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的看着姜晏背影，就这么一点一点看着他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陆琛悬空的手缓缓落下。
　　他到底要做什么？
　　陆琛的心中突然被巨大的慌乱笼罩，他甚至维持不住冷漠的神色，慌乱和害怕，第一次浮现在他脸上。
　　“你怎么了？”叶成徽突然从玉佩中走了出来：“你现在的情绪不能再波动了，否则永远斩不断心魔。”
　　陆琛猛然惊醒，急忙压下了心中的慌乱。
　　“你说师尊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虽然强行压下去了，但是陆琛还是放不下心。
　　叶成徽皱着眉看着姜晏离开的方向，许久才道：“姜晏对别人恨，对自己更狠，他想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住，你不必想了，他既然这次进阶炼虚，那就不会像化神时那样荒唐，他必然已经照见本心。”
　　陆琛眸色这才平稳了些许，只是内心的忧虑还是没有彻底消失。
　　**
　　第二日一早，姜晏正装大礼，高冠博带，前往太极殿，敲响了太极殿外的玉磬，整整九声，代表有大事不决召集三阁七峰所有高层。
　　不过一刻钟，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太极殿，诸人都看着面色难看的宗主，还有正襟危坐的姜晏。
　　“姜师侄，你说要等人来齐了再说，现在人都来齐了，你要做什么？”
　　姜晏突然勾唇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下手，一直思思盯着他的陆琛。
　　从玉磬声响起的那一刹那，陆琛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当看到敲响玉磬的人事姜晏时，他的恐慌已经倾巢而出。
　　“宗主，诸位峰主、阁主，姜晏在此请罪。”姜晏越众而出，长跪在丹陛之下。
　　“姜阁主何罪之有？”宗主也有些疑惑了，奇怪的看着姜晏。
　　姜晏起身，面色平静的看着宗主。
　　“罪人的弟子陆琛，便是我亲手打入魔域，戕害同宗弟子，姜晏罪该万死。”
　　这一语一出，整个殿内都轰动了，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晏。
　　陆琛更是猛地从座位上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姜晏，只有他知道，他的手在颤抖。
　　诸人的目光这是也移到了陆琛身上，一时间暗潮汹涌。
　　“姜晏，你胡说什么！”温行书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难看的喝止：“还不快住嘴退下！”
　　但是姜晏既然下定了决心，又怎么会半途而废。他在那天照见本心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哪儿。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永远不曾尊重过陆琛自己的意愿，总是以为自己所做的是对他好，最后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而他这五十年，不过是像个懦夫一样躲避的五十年，他没有接受自己应该接受的惩罚，他的恐惧和不安，源于他内心的懦弱。
　　而今天，他必须要正视这份懦弱，战胜这份懦弱，给他也给姜晏一个交代。
　　“陆琛，果真如此吗？”宗主并没有理会底下的嘈杂，沉着脸看向陆琛。
　　而陆琛此时却正思思的盯着姜晏，眼中情绪复杂，竟然理不出一个头绪。
　　“陆琛！”宗主又喊了一遍。
　　陆琛这才惊醒，看向宗主。
　　“姜晏所说，是与不是？”
　　陆琛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被逼近了死路，没有一处可以让他逃离。
　　“宗主不必问他，阿琛心性纯良，即使我对不起他，他只怕也会心有为难，这件事的确是我所做，阿琛虽然大难不死，但是却无法抹煞我的行为。”姜晏似乎看出了陆琛的困境，竟然主动为他找到了一条退路。
　　只是这条路的代价却是他的性命。
　　陆琛只觉得心像是被人从两面拉扯，脚下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宗主！”温行书看明白了姜晏这是一心求死，再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跪倒在大殿上：“姜晏与我多年交情，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将陆琛打入魔域，他必然有别的理由，宗主您也是看着姜晏长大的，应该明白他的心性。”
　　一旁的卫端也出列跪倒，一同向宗主求情。
　　宗主看向姜晏，目光沉沉：“姜晏，他们说的话可是真的？”
　　姜晏却只是苦笑：“或许是有理由，只是无论何等理由，都是我亲手将他打入魔域，我的所作所为，我自己承担责任。”
　　“你可知道，若是此事为真，按照门规，你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废掉修为，打入无间寒狱一百年，你真的无话可说吗？”宗主面上闪过一丝悲切，废掉修为，进入无间寒狱，姜晏根本撑不过一个月。
　　姜晏脸上却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如果这就是我应该负的责任，那么我无怨无悔。”
　　“姜晏！”温行书大急，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宗主深深叹息了一声，垂下了头。
