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无肃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抬手,如幼时一般扯住了余亦辞衣角,似乎这般就能离他更进。只是与幼时不同,幼时的他待师父心思单纯,可如今,却掺杂了其他更深沉的情意。
所以,仅仅是扯着衣角,已不能再满足他。他手指微动,松开了衣角,忐忑的轻轻握住略带凉意的手,慢慢收紧,将他牢牢握住。
左心房砰砰砰声音响亮,卓无肃耳朵尖染上一抹红,在温和的夜明珠光芒下,似被笼罩了一层薄纱。
良久,余亦辞睁开了眼,双眸中盛着陌生的让人望之生畏的神情,卓无肃一愣,手上不自觉更加用力,握紧了那只一直被他抓着的手,“师父……”
听闻徒弟忐忑沙哑的嗓音,余亦辞眨眨眼,又恢复了以往那卓无肃最为熟悉的人。
手上力道清楚的传来,余亦辞垂眸看着,嘴角弯弯,溢出一丝轻笑。
卓无肃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越界之事,猛地缩回手。可余亦辞早就察觉了他的意图,反手抓着他,让他不能逃避分毫。
缓缓抬起手,将两人握着的手明晃晃展现在卓无肃面前。成功地看到徒弟脸上瞬间涨红,目光不知往何处落的慌张模样,余亦辞嘴角笑意更甚。
悦耳的笑声入耳,卓无肃觉得不好意思的同时,又觉着一颗心从蜜罐中过了一遍,裹上了一层蜜,甜滋滋的。任心底如何纠结,卓无肃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回握了一下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余亦辞感到手上力道,笑声止住,奇怪地看着卓无肃,“徒弟,抓一次便罢了,一次又一次,你这是想做甚?”
卓无肃手上力道又紧了紧,除了面上还有红晕残留,已无其他异状,“方才师父吓着我了。”
他不必再说,余亦辞已明白为何。
余亦辞不仅很大方的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还靠近了卓无肃许多,几乎是靠在了他身上,“徒弟,可觉得安心许多?”
“嗯!”卓无肃略矜持地点头,耗费极大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反应太过。
余亦辞空着的手搭到他肩上,又问:“可觉着更安心了?”
卓无肃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落下,才未将它落到师父腰上,“嗯!”
“安心便好。”
余亦辞说着,如拔□□无情的臭男人一般,收回手,后退一步,离卓无肃足有一人远。他一手背在身后,朗朗如空中明月,可望不可及,仿若方才一切都是错觉。
贴身传来的温度猛然离开,卓无肃只觉一阵空落落的,那从蜜罐里滚了一圈的心,似乎滚的太快,一不小心落入了辣椒罐里。
卓无肃:“……师父!”
“嗯?”余亦辞淡淡道,目光略嫌弃地扫过四周,“此处有密道通往远处,可要走一遭?”
被他这一问,卓无肃憋在胸口的气一岔,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顺着余亦辞目光所及方向看去,回道:“当然。”
且不论是想探知太子是否修习邪魔外道,还是想探查月眉、亦或是她尸骨的下落,卓无肃都会走一遭。
更何况,师父在身边,此路是由师父指出……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去闯一闯。
很满意徒弟的听话,余亦辞后退一步,让他走在前面开路。脚后跟刚落地,他便极灵敏的发觉了一丝从外面传来的动静,余亦辞拦着已经找到入口,正要踏进去的卓无肃道:“慢些,有人来了。”
卓无肃习惯展开神识,却被余亦辞阻止,目露疑惑,卓无肃看着他,无言的问着为何。
余亦辞道:“神识扫过,只有修为比你低之人才不会察觉,但……此次外面可来了‘厉害’的人物。”
能被余亦辞称做厉害之人,不说南陆,就是域外东西北三陆,亦能掰着手指头数出来。卓无肃心里一凛,绷紧了浑身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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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外
徐临昂首挺胸的站着,目光落于灯火辉煌的太子殿上,低声问道:“这办法真的可行?”
“可行,你不是一直想报复卓无肃吗?这便是机会,你只要抓住了,便能让他身败名裂。”
沙哑刺耳的声音在徐临耳边响起,若是柳铃儿能听到这声音,定会认出这极为熟悉的声音。
徐临颔首,一甩衣袖,大摇大摆入了太子殿。殿内的宫女如同没看见他一般,静静立在原地。
直奔书房而去,徐临未犹豫半分,直直往密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第40章
密室内,卓无肃敛息隐去身形,机警的听着密室入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规律,落地的哒哒声似丈量过一般,直直敲在人心底,卓无肃屏息以待,双眸盯着密室入口处。
一片白色衣角在出现在拐角,随之出现的是一黑发茶眸的壮硕男子,男子面容极为熟悉,卓无肃清楚的记得,自己曾见过他。
徐临?他怎会出现在此?
