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不了案。”纳兰站起来,他的唇色很白,没有一点血色,“因为失窃的,都是我带来的花。”
这回轮到乐桃沉默了,她张了张嘴,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话,“您跟我说,您曾经有个青梅竹马,后来青梅意外去世,您的朋友因为伤心过度,一度病倒,最后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
在乐桃的视线中,坐在禾漾身边的女人浑身血迹面色青白,气息阴冷得仿佛刚从地狱爬上来。
她手指发颤,故作镇定,“我没有怀疑先生的话,只是……您的这个朋友,真的是因为伤心过度才成为植物人的吗?”
纳兰紧紧地蹙着眉头,似乎有些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里面的情况有些复杂。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乐桃心底隐隐约约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她叹了口气,“纳兰先生,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青梅身死,缠着植物人朋友不放,而且看青梅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爱恨情仇。
乐桃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纳兰的反应,似悲似喜,又像是纠缠多年终于疲惫。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乐桃听了一出电视剧也不会上演的三角恋。青梅竹马三个人,我爱你,你爱他,他谁也不爱,最终酿成惨剧。
这个故事里,纳兰看似无辜,可他却是最不无辜的一个。他明明知道温雪喜欢禾漾,却在得知禾漾喜欢自己以后,因为禾漾的眼泪而心软,没有拒绝他的靠近,从而导致温雪因爱生恨。
温雪想杀他,禾漾杀温雪,都是因为纳兰的心软。
乐桃听完这出故事,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所以,温雪想害纳兰先生你,却反被禾漾先生推了出去?”
纳兰目光暗淡,“禾漾失去意识前,护工曾听到他喊温雪的名字。”
乐桃总算弄明白这来龙去脉,她复杂道,“您是怀疑,禾漾先生之所以会变成植物人,是因为温小姐?”
纳兰抿紧没有血色的唇,“她还在这里吗?”
乐桃摇摇头,“不在了。”
她走到病床前,想用阴阳眼看一看禾漾的瞳孔,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愣了起来,“他,他没有魂魄?”
纳兰再怎么外行,也知道魂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脸色一变,“没有魂魄?什么意思?!”
乐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可能是我看错了。”她又重新看了一遍,禾漾没有焦距的瞳孔里,几乎全是眼白,找不到一丝魂魄的痕迹。
禾漾的魂魄不见了。
纳兰手指发颤,他转过身,天旋地转,倒了下来。
“纳兰先生!”乐桃把他扶起来,脸色焦急,“您不要自责,也许他的魂魄早就不在了。”
纳兰眼底隐隐有泪光,“是我来迟了,是我来迟了……”
看见他这样,乐桃心里也疼得厉害。不,先生,来迟的是我。
温雪终于还是下了狠手,她把禾漾带走了。当年她就想拖着禾漾一起下地狱,现在想来,在疗养院里接受治疗的,只是具躯壳而已。
纳兰不恨温雪,他没有资格恨任何人。
冤冤相报,果然难了。温雪因禾漾而死,禾漾又因温雪身亡,冥冥之中,都是报应。
乐桃应纳兰之托,给温雪做了场法事,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她没有告诉纳兰,像温雪这种徘徊人间的鬼魂,已经算是种厉鬼,而厉鬼,想要超度很难。
至于禾漾,禾家人早已不管,纳兰把“他”接回家,请来护工,像在疗养院那样,给他擦身揉腿,低声跟他说话。
乐桃看得心底复杂,在她决定离开的前一个晚上,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桃桃,出大事了。”打电话过来的是乐桃认识的一位道长,“那个厉鬼逃出来了!”
乐桃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会逃出来?不是还没觉醒吗?”
