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在梁修竹旁边的姜微尘咬着筷子,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雁十三和梁修竹都在给秦觞溯和别人夹菜而不给他夹菜心碎,但是他又不能把秦觞溯怎么样。
突然感觉好委屈怎么办?
然而他的怨念和委屈没人在意,一顿饭就这么在和谐中的过去了。
秦觞溯自觉的帮着雁十三和梁修竹收拾碗筷,让雁十三和梁修竹对秦觞溯更加满意了。
待梁修竹拉着雁十三去检查他们的功课时,姜微尘将梁修竹拦了下来。
“喂!姓秦的!你等一下!”姜微尘瞪眼看着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秦觞溯,突然有点腿软。
但是这种时候逃跑就代表了认怂!而且还会让其他人看不起!身为“孩子王”的姜微尘为了不失面子,只得咬着牙跟秦觞溯对峙。
秦觞溯眉眼一挑,看着面前这个突然拦住自己的小子,明明很害怕却壮着胆子拦下他。
一身宝雪青色锦衣,稚气未消却透着书卷之气,俊朗的容颜之中带着几分傲气。
“你有事吗?”秦觞溯舔了舔尖锐的犬牙,笑的不怀好意。
姜微尘顶着恐惧,直视秦觞溯犀利且极具侵略性是目光,大声警告他,“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姜微尘可是霜寒居一霸!以后没事不要来招惹姜哥!”
扔下这段话,姜微尘就低着头飞快的跑开了。只留一脸兴致的秦觞溯留在原地。
“姜微尘……吗?”秦觞溯咀嚼着这个名字,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狞笑。
雁十三本想着让秦觞溯住在霜寒居,却让秦觞溯拒绝了。
无法,雁十三只得告知明日上早课的时辰,让秦觞溯明日早些来听学。
就这样,雁十三过起了养孩子的平淡生活。
秦觞溯很会做人,没两天就跟霜寒居的孩子打的火热了。尤其是梁修竹与姜微尘,与他玩的甚是好。
梁修竹就罢了,他是一个乖孩子,很少讨厌什么人。而在雁十三的劝说下本就想着与秦觞溯打好关系然后劝他好好学习。
最让人吃惊的就是姜微尘了!要知道一开始他一直是对秦觞溯抱有敌意的,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和平相处真是神奇。
或许,少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有什么不对付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很快就可以和好,做朋友。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长久的恨和厌恶,就算是一开始的不对付,也会在长久的相处中消磨殆尽——这就是少年。
秦觞溯确实很有天赋,哪怕他以前从未上过学堂,受过正规的教育和启蒙,却也能在雁十三和梁修竹的帮助下更上他们的进程。
雁十三最在意还是另外一个孩子,那个孤立于整个霜寒居或者说是世界的孩子——程长安。
这孩子的父亲是赌徒,在程长安五岁大点的时候被追债的人卖到了矿场当奴隶挖矿,在程长安十来岁的时候被砸死在了矿场里。他未还完欠赌场的钱则由程长安的母亲来偿还。
而那个时候的程长安已经懂事,幼年时昏暗潮湿压抑的土坯房以及赌红了眼的父亲和上门要债的面目狰狞的债主。
家暴、殴打、辱骂、禁闭,以及在父亲赌输以后母亲将他藏于木箱时,从缝隙中传入耳中的父亲的骂骂咧咧和砸东西的声音,以及母亲的撕心裂肺绝望恐惧的哭泣声和……母亲被父亲压在地上……泣血的声音和看他时那麻木的眼神——
都是程长安的绝望。
这个孩子的未来,是所有原主教过的孩子中最特别的。
他没有参加科考,因为,在科考前一年,他们村里的老光棍醉酒后强了他的母亲,并威胁他的母亲如果说出去了就毁了她的在镇上念书的儿子。
程长安就是她母亲此生的光明,且这个世道对女子从来就没有公平过。所以,程长安的母亲把这件事紧紧瞒了下来,一个人咬牙挺了下来。
但是还是在儿子回来看他的那一天晚上,因为梦魇,把所有的事吐露了出来,被起夜的程长安听到了。
程长安骨子里有着他父亲的偏执和冲动,一怒之下,这个为了保护他母亲的男孩就拿着菜刀深夜冲进了那老光棍家里将那个欺辱了他母亲的混账东西砍死。
因为一个人渣,他自毁了一生。
他的母亲也为了他,哭瞎了双眼。这件事也被众人所知,承受不了世人眼光的程母也在程长安入狱不久后悬梁自尽。
后来战乱,程长安从狱中逃了出来,却连母亲的坟也没见着。
只因为在这个世道里,女子的性命比不上“贞操”。像程母这样贞操被毁的女子甚至是连入土为安是资格都没有,只是一卷草席,潦草的扔进了乱葬岗。
而程长安,也死在了那片乱葬岗里。
而程长安之所以在霜寒居学习,也是程母磕头为程长安求来的。
原主一直都很愧对程母和程长安,尤其是得知这些事以后,原主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初他能多关心一点程长安,那么这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因此毁了?