卓无肃心底疑惑,面上却不显,仍戒备地看着他。
徐临迈步在密室中,犹如在自家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环顾四周,掌心猛然聚起灵力朝卓无肃所在之处砸去。
骇人的灵力迅速逼近,卓无肃往旁避开,朝余亦辞所在方向转身,卓无肃不自觉的想拉着余亦辞一起避开。
身子一转,视线一定,卓无肃闪躲动作一滞,他这才看清,原本站在他身旁的余亦辞不知去了哪,现在他身旁空无一人。
如今这密室中除了他,便只剩下一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徐临。
卓无肃:“……”
果然是亲师父,无论何时都未曾让他失望过。
卓无肃对余亦辞性子十分了解,见有此情况也不意外,不多时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徐临掌心悬着一团熊熊烈火,灼热之感在阴冷的密室中蔓延。他直直看着卓无肃所在之处,勾起唇角。
“别躲了,现身吧。”
他生的健硕,眉目亦是阳刚硬朗的模样,看着便觉着安心。可如今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说着话,让其面上平添了一分邪气。
这一分邪气,出现在他脸上,极为不匹配,怎么看怎么怪异。
就好像,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露出这种笑容一般。
卓无肃显出身形,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见潜入密室的是他,徐临瞪大的眼睛,似乎很是吃惊,好像现在才知晓密室内的是他一般。吃惊过后,徐临表情一变,嘲讽道:“这不是太上长老的弟子吗?怎的做出偷鸡摸狗这档子事来了?”
卓无肃目光冷淡地看着他,听闻他的话眼神也无甚变化,“哦,你也在此处,莫非?”
对上卓无肃无所谓的目光,徐临不由想起被逐出首阳前,他在卓无肃面前极尽哀求,也没能得来一让他继续留在首阳的回答。一回想到此,徐临就会忆起他那无甚波动的神色。
无所谓,不在乎,完全不将他看在眼中的神色。
心底狂躁渐升,徐临不怒反笑,“卓师兄,许久未见,你与当年也无甚变化啊。”
一样冷血,一样无情,一样自私。不过是向太上长老开口说句话的事,也不愿相帮。
卓无肃:“我变了,你未察觉?”
“何处变了?”徐临掌心烈火越烧越烈,似要灼烧一切。
“身量、外貌、还有——”
卓无肃拖长了声音,周身蓦地聚集起雄厚灵力,不由分说袭向徐临。
“——修为。”
他已不是当初还未开始修炼的小孩,现在他不需师父处处看顾,亦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徐临一时未反应过来,躲避不及,被卓无肃冷冽的灵力擦过,左边臂膀染上白霜。
白霜冰冷沁骨,徐临咬紧牙关,嘴中才未溢出痛哼声。抬手拍散白霜,徐临道:“你所言不虚,却有变化。不过,且看是你变化大,还是我变化大!”
徐临面色一厉,话音未落便直直朝卓无肃发起进攻。
他攻势凶猛,速度与力量兼备,充沛的灵力如臂指使,次次往卓无肃要害攻去。
对上他,卓无肃亦被激起战意,未曾露面过几次的配剑祭出,雪白剑身上闪着莹莹白光,剑锋开刃处锋利剑意难挡,剑意嗡鸣,散发着渴血的战意。
卓无肃并不多言,直接攻了上去。剑身灵光乍现,流光溢彩,极为好看。虽好看,但其间蕴含的迫人气势,却不容忽略。
冷冽灵力聚在剑尖,聚成一点,耀眼夺目,徐临目光紧紧盯着那一点,深知自己肉身敌不过他,祭出了本命灵宝。
他灵宝模样是一个钟,古朴沉重,与他性子、修为都不符合。卓无肃目光落在钟上,在见到钟底部的一行蚊蝇小字时,微微一愣。
那行小字写的是‘青阳门制’,与重伤淇澳的灵宝出自同一地方。
卓无肃冷声道:“你是青阳门的人?”
虽是疑问,卓无肃却说的极为肯定,似乎已经完全确定了他是青阳门的人一般。
徐临手持灵宝,闻声便立即反驳,“青阳门,一个没听说过的小门小派?卓师兄,你是太低估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我告诉你,我乃大梁国师!”
徐临色厉内茬,握着灵宝的手不由紧了又紧,“卓师兄,你无端闯入梁王宫太子殿,就别怪我无情了!”
