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靠在沙发上,疼得全身发颤脸色苍白,他右腿脚踝几个小时前在医院冰敷擦了药,回到酒店还是青紫发肿。
他叫来助理,本来想天亮后就回滨海庄园,谁知脚踝越来越痛,整条腿疼得难以动弹。
纳兰不安极了,这种不安在看到脚踝处的青紫指痕后变成惶恐。
他没有忘记昨晚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被可怕的东西攥着往落地窗拖,被蠕动的女人头发缠住四肢的那种感觉,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斐灵玉一直没有离开,他安抚着不安的纳兰,轻声问他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纳兰被他抱在怀里,一颗仿徨无依的心仿佛找到了避风港。他断断续续地述说着自己遭遇的可怕之事,眼角微微发红,可见被吓得不轻。
斐灵玉任他攥紧自己的衣袖,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他泛红的瞳孔转瞬即逝。
*
“斐先生,又见面了。”云真子甩了甩拂尘,作揖。
斐灵玉站起来,声音不比以往平静,“麻烦云真子道长了。”
云真子捋了捋胡子,“这是贫道的分内之事。”他没敢说这是自己徒弟做的孽。
房间里的人有些多,除了纳兰的两个助理,其余的都是斐灵玉的保镖。云真子看了几人一眼,保镖助理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徒儿,把我的酒拿来。”
洛谦之走过来,从装法器的包里拿出一小巧玲珑的瓷白瓶子,皱眉,“这东西后劲大得很,他挺得住吗?”
云真子接过瓷瓶,还没说话,始终背坐着的男人微微侧头,脸色发白地看过来,“没关系,你用吧。”
洛谦之目光落到他身上,不由地一怔。因为疼痛而额发全湿的男人礼貌地笑了笑,却因苍白的脸色而显得愈发脆弱。
他本来就不像那种会笑的人,礼貌地笑过后,整个人又陷入了安静。洛谦之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不安,以及隐忍疼痛的难受。
他静立片刻,对卷起纳兰右裤腿查看情况的云真子开口,“我来吧。”
斐灵玉原本一直在低声跟纳兰说话,闻言看了过来,“那麻烦落道长了。”
洛谦之半蹲在纳兰面前,仔细检查他脚踝上的伤口。伤口青肿发紫,隐约可见红色的斑点,他目露了然,果然跟师父说的一样,是尸斑。
“这里痛吗?”他轻轻一按。
纳兰疼得下意识缩腿,但他的整条右腿已经疼得发麻,想动也动不了。
“别怕。”洛谦之看着他,轻声地问,“除了痛,腿部发麻外,还有什么感觉?”
纳兰唇色白得很,“……冷。”从脚踝开始,一直冷到了心口。
洛谦之起身,握起他的左手,袖子一撸,他目光冷凝。纳兰手臂上已经有红色斑点开始蔓延。
是阴气。
那厉鬼一夜间暴增了几百年道行,连阴气也变得犹如实质起来,不然不会一直缠着纳兰不放。
洛谦之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阴气,没有尸虫之类的恶心东西。他取出银制的小刀,消好毒,放血之前看了纳兰一眼,“别怕,只是放一放血,很快就好。”
纳兰苍白着脸色笑,“没关系,我不疼。”
银刀在青紫处划了一口,没有血液流出来,因为里面的阴气太冷,已经冻僵了。洛谦之打开瓷瓶,往伤口处倒酒。
酒香馥郁,纳兰却疼得在沙发上颤抖,洛谦之摁住他的腿,“再忍忍,很快就好。”
斐灵玉把他抱进怀里,轻声安抚。那酒反复倒了几次,伤口里的阴气四处乱窜,很快顺着血液流了出来。
洛谦之眼疾手快,一道灵符下去,凝成实质的阴气被封进符箓里。
他看了眼抱在一起的斐灵玉和纳兰,转身去拿伤药。
纳兰的腿不再冰冷发麻,可是松了口气的洛谦之没有看到,几缕长发从沙发底下探出来,意图从纳兰脚踝处的伤口钻进去。
斐灵玉抬起头,瞳孔泛起红色,似笑非笑起来。那长发吓得僵直,猛地缩了回去。
“这是我师父制的伤药,涂两天就好。”洛谦之把药瓶放到茶几上,又看了眼纳兰,“你身体虚,这次又阴气入体,如果想好快点,最好多晒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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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月光(十)
纳兰靠在斐灵玉怀里,浑身湿透,他虚弱地抬头,“谢谢。”
“……不客气。”洛谦之抿了抿嘴,低头收拾自己装法器的包。
云真子捋着胡子走过来,虽然他不提倡放血救人这种办法,但不得不说,对付这种阴邪之气,放血救人是最快速有效的。
他满意地看了徒弟一眼,心想这混账小子总算是有点道士的模样了。
“纳兰先生感觉如何?”云真子关心地问。