程长安与原主很少亲近,并不是厌恶原主。也只是因为他害怕原主嫌弃或是厌恶他。程长安是整个霜寒居最小的孩子,今年也不过九岁,却读书读的很好。
他是最小最穷的孩子,穿的也是霜寒居最破的。
永远都是穿着一身缝着布丁的葛布粗衣,鸡爪一样的手和面瘦肌黄的小脸,在霜寒居最另类也最不起眼。
雁十三每次看到他瘦瘦小小的身影时,心底就只有愧疚和难过,雁十三知道,这是原主残留的感情。
因为程长安的年纪最小,所以他住的房间也离雁十三最近。
为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让这孩子亲近他,雁十三便找了一个机会将他收为了弟子,且亲自手把手的教导程长安。
这是连男主梁修竹都没有的待遇。
雁十三为程长安买了几件天青色细棉衣裳和布鞋,将他整个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雁十三其实很喜欢孩子,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很喜欢照顾程长安的感觉,他将曾经对自己孩子的期望和喜爱全部倾注在程长安的身上,那份喜爱连梁修竹这种温柔大度的人都嫉妒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过霜寒居没有人会欺负程长安,因为先生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了,现在的先生会罚他们抄书打戒尺。严重了甚至会被叫自家大人来跟着他们一起听训,更严重先生会让大人把他们领回家不再教他们。
所以,霜寒居的这群臭小子再也不敢闹事了,除了秦觞溯。只不过他是在外面闹事,瞒的还比较严实,没有传到霜寒居。
第62章 第五十八章:一川修竹雪霜寒(4)
缥缈空远的钟声在镇子的水面上幽幽回荡,桂花香影飘落在青石小巷。黄昏掩映着山水画廊,江南留下了一轴无言的景色。
几位扎着小板凳坐在河边柳树下看着夕阳西下临风赏景的老者们,悠闲淡定的两位下棋老者,身旁还都别了壶桂花酿。或许江南的人生来浪漫和富有诗意,即便是年龄大了也一样追寻——追寻的是一种空山空水的意境。
坐在下棋老者旁边的几位观棋老者则手中各捧一盏江南的春茶,优雅自在的观棋谈笑,赏的是棋与景,品的是茶,尝的却是一杯意味深长的人生。
湖中映照着街市上热闹的灯火,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
雁十三几天以前就给他的那些学生们放了假,如今留在身边的也只有梁修竹、陈长生和秦觞溯三人。
梁修竹不是没回家,而是他的家里人要求他要好好读书,不要为了他们而失去和先生亲近的机会。
好似在所有的长辈眼中,只有和老师亲近了,孩子的成绩就会很好一样。
而程长安的母亲却是因为在给富贵人家浣衣,没时间跟程长安吃团圆饭,便托了人给雁十三带了消息,让程长安的中秋在他这里过。不但带了消息,还送来了一篮子的鸡蛋。
秦觞溯住在这里不远,他也没什么家人朋友,雁十三想着要让梁修竹与他更亲近些,三人好日后照应。便跑去秦觞溯住的小院子,请他留住霜寒居几日直至中秋结束。
秦觞溯在与雁十三他们相处的这四个月来也渐渐与他们熟悉起来,对雁十三他们也没有了防备心。
中秋,一个人是过,一群人也是过。但,一群人过怎么都比一个人过要强。
街市上人太多,雁十三便抱起了程长安,以防他走丢了被人贩子拐了。
秦觞溯看了眼被雁十三抱在怀里的程长安,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紧紧的跟在雁十三身边,有点像闹别扭的小孩。
“雨湖先生你也来逛中秋灯会了!”一个惊喜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雁十三一听便想起了是谁。
他看着那个挤过人群,不顾一切的跑向他的那个身着一袭玫瑰紫色留仙裙的女孩。
朱唇皓齿,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双平髻,簪的淡紫色珠花上的珍珠在灯光的映衬下流光溢彩。一张粉嫩小脸,未施粉黛,也称的她如出水芙蓉一般出尘脱俗,如一朵不可亵玩的白莲。
雁十三勾唇:“鸢儿,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了?”