　　“万象阁弟子姜晏，戕害同门，按照门规，废……”
　　“他没有。”
　　突然一个冷淡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什么？”宗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然就是陆琛。
　　温行书眼睛一亮，急忙道：“什么没有，你快说清楚！”
　　陆琛抬起头，原本复杂眸子此时却清晰无比，好似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没有推我入魔域，是我，是我的体质原因，必须道魔双修才能道行圆满，他送我去魔域也是为了学习魔功。”陆琛语气平静，逻辑清晰。
　　姜晏头也未回，深深叹息了一声。
　　陆琛会如何做，他真的再清楚不过了，不过这件事，却也由不得他。
　　此时殿内的人都被陆琛的这番话惊住了，俱都吵吵嚷嚷起来，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体质，简直闻所未闻。
　　“阿琛！”姜晏突然高声叫陆琛的名字。
　　陆琛心下一惊，立刻看向姜晏。
　　却见姜晏站起身来，笑意盈盈的看向他。
　　“阿琛，我照见本心之时，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陆琛觉得心下一空，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胸口一跃而出。
　　“你，你要做什么？”陆琛发疯似得跑向姜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姜晏轻轻挥手，便见天火从他眉心释放，瞬间他周围五米的人都被排斥倒飞离开。
　　“阿琛，我发现原来我也喜欢你呢，就在你离开我的那一刹那。”
　　姜晏笑着站在火海中，目光柔和的看着陆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陆琛浑身颤抖的看着姜晏。
　　“丹火焚身，姜晏你疯了不成！”温行书气的脸涨得通红。
　　姜晏却笑着看着陆琛：“阿琛，天地命数，皆有其轨，我妄改天命，该有此劫，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劫，我的命星入位，若不历劫，便死无葬身之地，能有这几日借来的时日，处理好这些事情，是我之幸，你要好好修行，百年后，或许还会再见。”
　　“不要！不要！”陆琛疯了一般冲向姜晏。
　　但是却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他根本无法近身，只是双手被丹火灼烧的面目全非。
　　宗主死死拉住陆琛，满脸悲切的看着姜晏。
　　原来，原来他之前都是骗他们的，他的炼虚根本没有进阶成功，命星入位，这不就是十死无生之像，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被天道排斥至此，最后只能借丹火焚身，跳出天命，只求一丝生机。
　　丹火焚身，若是能保留真灵，那便可以跳出天数，再入轮回，这是道途断绝面临坐化之人才会做出的选择，宗主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真的面对这个场景。
　　姜晏被熊熊丹火彻底覆盖。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打破最后一重幻境之后，在回到现实之前，脑海中回荡的话。
　　“你的命数断绝，五日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这声音这语气，和他当时心魔缠身之时，那个一直蛊惑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也是那个时候，终于明白，当时的自己根本不是心魔缠身，他最后做出那样的决定，也不是他失了智。
　　而是他被天道操控，被天道影响了，他妄图改命，天道便伪装成心魔，强行让他将陆琛的天命回归轨道，而如今，他的剧情已经结束，所以，他的命数也就断绝在今日。
　　或许他应该感谢天命，还给了他时间，整理后事，而不是让他就死在这个地方。
　　而他也正好能接着这个时间，为自己的命运，做出最后的努力。
　　姜晏透过丹火，看着满脸绝望的陆琛，突然笑了。
　　“阿琛，希望还会再见。”
　　若是不能再见，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这最后一句话，他终究没来得及说，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72章 又重生
　　姜晏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场梦。
　　带着深重的倦意和悲切。
　　似乎总有人在他耳边哭泣，有时又会在他耳边念叨。
　　絮絮叨叨许多话，却又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眼前雾蒙蒙的，似幻非幻，根本看不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许多年，姜晏突然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一切，也顿时清晰了起来。
　　姜晏努力的感受自己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手指，竟然成功了！
　　姜晏猛地起身，环视周围的环境。
　　周围寒气弥漫，像是一个冰窖，而他自己就躺在寒池中间石台上的一个冰棺里。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姜晏第一反应。
