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夕颜两眼刀子似地划过来,要命,总是这种眼光。
“什么事?”
“姐你那医术,别进去丢人现眼了。”
盛夕颜:“……”
她眼里飞出的不是刀子,而是炸弹,瞬间让人血肉横飞的那种。
盛翼白了她一眼,还不都是担心她么,刚才在惊鸿殿第一关都没过,但好歹人家有个关卡卡着,不至于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盛翼虽然不懂宫里那套鬼东西,但知道宫里的人命都很值钱,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恐怕小命都保不住。
想通这一层,盛翼觉得有些惊悚,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担心这个成天揪自己衣领子,又骂又打的姐姐了呢。
盛夕颜可没领他的情,棍子一敲,直接敲到他脑袋上,敲得他头都缩进去了,才背着手就朝殿内而去。
盛翼突然发现一件好玩的事。
“姐,你这棍子专门为我做的么?”
盛夕颜一回头:“呵,蛮有自知之明的嘛。”
盛翼笑嘻嘻地说:“那是,你还真是看得起我,上面还镶着银星子,尾部还吊一个红绳结,不过,这绳结很丑也,回头我教你结一个,不满意不要钱!”
盛夕颜没搭理他。
“包袱,”煦阳殿的公公伸出手,一脸的义正词言、正气凛然。
“……什么包袱?”
看着公公淡定从容地从自己手里拿出来,再往旁边一丢,再傲娇地一转身,盛翼又想抽自己一个耳巴子,说好的换装呢换装呢,怎么又给忘了。
凝贵妃正仪态万方地站在大殿中,眉宇间现出一股忧郁之色,饶是如此,看去也是温润和气,和他儿子倒是有些像。
盛翼一到殿中,就被盛夕颜带着行了礼。
“听说列位神医正在惊鸿殿,吾儿不知所犯何症,现正昏厥在床,是以,特请各位神医过来会诊,如有叨扰,实因事情紧急,列位可不要见怪。”
那股忧郁随着他们的进门,似乎一扫而光了,取而代之是眉眼中的平和与淡定。
身为贵妃,说话如此客气。
众人都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叶云寒就是千年不变的淡漠,不过,这次他更淡漠,一副你死了老子都懒得看的样子。
盛又南的眼睛一落到盛翼身上,脸色就上来了。
他那个儿子,不,那个女儿正软骨头似的倚在殿内的柱子上到处张望着,如此仪态,真是太丢人,哎。
盛翼懒得管别人什么眼光,折腾半天,他是肉眼可见的累了,谁得病管他屁事,放松下先。
别说,煦阳殿殿名好听,殿内却空荡荡的,除了当中一个宝座,宝座下一个铜雀香炉正在袅袅往上冒着檀香,就啥都没有了,四下里连把太师椅都没有。
不过,五颜六色的地板倒是光可鉴人,满殿内似乎空气都格外干净,呼吸都舒畅了起来。
啊,真想睡觉。
盛夕颜:“咳咳……”
盛翼:“姐,昨日尿床了,冻着了,哈哈哈。”
“这是皇宫,回去再野,”盛夕颜当着凝贵妃却不敢用棍子,只得小声警告。
凝贵妃微微一笑:“方才,二殿下的病是谁人诊治?”
盛翼:“是,民女。”
“不错,不错,令爱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医术,可喜可贺。”
凝贵妃的话让盛又南受用不轻,他又用手轻轻捋了捋下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盛翼却叫苦不迭,那点疲惫顿时就溜走了。
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让自己去治四殿下吧,那吓死人的目光。
“民女只是侥幸而已,真正厉害的是民女的父亲与南疆叶家叶云寒公子,方才医治二殿下,实是得到过二位的鼎力相助,民女不敢邀功。”
说了半天,翻释过来就是,别叫我了,叫他们不行吗。
叶云寒的眼神就扫了过来,在盛翼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有所疑惑。
凝贵妃看向盛翼的眼神里水波鳞鳞:“不错,不错,如此医术又如此谦虚,真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奇女子也只能是盛家这样的医药大家能教得出来。”
奇女子,大家闺秀,盛翼与盛夕颜都风中凌乱了一回。
盛又南却很是受用,满面红光,指着盛翼:“小心诊治。”
盛翼:“……”
人家还没提好不好,自己撞枪口上,这还是有千年道行的老狐狸么。
再说,人家叶公子还在哪,这算哪门子回事。
盛翼真是欲哭无泪。
凝贵妃目光很柔和,柔和,谁能拒绝。
谁敢拒绝。
不,盛翼可不是那么胆小的人,他扭扭捏捏地、娇羞地:“去可以,但……。”
但字没说完,公公拂尘一甩,差点甩到他额头上:“请!”