那个被雁十三唤鸢儿的小姑娘叉着腰,委屈巴巴的看着雁十三,“还不是为了雨湖先生你啊!”
雁十三觉着有趣,“为我?为何?”
鸢儿的小脸一红,支支吾吾:“反正就是因为雨湖先生啦!”
雁十三倒是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出了关于这“鸢儿”的一些事,这是原主的桃花。
原主长的几分比女子还美艳,幼年时因身体不好被送入寺院住了两年,寺院的宁和与佛的慈悲染进了原主骨子里,离开寺院又长年沉浸书本里,所以原主身上的温柔和宁和浸进了骨子里,也将原主那美艳的容颜遮掩了过去。
人们也只会留下对他的温柔宁和的印象,容易却不易记起。
这个小姑娘名唤钱鸢儿,是镇子上的耕读世家钱家的小闺女,长的娇俏可人,性子虽娇却不燥。是镇子上很多青年才俊钦慕的对象。
原主之所以能和她认识也是钱家有人在京城为官,给家里人讲过原主这个学富五车少年登科的天才的存在。所以在原主拜访他们的时候就知晓了原主的身份,将他奉为了座上宾。
而鸢儿,也就是这个小姑娘,不过十二的年纪就对原主一见钟情,嚷嚷着要嫁给他做妻子。不过原主和她的家人都拒绝了。
原主拒绝是因为他没有娶妻生子的想法,他只想好好教书,培养一些有才的人将来为国家出力。
而钱家人却是因为对原主的抱负的敬佩和身份的差距,拒绝了钱鸢儿的请求。
年龄倒没什么问题,原主是在十七岁那年成了殿试榜首,二十一岁就从京城跑到了这里。如今也不过二十三的年纪,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极好的年纪。
“鸢儿,你日后是要嫁人的。”雁十三笑着道:“你要知道,你已经十三了。”
鸢儿知道自己与雁十三是不可能的,只是少女的倾慕不是容易打消的,她踮着脚,鼓着小脸,“雨湖先生,你为什么不能娶我啊?”
一旁的秦觞溯一听这话,眼微微一眯,看着雁十三的目光也愈渐深沉。
“因为,在下还有孩子要养,没空成亲。”雁十三往上抱了抱程长安,笑着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徒弟,刚好小你三岁,叫程长安。来,长安,叫鸢儿姐姐。”
程长安却没有喊姐姐,他红着小脸把脑袋埋在雁十三脖颈里。他生来瘦弱,又因为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的,十岁大的孩子看起来像七八岁的小儿。
鸢儿嘴一撅,气鼓鼓的看着程长安,叉腰喊道:“喂!你别老是躲在雨湖先生怀里!跟我说话啊!”
雁十三拍了拍鸢儿的脑袋,道:“鸢儿,你不要欺负长安。他胆子小。”
说着又拍了拍程长安的背脊,把他从怀里放了下来,弯下腰在程长安耳边嘱咐:“她是姐姐,长安要有礼貌。快,喊姐姐。”
程长安低着头,红着脸绞了绞衣袖,才怯生生的抬头看了眼钱鸢儿,喊:“鸢……鸢儿姐姐好。”
钱鸢儿听到这声姐姐开心的眯了眯眼,她冲程长安露出一个灿若骄阳的笑,那笑容很甜很美,是程长安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真乖!”鸢儿低头摸了摸程长安的小脑袋,毛茸茸的摸起来比她家的小兔子还舒服,而且还有淡淡的皂荚的香味。
雁十三见他们俩相处的很好,也觉着程长安应该多和同龄人交际。钱鸢儿是耕读世家的小姐,聪慧狡黠又不失善良,见识也多,倒是可以让程长安与她多接触。
这么想着,雁十三便道:“鸢儿,你可以带着长安一起去逛灯会吗?”
钱鸢儿眨眨眼,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我还有事要做,不方便带着小孩子。”雁十三说了一个借口。
钱鸢儿不疑有他,跟雁十三说了一声,便大大方方的牵过程长安的手,拉着他往人群中钻没了影儿。
梁修竹:“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雁十三笑吟吟的看着梁修竹,道:“长安这孩子太犟也太要强。什么事都压在心里,有个同龄的知己陪着也是好的。”
到底,他只想早点让自己的娘亲过上好日子。
程长安觉得,他的责任就是好好读书,将来孝敬他的母亲。
而人生最苦的事情,莫苦于身上背负着如泰山一般的责任 。更重要的是,这些责任是他必须背负的,是他自己强求自己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