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
“你看上他了?”丽坤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什么?”陆昱被这么大胆的提问吓得瞠目结舌,立即摇头否认,“没有,不是,怎么会?”
丽坤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不是便好。那你提他是为了何事?”
为了拉拢你们的关系……
但是这话,无论如何陆昱是说不出口了。
第一轮相亲,失败。
第7章
落败而回的陆昱带着一脸冷峻的宗政珲和一堆画卷回到了养心殿,而侍卫总领张恒带着刚打探回来的消息正要觐见。
张恒向陆昱细细禀报了一番,其中一个名字被着重提及。
李瑾。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李成将军的同胞幼弟,和原主是发小。和原主一家不同,李家在当地富甲一方,但也是最早一批支持先祖起义的。先祖自立为王后,李家作为功勋,长子李成赐封将军,而幼子……
在原主继位后自愿入了“后宫”,如今无名无份。
张恒强调,李成是在见了弟弟之后,“偶遇”宗政珲,之后两人发生了冲突。
陆昱直接把宗政珲叫了进来,开门见山问道:“你把遇到李成将军的前后经过讲一下吧。”
宗政珲面色一冷,唇角勾出一记诡异的笑容,“其实也无他,李成将军见了我便上让我下跪行礼,但他还受不起我这大礼。我自然不与他一般计较,不想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说:质子果然是能屈能伸,在我们面前硬气,到了陛下跟前还不是照样躺平?”
“行了,够了,”陆昱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听下去了,虽然如他料想的一般,但是这话从宗政珲嘴里说出来,还是有点让人难受。
张恒在一旁僵着,心中默默为宗政珲捏了一记冷汗,虽然近日来陛下脾气大变,但这样话已经足以让陛下大发雷霆。但是他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陛下反而推了推手,说:“你们都先回去吧,朕……一个人静静。”
张恒如释重负,躬身退下之前瞥了宗政珲一眼,心道:果然是不一样的。
等到所有人都出了养心殿,陆昱的肩膀突然跨了下来,他感觉是时候要去面对“后宫”了。他曾经多次想要逃避这个事情,因为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景阳宫中形形色色却都各有长处的男子。尤其是李瑾,书中曾经提到过一则插曲,他是唯一一个在齐王被杀后,偷袭男主,想要为齐王报仇的人。刺杀自然没有成功,最后他带着一生的执念不甘离世。
待到新月如钩,陆昱换了一身平时很少穿的深色常服,缓慢踱步而出。
小路子立即迎了上来请示:“陛下,是要走动消食么?”
陆昱不置可否,默了默,“你跟我随便走走。”
小路子立即跟了过来,陆昱停下又想了一下,很快做了决定,“等会儿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小路子很上道,躬身点头,从此刻开始就不讲话了。
陆昱被他逗乐,郁闷的心情随即好了一些,继续往景阳宫的方向走去。
记忆中,原主来景阳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他走了点弯路才到了宫门外。
景阳宫为三进院,前中后院面阔总共十八间,东西配殿共有九间,可以算是东西六宫中最大的宫殿。
但是陆昱从来就不喜欢一个院内设有太多房间。不仅失去了这间宫殿应有的精致,而且人多吵杂,跟个大杂院似的。
咳咳咳……好像又离题了!
“等会儿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孤。”陆昱吩咐,小路子轻声应下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依稀跟着记忆,陆昱走到李瑾所在的房间,位于正院的东阔,正犹豫着如何敲门,就听房内传出对话声。
“瑾哥儿,你说我们现在可如何是好?陛下非但没有责罚那杀千刀的,反而让他进了养心殿……”说这话的人,一听声音就让陆昱知道了,可不就是那天爬上“龙床”的双生子中的一个么?
跟着一个极为相似的声音接话,“弟,你就别说了,瑾哥的兄长此番为我们出气,还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查出来?若是牵连了大哥,那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屋内传出一声长叹,“你们不必担心,大哥行事一向莽撞,若真的查问起来,我自会向陛下请罪。”
两声急呼交叠在一起,“瑾哥儿……”
陆昱心想真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听清楚了。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功成身退时,南阔的屋门突然开了,一声猝不及防的,“陛下?”
