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殇璃退后,“我不回去,千流君已经答应我推迟婚事。”
谢昭华嘴角冷凝,“他答应是他的事,但你今日必须得跟我回去。”
谢殇璃不肯,祭出长剑对准谢昭华,右手掐诀,“这是父亲赠的青鸾剑,哥哥你打不赢我。”
谢昭华的耐心已经用光,手腕微动,也祭出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让我看看,你在明秀天山究竟学到些什么。”
长剑碰撞间激起数道银光,青鸾剑由万年寒铁炼制,剑身轻薄柔韧,用起来如同飞舞的银龙,加之寒光四溢,剑光所击之处,湖水皆如鳞如刺般结成冰霜。
谢昭华的剑极是冷冽,剑身干干净净,唯剑鞘上一点纹路火红,同纳兰千流眉心的敇纹有几分相似。他用剑的招式也很凌厉,一刺一压,轻快敏捷,潇洒飘逸,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谢殇璃很快连剑都拿不稳,眼看兄长的剑要刺到眉心,她心底一慌,却是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的闭紧双眼。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只听到谢昭华一声冷呵,“孽畜!”
她慌忙睁开眼,便见一碧绿光滑水桶粗大的蛇尾破冰而出,向谢殇璃袭了过来。那蛇尾上的鳞片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谢殇璃本就厌极这些冷血无情的妖修,当下大怒,握紧青鸾剑纵身跃起,直刺了过去。
谢昭华退到一旁,抱剑看了她一眼,“这小妖交给你了。”说罢,只身进了暗湖深处,却是寻纳兰千流二人去了。
再说另一边,江离月好不容易从窘迫的困境中出来,又被另一个禁制卷了进去。这暗湖底下也不知藏了多少东西,常常一不小心就触发阵法,叫两人措手不及。
虽有修为傍身,也经不住灵力的损耗。江离月打完坐,缓缓睁开眼,绿萝植被中,纳兰千流伏在一旁,已疲倦得睡了过去。
他双目紧闭,胸口微微起伏,美玉一般的脸上,眉心敇纹若隐若现。不知梦到什么,他微微一动,乌发霎时散落一地,与白色道服相衬,更如明月生辉。
他心底一动,扶着纳兰千流的肩膀将人靠在怀里,那青丝也服服帖帖的跟了过来,全扫在江离月腿上。
“纳兰道友?”这一开口不如往常冷冽,反倒多了点柔情。
纳兰枕在他身上,只眉头蹙了蹙。江离月手指紧了紧,还是没忍住,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将唇覆了上去。
果然柔软香甜,叫人心如擂鼓。他先是小心探试,一触即发,后见那舌尖异常柔顺,便不管不顾的探了进去,纠缠索取。
江离月搂紧怀中人的腰肢,沉睡的咒语下了一次又一次。待呼吸不稳,体内灵力紊乱,他才放过纳兰千流。
“纳兰道友,受教了。”
纳兰千流只觉得识海沉沉浮浮,似有大山压来,他心底一凛,猛地睁开眼。
“你醒了?”
纳兰千流一愣,从江离月怀中直起身体,“我这是怎么了?”他何时跑到子雾道人怀里去了?
江离月扶着他起身,脸色平静道,“方才你灵力不稳,我在给你输送灵力。”
纳兰千流神识一动,往丹田看去,往日云蒸霞蔚的金丹果然变得晦涩难转。
“这地方古怪得很,你我须得小心。”
江离月目光落在他唇上,面上再如何平静,心底也如翻江倒海,一时间多种情绪涌来,竟如凡人一般生起了爱怨妒忌。
爱自是深爱,干干净净,不掺一点杂质,这情不知从何而起,发觉时,已刻在了神魂里。怨是怨自己自作多情,怨纳兰千流看不见自己,怨天道作弄,怨纳兰千流与谢殇璃订有婚事。妒忌也很简单,当爱怨有了,妒忌只会越来越深。
他曾想亲手斩断这情丝,纳兰千流却靠过来,让他越陷越深。
荆棘林里荒芜一片,什么也没有。
纳兰千流眉心敇纹一闪,将手中符箓扔出去,掐诀道,“敇!”
那符箓飘在半空一顿,迸射出万道光芒,将荆棘林化成一片火海。火海中发出几道嘶哑的声音,似鸣非鸣,听久了像是妖兽一类的声音。
江离月面色却是一凛,“是狐妖!”