那天在病房她就看出来了,温雪这个厉鬼之所以没有伤害纳兰先生,不是她不想报复,而是对方魂魄浑浑噩噩,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现在她忽然觉醒,又逃了出来,乐桃总觉得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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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月光(七)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纳兰先生,一是怕对方害怕,二是纳兰先生最近很忙,经常半夜才回庄园。
乐桃不是第一次跟厉鬼打交道,深知这种东西的厉害,她心里焦虑,来不及跟纳兰先生打招呼就离开了庄园。
管家亲自开车送她,因为乐桃性格温柔随和的缘故,庄园里的佣人都很喜欢她,还在私底下猜测过她是纳兰家未来的女主人。
乐桃回家收拾好东西,背上一个大包就出门打车,她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城郊的玄清观。
周末游客很多,玄清观山脚下都是前来赏花游山的情侣夫妻。乐桃背着一个大包,哼哧哼哧地上山。
太阳很大,活像碳烤一样,还好一路上古树参天,郁郁葱葱的树叶遮挡了不少阳光。
她走进山门,远远地就有人迎了上来,正是替温雪做法事的洛谦之洛师兄。
“洛师兄!”乐桃喊了一声。
洛谦之看见她,快步走过来,接过她背上的大包。他苦着脸开口,“桃桃,你终于来了。”
玄清观很大,充满古色古香的味道。
两人来到做法事的道场,乐桃进门一看,满地凌乱的符箓,白墙上血迹斑驳,隐约可见几个血色掌印,重达千斤的香鼎不知被什么轰成几块,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白色粉末。
饶是乐桃见过不少厉鬼出逃的场面,也不免被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怎,怎么会这样?只是个刚成形的厉鬼而已。”
这阵仗,怕是两百年道行的厉鬼都打不过吧。乐桃心惊胆战。
洛谦之仰天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也想问。”想他纵横鬼域十二年,竟然被一只刚成形的厉鬼追得满山逃,真是晚节不保。
乐桃急了,“这可怎么办?洛师兄,你快想想办法,它逃出去一定会害人性命的!”
温雪连喜欢的禾漾都没放过,更不要说害她惨死的情敌纳兰先生了。
洛谦之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我师父回来。”他脸色凝重,“我怀疑有什么东西在帮这只厉鬼,否则以它五年的道行,即使觉醒,也不可能从我这里逃出去。”
乐桃听得脸色发白,能让一只厉鬼一夜间暴增几百年道行的东西……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玄清观里人不多,除了洛谦之和乐桃,就只有几个义工在殿里打扫。
乐桃担心纳兰的安全,坐立不安,好几次提出想下山。
洛谦之知道她担心朋友的安全,道,“你也别太着急,那只厉鬼虽然逃了出去,但它元气大伤,一时间肯定害不了人。”
下午三点,云真子道长终于回来。
“斐先生太客气了,这是贫道的分内之事。”山门石阶前,仙风道骨的云真子道长对一旁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开口。
斐灵玉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还请云真子道长保守秘密,并不是所有斐家人都支持这个决定。”
云真子捋了捋胡子,“这是自然。”
身后一个保镖上前,对斐灵玉低语了几句。斐灵玉像是没听见一样,看着云真子道,“灵玉静待道长佳音。”
说完,带着保镖转身下山。
斐灵玉并不算是斐家嫡系,他能有斐家三少爷的称呼,全靠他那在斐氏集团里呼风唤雨的养父。斐家嫡系原本只有八个人,后来他入了族谱,就变成了九个。
斐灵玉长年游走在家族权力核心,知道的秘密比斐夙这个继承人还多。他这次出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跟那男尸有关。
斐家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起起落落仿佛潮汐一般。自打上次竹山一事,那男尸就下落不明,离湛也不知所踪,本就翻了脸的离斐两家几乎成了生死仇敌,在商场上处处针对,弄得斐家苦不堪言。
为了家族利益,斐家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将男尸请回斐家,日夜供养;一派主张一不做二不休,既然男尸已经厌弃斐家,不如请人灭了它。
男尸来历不明,古怪非常,非一般人所能消灭。斐灵玉临时受命,这才有了他来玄清观找云真子一事。
“三少爷,您的电话。”跟在身后的一个保镖上前,将已经接通的手机递给斐灵玉。
斐灵玉停下脚步,接过手机,“父亲。”他的养父正是主张消灭男尸的那一派。
“事情办得怎么样?”电话那头是道沉稳的男声。
“云真子已经去竹山看过了,确定是具两千年以上的凶尸,暂时还不清楚是飞僵还是旱魃。”不管是哪一种,都极其棘手。
“有把握吗?”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飞僵”“旱魃”四个字,斐父还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整整七十二年,他们斐家供奉的就是这种东西。斐父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现在只恨不得云真子赶紧灭了它。
斐灵玉看了眼脚下青苔斑驳的石阶,平静道,“没有。”
飞僵旱魃是什么存在?不仅是他,连云真子都怀疑那男尸修炼成魔了。这种存在,除非把原子弹弄来,否则难以消灭。
斐父静了片刻,“云真子是这么说的?”
