华派先行挑事,李叶多半也会退一步,以防万一。”
这性格与情报相左。苏鸿宇点头。
杜宏轩继续道:“再者,商队里护卫有十余人,其中不乏好手。按理说,就算东华派人多势众,也不该全军覆没一个不留。这与其说是无意为之,倒不如说是杀人灭口。”
这确实是又一个疑点。
“最后,清阳县城与我衡教常山所在并不远,商队行动迟缓,也仅需要两天便能到,若快马加鞭那只要五个时辰,算是我衡教脚下。东华派因其势力与我教接壤,与我教关系紧张,就算是做生意,也不会入我教腹地如此之深。被劫的那些货物不过是些普通的玉器首饰,不值得如此大费周折。依小老儿看,其中必有文章。”
不过一会儿功夫,什么杀人越货栽赃陷害阴谋诡计,乃至007里的詹姆士邦德都在他脑子里晃了一圈。他思索片刻,问:“依杜老所言,若真是东华派有意为之,为何独独留伙计一命?可是这伙计有什么问题?”
“这也是小老儿想不通的,故求助于教主。”杜宏轩摇头轻叹,“希望是小老儿多虑了。否则,唉......”
“杜老不必忧心,本座会派人查清,早做准备。”苏鸿宇应下这件事。
“如此,小老儿就放心了。”正事谈完,杜宏轩明显放松下来,“看教主气色欠佳,可着人看过了?”
“易伯来看过,言气血不足,慢慢调养即可。”苏鸿宇心生警觉,不露声色地把最近见过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易渊拖出来当挡箭牌。
“易阁主医术精湛,他如此说,那必无大碍。”他笑眯眯摸着自己的胡子:“祝教主早日康复。”
“借杜老吉言。”看样子应该是过关了?
杜宏轩起身告退:“小老儿就不多叨扰教主了,就此告辞。”
毕竟是和原主父亲同辈的人,对他,原主也颇为敬重。苏鸿宇跟着站起来,想要送人到门口。
杜宏轩摆手推脱了:“教主修养要紧,不必远送。”
苏鸿宇无法,叫来小厮,命他将人送到院门口。
杜宏轩刚出书房,就看到不远处捧着什么东西等了不知道多久的景凌之,点头打个招呼:“景统领。”
“杜阁主。”
“方才我观教主气势略有些柔和,不似以往冷冽锋锐。景统领可知是何故?”若以往是高山上呼啸盘旋的风,今日就只剩高山白雪,虽冷,却无半分刀锋割面的锐利。
“或许是主人武功有所精进。”景凌之答道,暗自留意。
杜宏轩看他谈吐动作与往常一般无二,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清阳县城那码事有些多心,想过一圈也就放下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景统领,就此别过。”
景凌之目送杜宏轩离开,才一正神色,扬声道:“属下景凌之求见。”
“进来吧。”
景凌之使了个巧劲推开门,将剑匣放到书桌上:“属下已将教主大人的剑封存妥当。”
“这么快?”苏鸿宇抬眼看去,桌上多了一个黑色看不出材质的包裹,“你在书房找个稳妥的位置收好就是。”他人还沉浸在刚刚和杜宏轩的对话里,一点一点回想有没有什么应对不当的地方,有点没反应过来。
景凌之从腰侧取下那柄他亲手挑出来的剑,双手捧起:“属下另为主人挑了一柄剑,不知主人意下如何。”
“剑?”苏鸿宇终于回神,“我看看。”
黑色的剑鞘为木质,朴实无华,唯鞘口与底端以银色金属装饰,既为美观,也为保护剑鞘免受剑身磨损。他左手拿过剑,右手握住剑柄,拔剑出鞘。这剑比先前那把样式略有不同,剑身要更宽些,重量也有不同,但同样是柄吹毛断发的好剑。在空中轻轻挥舞几下,用起来的手感也不尽相同。不过对现阶段的他来说足够了。
苏鸿宇顺手挽了朵剑花,归剑入鞘,转身去拿那份商阁阁主友情赞助的情报,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景凌之瞬间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盯着他拿剑的右手。
在景凌之眼里,时间骤然慢了下来,那人拿着剑随意立在房间中央,松松挽出一朵剑花,然后垂眸看向手中的剑,无悲亦无喜,如远山的浮云,似山巅的落雪,遥远而无法捉摸,就如同......
“主人......”景凌之喃喃道。
“什么?”苏鸿宇回头,疑惑地问道。
不经意间,景凌之对上苏鸿宇看过来的眼睛,心里一颤。逆着光,那人面容模糊看不太清楚,唯有那双眼,清澈通透,一眼望去,只教人心中一舒,仿佛连世界都变得温和。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景凌之猛地低下头,矢口否认:“不,没什么。”说完,才觉得不妥,俯身请罪,“属下失言。”
“无妨。你来看看这个。”苏鸿宇也只是随口一问,将手上的纸递给他,顺便把刚才杜宏轩的猜测简单复述了一遍。
景凌之一目十行,心中了然,自己猜想无误,果然是为了清阳县城的事。他说:“此时属下已经知晓。属下认为杜阁主所言甚是,已派影五前去调查,不日便会有结果。”
苏鸿宇点头:“有劳你了。”
“属下份内之事。”
“这练剑的事准备的怎么样?”山雨欲来,若真有大变故要发生,苏鸿宇总希望能有武艺东西傍身。杜宏轩的话给他敲响了警钟,震得他从今早起就一直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江湖有豪情万丈,更少不了血溅三尺。最起码,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剑下冤魂。
“明早即可开始。”
“那太好了。”苏鸿宇脸上一喜,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有些为难,“今日杜阁主来得突然,也不知他是否瞧出了什么。”
杜阁主?景凌之诧异。自己从没提过商阁阁主之名,想来杜阁主在主人面前不会自称姓名,那主人又是从何处知道他姓杜?细细想来,这样的疑点其实不少。主人认得苏七,认得影一他们,对衡教各个地方也不是全然陌生。至少,主人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找到了极为隐蔽的影卫营。主人还知道教主大人的名讳,对书房、对起居室的摆设颇为熟稔,对东华派亦有所了解,更不必说书法和收剑的习惯......随时间推移,主人身上的疑点不仅不见减少,反倒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