这南疆地域不大不小,道修妖修魔修却聚了个齐,就差个鬼修了。
纳兰千流抿了抿嘴,拿出一张符箓,念了段敇令,“去。”这符箓便化作飞鸟,往火海飞去。
飞鸟落到火海上,周身像是有灵力隔绝一般,毫发无损的站在枝头上,又化出数百个一模一样的飞鸟,翅膀振动,将那奄奄一息的狐妖捉到了纳兰千流面前。
狐妖“砰”声落地,漂亮的皮毛已被烧得七七八八,只瑟瑟发抖的卷缩在地上,时不时发出哀叫声。
纵观妖狐一族,哪一个修成人形不是妩媚动人,肤白貌美,可面前这只小妖,却像是没了根基一般,狐狸形态肥胖不堪,没了皮毛遮掩,更像一团被烤焦了的肉。
纳兰千流不禁蹙眉,“你便是这湖底的妖?”
狐妖奄奄一息,却还是挣扎着给纳兰千流与江离月作揖,“两位……两位道君饶命,小妖并非这湖底的水妖,小妖……小妖是被虏来给那水妖作妾的。”
纳兰千流没反应过来,江离月却是一怔。这狐妖一看便知是只男妖,那纳妾的水妖也必然是个男的,这两个男妖竟不顾阴阳伦理,做了夫妻?思及此,他不由地看向纳兰千流。
“你说你是那水妖虏来的,有何凭证?”纳兰千流没那么容易糊弄。
狐妖身上血迹斑斑,“……小妖,小妖是被虏来的,那水妖早有正室,我狐妖一族最不屑……不屑给人作妾。”
这点倒是没有说谎,妖狐一族以美貌自居,自然是不屑于给人作妾的。
纳兰千流面色稍缓,正要给那妖狐治一治伤,一条银龙从远处腾空升起,卷了狐妖便逃之夭夭。
龙族!
江离月上前扶住纳兰千流,脸色冷凝,“是蛟龙。”果然是龙族作祟。
既然妖龙现身,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纳兰千流祭出长剑,就要追上去,江离月拦住他道,“蛟龙有沟通天地之能,你对付不了。”
他与纳兰千流都不是渡劫修士,难以抵挡龙族之威。
纳兰千流握紧手中长剑,正要说话,便见地动山摇,河水翻涌而来。
“千流!”
他眼前一黑,只觉得斗转星移,再睁开眼时,已到了处残垣断壁宫殿里。
纳兰千流一怔,随即闭上双眼,将神识探了出去。这是处荒废已久的龙宫,虽已布满灰尘蜘蛛网,却丝毫不掩当日的威严。
他收回神识,抬脚向殿外走。殿外天色灰蒙,有人站在游廊上,长衣猎猎,似乎等了他许久。
“谢昭华?”纳兰千流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谢昭华的目光落在远处阁楼上,闻言侧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殇璃呢?”纳兰千流蹙紧眉头。
“我觉得你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谢昭华漫不经心道,他的手搭在腰间长剑上,轻轻摩挲。
纳兰千流一向不喜这人,知道谢殇璃没事,当下便转身离去。
这龙宫像是在一处秘境里,宫殿阁楼样样不缺。纳兰千流探查了一番,便想寻找出去的阵法,只是这龙宫大得很,阵法寻起来极其困难。
“轰隆——”
一密道从地底打开,浓烟从里面翻滚出来。纳兰千流神识一探,见内里似别有洞天,便纵身跃了下去,落到一漆黑洞窟里。
似察觉到有人到访,立在两旁的鲛灯“刷”的燃了起来,瞬间照亮洞窟。纳兰千流沿着鲛灯走进去,一路用灵力探查,只觉得刻在壁上的蛟龙愈演变愈奇怪,初时不过盘于天际,后又卷了狐狸鲛人等妖修,紧紧缠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
纳兰千流一心向道,从不知什么风流韵事,就是同谢殇璃合籍,也是父母之命。
他不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却冷笑一声,“好看吗?”
纳兰千流一惊,回头一看,却是谢昭华站在鲛灯下,目光冷淡的看着他。
“你何时跟着我?”
谢昭华向洞窟深处走去,“这龙宫处处诡异,你小心一些。”却是不讲自己为何要进这洞窟。
纳兰千流跟在他身后,“南疆之事,你知道多少?”
“你指的哪件事?昆仑勾结龙族之事,还是崆峒镜丢失一事?”
纳兰千流怔住,“……你如何得知,莫非天门圣地已知晓此事?”