纳兰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看着比刚才好了很多,他动了动不再阴冷发麻的右腿,“好多了,谢谢云真子道长。”
云真子一甩拂尘,“纳兰先生该谢的是斐先生,贫道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话说到这里,他也该带着徒弟离开了。斐灵玉没有出声挽留,相比云真子师徒,他怀里的纳兰更加重要。
“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办?”走在长廊上,洛谦之忽然开口。
云真子脸色凝重,“那厉鬼的阴气已经能凝成实质,非寻常法器能对付,徒儿,这两天你就留在这里,为师回山门一趟。”
厉鬼害人,通常一次不成很快就会下手第二第三次。洛谦之知道师父有心让自己保护纳兰先生,便留了下来。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在附近找了家宾馆入住。
“桃桃?”洛谦之把包扔到床上,单手接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他没事,有人在他身边。”
“秦秘书?不是,是个姓斐的男人,长得很年轻。”洛谦之坐到床边,“……你放心,我在他身上放了灵符,只要那厉鬼现身,我马上就能赶过去。”
希尔顿酒店。
紫色流苏窗帘垂落,遮挡了一室光亮,昏暗的房间里,纳兰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昨夜一夜未睡,又惊吓过度,他疲惫至极。云真子师徒离开后,纳兰再也撑不住,卷缩在沙发上睡了起来。
斐灵玉让保镖出去,把他抱起来,放到卧室柔软的大床上。他卷起纳兰右腿裤腿,温柔地给他涂药。
几缕长发从沙发底下探出来,仿佛蛇影一般向卧室游动。
“贼心不死。”斐灵玉声音冷淡,话落的那一刹那,游动至卧室门口的长发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一般,疯狂地扭动起来。
“是你!”一道虚晃的身影从长发里浮现,浑身血迹长发飞舞的温雪面露癫狂。
“你为什么要帮他?!”
斐灵玉站起来,理了理袖扣,“声音轻点,要是把他吵醒,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即使是数百年道行的厉鬼,他也有千百种让对方痛不欲生的方法。
“明明是你救了我!”温雪愈发癫狂。
“救你?”斐灵玉嗤笑一声,“我只是觉得现世无聊得很,想寻点乐子罢了。”说白了,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那日斐家让他去玄清观寻云真子商讨消灭男尸一事,他对这现世道修如何消灭自己颇感兴趣,想也不想地应下了。
到玄清观那日正巧碰上观中有人超度厉鬼,他那时无聊得很,顺手帮了那厉鬼一把,看了一场斗法好戏。
温雪眼眶中有血泪流出,“你也要帮他,为什么?为什么?!”
斐灵玉脸色猛地阴沉,“我说过,让你声音轻点。”
话音刚落,一只干瘦发青的手从她心口穿了过来。温雪瞳孔一缩,从心口开始化作灰烬,瞬间魂飞魄散。
在她消失的地方,一个枯瘦如柴的少年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在竹山上消失了大半个月的离湛。
“出去。”斐灵玉命令出声,“今天来的两个道士,杀了。”
离湛呆滞地点头,手脚僵硬地转身。
先前说过,这男尸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离湛炸了水洞,他就把离湛做成最低级的凶尸,斐家人想利用他,他就杀光所有落单的斐家人。
“斐灵玉”也是他杀的,放干了血,尸体作了花肥,他本来想直接杀光离斐两家人的,但是一下子就杀光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于是他变成斐灵玉的样子,跟着来竹山查找线索的斐家人下了山。
斐灵玉弯腰,替纳兰掖了掖被角,“我这也算是替你报了仇。”
*
纳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卧室里暗得很,不见一丝光亮。
“……斐灵玉?”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空荡荡的,仿佛还有回音。
纳兰情绪低落起来,从凌晨到现在,斐灵玉没有离开过他半步,他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即使睡了对方也会在身边陪着自己。
他紧紧地攥着被子,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斐灵玉坐到他身旁,低声问,“腿还疼不疼?”