　　他手脚还有点虚弱，只是单单坐着就有些疲惫。
　　他的脑子也变得缓慢起来，似乎之前的事情也断断续续的没有线索。
　　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从冰棺中爬了出来，周围的寒意，让他浑身难受。
　　等离开了冰棺，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同。
　　他低下头，看向石台外的寒池，衣服还是自己常穿的青衣，样貌也是自己之前的样貌，只是这具身体，绝对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
　　想到这儿，他的头突然剧烈的刺痛，姜晏抱住头，痛的弯下了腰。
　　原来的那些人和事，在这一瞬间，全部涌入他的脑海。
　　他和师父，他和陆琛，还有他的死。
　　这一切的一切，他终于全部回想起来了。
　　陆琛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心中察觉出一丝不妙。
　　他已经丹火焚身，若是重入轮回，那么就必然不会保持着原本的样貌和记忆。
　　若是他未入轮回，那么这具身体就应该还是原本的那俱。
　　而现在，既不是原本的身体，有没有经历过轮回，姜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开始思索，自己之前的计划。
　　死，是肯定要死的，但是他却也不甘于被天道如此戏耍，所以拼命也要挣出被安排的命运，丹火焚身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但是丹火焚身几乎十死无生，就算能活也不再会是原来的他，所以在丹火焚身之前，他决定对陆琛撒最后一个谎。
　　他告诉他，他喜欢他。
　　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对陆琛的感情，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课，他还是希望陆琛能够获得圆满。
　　他的恨没能消除陆琛心中的魔，他希望爱可以。
　　可是现在，姜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玩脱了。
　　他还是他，而那句话也已经说出去了。
　　现在怎么办？
　　他几乎能够想象，自己之所以成现在这个样子，必然是陆琛用了什么手段，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为他重塑灵体，而且还让他能够再一次复活？
　　姜晏感受了一下这具身体，说实话，比自己之前那俱要好得多，似乎是用什么先天灵物打造而成，虽然修为都没了，但是境界还在，以这具身体的容纳能力，几年之后，他就能够重回炼虚。
　　可是这种东西，也不是什么大白菜随地捡，更不必提周围这个寒池和冰棺，更是温养真灵的绝世珍品，陆琛到底干了什么？难道是打劫了整个玄青宗？
　　姜晏坐在地上抱头叹息。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以后怎么面对那些师兄师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觊觎徒弟美色呢，当时真的太冲动了。
　　就在姜晏懊恼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姜晏一惊，想要赶紧起来爬进冰棺装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一眨眼，便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姜晏看了过去，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那人一身白衣，神色中还带着一丝匆匆，但是在看到姜晏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姜晏，神情好似是在梦中。
　　姜晏神情有些讪讪，怕什么来什么，竟然第一个碰上的就是陆琛。
　　“师，师尊……”陆琛的声音像是从心尖上挤出来似得，带着血腥的悲切。
　　下一瞬，陆琛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姜晏。
　　“师尊，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在做梦吧？我天天都等着你醒来，你说百年后再见，可是我已经等了好几个百年，一直，一直等不到你啊……”这声音带着哭腔，姜晏竟然听出了一丝委屈。
　　姜晏就这么身体僵硬的被陆琛抱在怀里，他的脑子里急速飞转，想要如何应对现在的场景。
　　“师尊！”陆琛突然松开姜晏，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眼睛直直看着姜晏：“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还记得吗？你这次不会再离开我了吧？之前都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和您说话，我只是想，只是想看看你到底在不在乎我，你知不知道，我在魔域那些年真的很难过，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但是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都想错了，师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