陆昱尴尬地转过身,看到那人的身后出现了小路子的身影,但一切都来不及了,三院的东西面阔都纷纷开了门,也包括他刚刚听墙根的房间。
陆昱缓缓地转回身去,见面前扑通跪了三个身影,接着又听到“噗噗噗”的声音,此时他的周围跪满了人。他恍惚地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男子,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温文尔雅,清新俊逸,颜如舜华等形容词背后对应的人,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
接着他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瑾,身形消瘦,一件白玉色的长衫罩在他的身上显得不是很合身,面色苍白,就好似随时要随风而去。
“除了东院的人,其他人都先回房间吧,”陆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讲话也听不出喜怒,所有夫郎也不敢打扰,各自默默回了房。李瑾和豌蓉两兄弟心知逃不过,跪在地上听天由命。
“你们俩是东院的么?”陆昱蹙了眉,两手扣在身后,神色晦明莫辨。
豌蓉两兄弟愕然,哥哥推了一把弟弟,两人歉疚地看了一眼李瑾,一前一后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昱往前迈了两步,伸出手,见对方的肩膀抖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问:“你那里方便么?可否单独讲两句?”
李瑾抬头受宠若惊地看着陆昱,眼中却闪烁着星辰,叠声道:“方便,方便……”连忙将人迎进屋去。
至于两个人那晚到底讲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道几日后,李瑾出宫重为庶民。李成将军进宫谢恩,李家更是先恩万谢,发誓永远效忠大齐。
李家谢完恩的当日,陆昱招宗政珲前来问话,“你武功如何?”
“不过会点拳脚功夫。”宗政珲表示不想再招惹麻烦。
陆昱见到连书中都难得描写的低调男主,不由地心情好了一点,默念出一句,“遇人浑浑,不见圭角,而志守端直,临事敢决。”
“你说什么?”宗政珲疑惑。
不小心把心中所想竟然说了出来,陆昱连忙正了神色,“不过是想问你,如果你腿脚功夫了得,愿不愿意做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宗政珲更是疑惑,常理来说这么重要的职位哪会让一名质子来做。
但陆昱却自有打算,首先他实在不喜欢质子这个含有贬义的称呼。在他看来,侍卫这类称呼也优过质子。另外,宗政珲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安全些,若是再跟朝臣起冲突,他真没精力梳理这些杂事。
“你可愿意?”陆昱见他不语,再次追问。
“遵旨。”宗政珲躬身抱拳,领旨退下时留下一身孤寂的背影。
陆昱看着那道背影突然觉得这世上只有这人跟他一样孤独。
生为一个人,一个人来,也要一个人去。
第8章
宗政珲愿意做侍卫,这让陆昱暂时松了口气。原本还想不出把他安置在哪里,现在放在了眼皮底下,他也放心。
这日处理完公务,内务府送来了刚刚置办好的床上用品。陆昱一一试用,觉得十分满意。不愧是皇家御用,从选料到款式,都满足了他的心愿。陆昱拿起了一个鸦青色长枕头就往侍卫房走。
养心殿的侍卫房是设在正院旁的耳房,总共五间,休息的床铺是通铺。由于多数侍卫在宫外建府,不当值的时候也就不在侍卫房过夜,所以一间房大概供五到六人休息。
陆昱过去的时候,侍卫们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看到皇上突然来了,吓得纷纷站起来行礼。
陆昱连忙摆摆手,示意免礼,环顾一圈没看到宗政珲,便问:“宗政侍卫呢?”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时候通铺墙角有一个身影坐了起来,恹恹地道:“找我干嘛?”