纳兰怔怔地看着他,摇头,“你刚才去哪里了?”
“家里有人找,我回了趟家。”斐灵玉不提,纳兰都快忘了这里是江州。
“……昨晚,还有今天的事,谢谢你。”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斐灵玉看着他,“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卷起纳兰右腿裤腿,伤口恢复得很好,已经渐渐消肿,“再擦两天药就应该好了,洗澡的时候不要碰到水,不然伤口会感染。”
纳兰一一听着,正要说话,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微微一怔,拿起手机一看,是秦旭。
“什么事?”面对下属,他又变成平日里那个冷冷淡淡的纳兰。
秦旭不知道说了什么,纳兰脸色难看,“我没事,你不用过来。”
挂掉电话,他疲惫地揉眉心。面对秦旭,他总有种烦躁感,当初之所以让对方做自己的秘书,是因为秦旭的一些动作,说话方式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时常恍惚,秦旭呆在自己身边,好像禾漾回来了一样。纳兰对旁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唯独对他有几分容忍,但就是这几分容忍,让对方得寸进尺,从原来的一日三餐要管,到现在见了谁,跟谁在一起也要管。
斐灵玉瞳孔深处又泛起了红,他藏的很好,一只手揽过纳兰的腰,另一只手落在纳兰眉心,轻抚他眉心的疲惫。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纳兰怔过之后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太累了,再睡一会儿。”这声音仿佛有种魔咒,纳兰被人温柔地放进被子里,很快沉沉睡去。
斐灵玉握着他美玉一般无暇的手,轻轻摩挲。
“咚咚咚——”敲门声。
他冷声开口,“出去,不要打扰我。”
门外的保镖声音恭敬,“三少爷,刚才老爷来了电话,从香港请来的几位大师已经到了,让您赶紧回去。”
到了?
斐灵玉漫不经心地想,正巧他也腻了跟斐家作戏,过两天全杀光算了。
“你去一趟玄清观。”他言简意赅。
保镖转身离去,刚刚回到山门的云真子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又接到了斐家的电话。
男尸一事虽刻不容缓,但那厉鬼也不能放任不管。他想了想,给徒弟打电话,让他找机会接近纳兰千流,尽快消灭那厉鬼。
洛谦之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外面吃晚饭,他皱着眉开口,“师父,斐家的事您有把握吗?”
“举玄门之力,尚有三成。”云真子叹了口气。
“斐家本来就死有余辜,师父您又何必管他们?”洛谦之是真心这么觉得,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大胆,敢供奉一具两千年以上的凶尸来庇护家族。
这种阴邪的东西连他都不敢碰,斐家人哪儿来的勇气?
话虽这么说,但洛谦之也知道,放任一具不知道是飞僵还是旱魃的凶尸不管,没人承担得起后果。
说话间,酒店门口几个黑衣保镖拥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洛谦之目光一凝,对电话另一头的云真子低声开口,“师父,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黑色轿车驶离酒店。
车上,斐灵玉指尖微动,一张灵符在他掌心化成灰烬。
开车的司机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助理眼神空洞,仿佛被什么控制一样。
秦旭从滨海匆匆赶来,到了希尔顿酒店,看见的就是纳兰房门被几个保镖拦住的一幕。
洛谦之脸色很平静,“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不让我进去可以,麻烦进去帮我找一找。”
保镖尽忠职守,“抱歉,斐先生有交代,不论谁来,都不能打扰纳兰先生休息。”
他皱紧眉头,提着公文包走过去,“我是纳兰先生的秘书。”
为首的保镖看了他一眼,沉声开口,“在斐先生回来之前,很抱歉我不能让你们打扰纳兰先生。”
秦旭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公司有重要文件需要纳兰先生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