晚宴离席前,他曾与梁王道:“王宫中进了老鼠,待本国师前去将其解决。王上若有兴趣,可前往太子殿看看那老鼠是何许人。”
大话早已撂下,徐临是打定主意想让卓无肃难堪。今日见王上王后与各位大臣的反应,他已知晓卓无肃是梁王与王后那早已失踪的二子,是梁国的二皇子。
将身为首阳太上长老弟子,梁国二皇子的卓无肃打败,踩在脚下,徐临仅是想一想,就兴奋的战栗。
徐临展开手臂,他的本命灵宝镇魂钟缓缓上升悬于空中,镇魂钟渐渐变大,似要将密室中所有东西罩入其中。
“卓师兄,我们来公平比试一场,如何?”
卓无肃戒备着,闻言颔首,徐临要战,他便战。
战斗一触即发,一瞬之间两人已交手多次,剑光闪烁,钟声嗡鸣,皆在密室这一狭□□仄的空间内发生。
腥臭发黑的血液因两人斗法而汹涌,不安分的想要从缸内溢出。盛装血液的器皿,只是人间界最为普通的陶土所制,终在两人斗法中不堪重负的破碎。
发黑的暗红血液炸开,卓无肃凝起一层屏障将自己护在内。
然徐临反应却无这般及时,腥臭血液溅了他满身。徐临眉头紧皱,显然是不喜这难闻的味道,但斗法还在继续,由不得他空出手来清理身上脏污。
斗法的两人皆未发现,洒在密室血液内残存的些许灵力,正缓缓朝徐临体内涌去。
徐临越战越勇,似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灵力一般。也是,他与卓无肃对战许久,次次使用的招数都大开大合,其间含着最为凶猛的灵力。可即使这样,他体内灵力依旧充裕。
与他相比,卓无肃体内灵力正在被消耗,随着战斗愈演愈烈,体内灵力消耗速度也在加快。
他奇怪于徐临的勇猛,却找不到他这般状态的原因。
卓无肃修为有限,看不出异常,但只是隐去身形,一直留在密室内旁观的余亦辞却能看出。
徐临身上藏着东西,那东西他觉着十分熟悉。闯了两次首阳,以心魔之名藏在柳铃儿体内,对卓无肃下手、对柳铃儿动手的东西,他想不记住都难。
徐临既然说了是公平比试,那外力对他的加持……还是去了吧。余亦辞手指微动,源源不断朝着徐临输送灵力的渠道断开。
他抬手,藏在徐临体内的东西被强制拖出,一团黑雾悬于他掌心。
叶凡猛然被人从徐临体内拖出,毫无准备撞上余亦辞,呢喃道:“师父……”
自卓无肃离开首阳后,传来的一切消息皆表明他是与淇澳顾义一同,从未提及过师父也跟在他身旁。叶凡想到了什么,嫉妒与怒火在心头翻涌。
“谁是你师父?”余亦辞嗓音清冷,嘴角带着抹嘲弄的笑意,“我可没这样的徒弟。”
他话音一落,黑雾瞬间暴涨,似不相信他的话一般。
“不会!你是我师父!你只有我一个弟子!”
“呵,你想认师父,可师父未必肯认你啊。”余亦辞道,“灰飞烟灭,永远无法入轮回得新生的痛,你可知?”
叶凡一愣,被困与余亦辞掌心的黑雾忽的缩成一团,似在逃避。果然如神秘人所说的吗,师父和他一样,也是重生的?
余亦辞收拢掌心,汹涌澎湃参杂着丝丝道意的灵力汇入掌心那一团分神,透过这分神,他便可知晓叶凡本体所藏位置。
既已知晓谁是真正的男主,趁着他还未成长起来,便将他扼杀,这是最好的办法。
冷冽的灵力灌入神识之内,叶凡回过神,猛地开始挣扎,他不能让师父知晓他位置所在。不然,他现在所做一切都是无用功!
极远处,叶凡本体所在之处。
叶凡扫过眼前虚弱的庞然大物,缓缓放下手敛息平静方吸收的灵力。
察觉留在大梁善后的一抹分神陷入囹圄,被余亦辞发现,叶凡脸上闪烁着兴奋,恨不得现在便出现在余亦辞面前,恨不得现在他手中抓着的是自己,亲密接触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一缕分神。
他如此喜欢师父,可师父真是让人伤心,尽然想要杀死他呢。
叶凡嘴角半弯,似沾了蜜一般笑得甜蜜,可眼中神色却极为深幽,让人看不懂其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