陆昱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长枕走到宗政珲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是给你的……”
然后递过枕头。
房间一时间安静得连掉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安静得让陆昱想起高中时候,有大胆的女生拿着情书向班长表白,此情此景仿佛情景再现。
陆昱惊慌于脑海中的情景,也不管宗政珲接不接枕头,放下东西就想落荒而逃。
但他用强大的意志力还是忍住了,不能功亏一篑。他不是没想过让宫女太监送过来,但是这么大好的献殷勤的机会他又岂能错失?万一以后宗政珲没给他发免死令牌呢?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陆昱吭哧吭哧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这是朕命内务府特质的枕头,朕觉得这比常用卧具舒服很多……”
宗政珲始终表情不善,这让陆昱把后面的话都憋了回去。想想他这身份始终不便,就讪讪地往门口退,“那你们早点休息,今日也没什么事情……就不打扰了。”
说完,闪人。
所有人终于回神,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宗政珲。
宗政珲皱了眉头,拿起枕头想扔掉,但是又被柔软的触感吸引。一拳打下去,立即弹了回来,果然应了那句歇后语: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劲。
这感觉像极了那个刚才送枕头的人。
宗政珲这么想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随着春意渐浓,陆昱全身心投入到朝政之中。一年一度的春闱即将拉开序幕。作为殿试的终极考官,陆昱找来了历年状元手稿一一翻看,最后于溃败八股文的生涩难懂,气得他丢了手稿,倒在龙案的软塌上深深叹气。
八股文章就四书五经取题,内容必须用古人的语气,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要用孔子、孟子的口气说话,四副对子平仄对仗,不能用风花雪月的典故亵渎圣人。
首先,陆昱没学过四书五经,更烦平平仄仄的对仗。他觉得齐国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应该需要更多的能人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情,而不是做这些酸溜溜的文章。
站在一旁的宗政珲把手稿重新捡了起来,整理好放在龙案上。最近他负责一些秘书类的工作,陆昱很多犹豫不决的时候也会征求宗政珲的意见。
宗政珲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惊讶,不解,疑惑转变为释然,松弛甚至会为了一些问题反复思考。作为邻国质子,他本不应该参与这些,但齐王都如此坦然,他又何必扭捏?于是大大方方接受了这样的工作模式,两人相处日趋和谐。
朝臣们曾经极力反对把赵国质子放在御前侍卫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但陆昱很好地堵住了悠悠众口。他提前把事务按照重要性做了分类,重要的政务会在上书房和朝臣们商量,也不搞一言堂,认真揭取所有人的意见。次要的政务才会带回养心殿,而且宗政珲也一向就事论事,结论中立,倒也平衡了朝堂上的各方势力。
其实陆昱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并不准备干出拱手让出江山这般诡异的事情。但是如果事情仍旧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也可以提前给宗政珲和齐国一个准备,待将来他接手时也不会手忙脚乱。
就这么实实在在提前刷着好感,真到发难那时宗政珲应该会给条活路。
再者,术业有专攻。宗政珲有没有帝王之相他不知道,但是宗政珲的确有将相才干。每一件事情他都能够从全局出发,综合考量,给了陆昱不少帮助。
这厢陆昱见宗政珲帮他整理稿件,连忙从一堆奏折中抽出一份递过去,面带虚心请教的笑容,“你怎么看?”
宗政珲接过翻开来看,是一份江东县令弹劾尹蓁御史的奏折,也是本月收到的第五份弹劾尹蓁的奏折。奏折中弹劾御史在查办姚平县县丞因公殉职一案中徇私枉法,罔顾官员性命。但是按照陆昱查证过来的消息,尹御史廉洁奉公,一向处事严明,可以算得上一个勤政爱民的官员。
宗政珲细看一番,最后笑了,“陛下应该知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而御史这种言官,平日纠察百官,就算他行得端做得正,这些年下来得罪的人也是数不胜数。”
陆昱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亮丽的剪影。宗政珲看着他,不禁有点走神,陆昱如朝露般的眼睛又看了过来,赶忙回神。
“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陆昱很想听听宗政珲的意见,在人事的升降方面他很有一套。
宗政珲微微一笑,表情中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柔和,“如若是我,就调遣尹蓁进刑部,那里应该多是他的老熟人。然后让那弹劾得最凶的从三品官升御史,从严查办此案,将经办此案的官吏从狱卒乃至一品大员全部按过失追责。”
陆昱听了连连拍手,真是好一招隔山打牛,明升暗贬。
高明!实在高明!
若是让宗政珲去了现代,肯定也能玩转职场,哪像他,只能老老实实接工作,一年也不见得会去一次人力资源部。
陆昱终于舒展了眉头,少年明亮的神采让他看上去愈加精神焕发,崇拜的表情不加掩饰。这让宗政珲反而有些收敛,重新找了个话题,指了指刚才陆昱丢下的历任状元手稿,“陛下这是为春闱而烦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