“父亲,那是旱魃。”斐灵玉加重了“旱魃”两个字的读音。
“旱魃一出,赤地千里”,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纵然云真子名声在外,要想消灭一个旱魃,除非举全玄门之力。
斐父显然也想到了这层,“我会派人去香港一趟。你这几天就不要回来了,省得他们看见你闹心。”
斐灵玉应了声“是”,挂掉电话。他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仿佛一潭没有涟漪的水。
“他们”指的是斐家另一派人,斐夙昏迷不醒后,斐氏集团就有人提议让斐灵玉当继承人,反正都是嫡系,论资历人脉,斐灵玉都最合适不过。
然而这个提议触碰到了另一派人的利益,他们拥立斐夙,坚决反对立斐灵玉为继承人。斐灵玉本就没有要当继承人的意思,顺水推舟的出了集团。
傍晚的霞光很好,火烧云绵延千里,卷着落日躲进山峦一角,将山林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黑色轿车在公路上快速行驶,很快到了江州市里。斐灵玉走下车,吩咐了身旁的保镖几句,抬腿向酒店走去。
斐家是江州的地头蛇,产业数不胜数,他入住的这家星级酒店也是其中之一。
“三少爷,您回来了?”经理迎面走来,满脸笑容。
斐灵玉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他跟斐夙不同,因为常年接触家族的核心利益,斐家旗下少有人认不出他的脸。
他回到自己在酒店订的套房,先洗了个澡,才打电话通知下属明天要办的事。
夜来的很快,街道上灯红酒绿,人头攒动。斐灵玉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场所,看着落地窗下人来人往的购物一条街,他将杯中的白开水一饮而尽,拉上窗帘,在一室昏暗中上床睡觉。
晚上九点钟的时间,大部分白领还在加班,斐灵玉已经沉沉睡去。
纳兰从大厦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在几个助理的簇拥下坐上车,“回酒店。”
司机跟了他好几年,深知纳兰的脾性,他发动引擎,向酒店开去,忍不住关心开口,“先生,您这几天太累了。”
这早出晚归的,身体迟早要出毛病,这怎么能行?
纳兰没有说话,他疲惫得很,头也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失眠的原因。
“秦秘书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先生一个人来江州。”司机是见过秦旭对纳兰的照顾的,那态度,简直把伺候老板当成了毕生事业。
他心里嘀嘀咕咕,以前先生跟秦秘书形影不离时,他担心两个人会发生不可描述之情,现在秦秘书不在,他反而有点不习惯。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稳稳地停在喷泉池旁。司机下车绕到另一边,“先生,到了。”
纳兰走下车,脸色在灯光下愈发显得苍白。助理担心地看着他,“先生,让秦秘书过来吧。”
司机赞同地看了助理一眼。
纳兰摇头,“不必。你回去吧。”最后一句话他是对司机说的。
助理叹了口气,心想秦秘书跟先生这别扭闹的,都快一个星期了还没好。
两人回到酒店套房,助理放好水,从浴室里走出来,“先生,水放好了。”
古典精美的沙发上没有人,助理走近一看,不由地愣住。
纳兰睡着了,他卷缩在沙发上,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不安的皱着。他平日里冷着一张脸也叫人魂牵梦萦,如今闭着眼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更让人怦然心动。
助理静立许久,进卧室拿出一张薄被,盖在纳兰身上。
“先生,明天见。”说完,他提着公文包离开房间。
纳兰又梦见了禾漾。
禾漾在他的宿舍里,坐在他的床上,温柔地对他笑,“千流,明天去看电影好不好?”
纳兰有一阵的恍惚,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禾漾面前。他听见自己开口,“阿雪明天要来,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