谢昭华却是不说,走到一扇石门前,灵力聚于掌心,将石门推开,“这龙宫每日辰时会启动出去的阵法。”言罢,蹙紧眉头走进去。
纳兰千流没有得到答案,便下意识的跟了进去,谁知他刚踏入石门,身后便传来一阵“轰隆”声,他回头一看,石门已然紧闭。
这洞窟底下原是一处秘境,秘境的主人乃千年前的昆仑掌教,于此地留下了不少传承。谢昭华也是从龙宫阵灵处所知。
穿过纵横交错的青铜玉树,只见偌大帝流浆池旁,有银龙石像盘踞。左右石壁刻满龙族功绩,上下则刻星辰日月山川河流。帝流浆如水银生辉,将上方的二十四星宿映在其中。
谢昭华提着灯笼靠近,目光落在帝流浆中。帝流浆一甲子一落,珍贵不已,这昆仑掌教也不知花了多长的时间收集。
他将灯笼随手搁在一旁,昏暗灯光下,树影模糊,似有银龙逐渐现形。
纳兰千流听到有龙吟声,忙加快脚步,他穿过青铜玉树,刚想靠近帝流浆池,一双金色竖瞳猛地睁开,他识海“嗡”的一声,不受控制地向盘踞在池底的银龙走去。
龙族有情热期,与其他妖修不同,龙性本银,所以情热期通常不会压抑自己。谢昭华是半龙血脉,他的情热期比别的龙要短,也不需要交合来缓解身体的躁动。
但龙族的情热期无疑是痛苦的,特别是在没有道侣的情况下,谢昭华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度过情热期,而这龙宫底下的帝流浆池是他最满意的地方。当然,纳兰千流的出现是他没有想到的。
当他回过神时,他已化作了人形,正压着纳兰千流做着不该做的事。谢昭华的心是愤怒的,他是银龙一族,却从未想过要像所有龙族一样在情热期随便找个人发泄。
他想抽身后退,但初识情欲滋味的身体却跟他作对,缠得愈来愈紧,甚至将人压着又换了个姿势。他想推开对方,纳兰千流却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喘息。
谢昭华最后放弃了抵抗,只想着尽快度过这情热期。他的双眼逐渐化作金色竖瞳,那是银龙的意识在占据上风。
银龙看着身下明月美玉般的爱侣,身体又覆了上去。
谢昭华的情热期很短,只有短短十二年,这期间他数次清醒,发现自己不是在搂着纳兰千流睡觉,就是压着对方做事。每当他感觉身体疲惫的时候,银龙的意识又很快苏醒。
第一年的时候纳兰千流已经清醒了,但他被银龙压得动弹不得,只能跟着对方动作。他又惊又怒,几次三番想逃跑,都被银龙轻描淡写的压在身下。
期间谢昭华醒过来,他哀求对方放过自己,可谢昭华却像失了神魂一般,只顾自己舒服。
第二年,纳兰千流已经没有力气骂他,随他动作,视若无睹。
……
第五年,银龙苏醒的次数渐渐减少,纳兰千流也开始有自己的休息时间。
他坐在玉树旁,对着谢昭华没有好脸色,谢昭华也不看他,心里又憋屈又愤怒。
第六年,纳兰千流实在撑不住了,开始咬他的肩膀,又咬又骂。谢昭华铜皮铁骨,让他咬了一年。
第七年,龙宫上方开始震动,似有人修与龙族缠斗,纳兰千流才记起七年前与江离月看到的那条妖龙。
第八年,妖龙身死,江离月到处寻他。
……
……
第十年,纳兰千流坐在玉树下,谢昭华不知哪里弄来了浆果,递给他,被他瞪走。
第十二年,谢昭华的情热期终于结束,纳兰千流险些热泪盈眶。谢昭华带他走出龙宫,在暗湖湖畔,遇见了寻他数年的江离月跟谢殇璃。
纳兰千流看着昔日的未婚妻,心底复杂,他拒绝了谢昭华送他回云天宫的请求,一个人遁光回去。
修士闭关百年千年也属平常,因此纳兰千流失踪十二年的消息并未有太多人知道,只有几位长老同掌教问了问。得知南疆平安无事,昆仑众仙却被幽禁西海,纳兰千流心底又是一叹。
他这十二年也不知错过了什么,全在龙宫底下与谢昭华做那事了。
回云天宫不过半个月,谢家又派了人来,不同于十二年前的赔礼道歉,谢家这次求见纳兰掌教,有两件事。一是为谢殇璃与纳兰千流退婚一事,二是为自家少主谢昭华求娶纳兰少主纳兰千流。
纳兰千流初闻此事,掀翻了青玉案。好个不声不响的谢昭华,平时看着就不安好心,没想到胆子更大,竟敢如此羞辱他。
纳兰千流自是不愿,让人将聘礼都扔出云天宫。不多时,有侍者来回禀,说少掌教,那谢少主又将聘礼送回来了。
纳兰千流更恼火,当下祭出长剑,出云天宫寻谢昭华打一场。
一年后,纳兰千流回来,又别扭了两天,才同意这门婚事。
两人恩爱数千年,纳兰千流魂消兵解后,谢昭华也兵解寻他而去。江离月闻知此事,天煞劫没能度过,当场魂消身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