盛翼临走时,苦哈哈地朝盛又南看了一眼,盛又南似乎正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懊恼,一张臭脸,理都不想理他。
叶云寒也在看着他,盛翼眼光过去,他便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回应他。
盛翼嘴巴一张,稀奇呀,他不一直都懒得次自己么。
“先去,看到什么情况回来再说,”盛夕颜悄悄踱到盛翼身边,压低着声音。
她在担心自己,盛翼心里莫名一暖:“放心,我治不好爹也治不好的,”然后在盛夕颜一脸的鄙夷中,赶紧跟着公公走了。
才走两步,盛翼又折了回来,低头垂首来到盛又南身边。
盛又南盯着他:“进去。”
盛翼:“爹,我没医药包。”
“给。”
盛翼上一回的医药包是用的叶云寒的,听到这三个字,叶云寒不禁看了过来,见盛翼已将医药包拿在手内,便又转过去。
快到内室,盛翼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越走得近,印象里四殿下那炙热的目光就越鲜明。
要死要死。
呸,想什么呢,四殿下有病呢。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慢慢镇定了下来。
“走快点,”公公把门帘子一撩。
宫里人都这副熊样子。
盛翼白了他一眼:“催什么催,”很自然地将腰肢一扭,扭进去了。
四殿下的内室如大殿般洁净,和燕倾城那花里胡哨的不同,他这里雪洞似的,除了床,连衣柜也没一个。
干净是干净,就是点太空了。
咦,怎么回事,堂堂皇子,床边一个侍候的丫环也没有,不科学呀。
太过寂静,不要太恐怖。
盛翼猛地回了一下头,公公也没跟上来,他站在门外朝盛翼眨了眨眼睛,就一动不动了。
床上平卧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俊秀男子,他眼睛紧闭,双手平放在胸前,一动也不动,盛翼有种进了殡仪馆的感觉,心内突突地跳了几下,慢慢走过去。
这次看病比二殿下那里倒是方便多了,没人打扰,想咋看都没问题。
话说凝贵妃咋这么放心捏,难道不怕自己占他便宜。
想起时贵人,盛翼果断地收摄住心神。
他还真没心思去干点别的,他只想快快诊断出来,离开这个渗人的殡仪馆。
依例搭脉,盛翼搭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感觉指尖传过来一丝丝的凉意,他嘴角一咧,几乎吓了一跳,都不敢按下去了。
别不是死了。
前世看过的宫斗剧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
他草拟了一个剧情:四殿下在自己过来之前就被弄死了,为了找一个替死鬼,就把他们这群医者召来,然后,室内不布置一人,只要自己一走进来,就进了圈套,反正是死无对症……
真是越想越真,不知不觉中,盛翼已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他来不及擦,猛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要跑。
突地,一只冰箍箍住了他的手腕,冰冰凉凉的,特别有力道。
诈尸了。
盛翼头皮一麻,猛地一挣,却没挣脱分毫。
而对方,反而将他往那边一拉,拉得他几乎没站稳,差点倒了下去,接着,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下一步,是不是要吸血。
盛翼僵硬地转过脖子,他脑子里浮现出了红眼睛,尖牙齿的骇人景象。
他上牙磕下牙:“我,我有血癌,血,喝,喝了,要命的。”
一张湿润和煦的脸笑盈盈地朝他看着,眼睛映射出清澈的光芒:“血什么?”
“白,白血病……四殿下,”盛翼眼睛睁着,眼珠子都不敢动。
“为什么这么紧张?”四殿下松开了手。
“你,是活的死的?”盛翼才缓过一口气,就快速用手指探了探,软的,对方脸上僵了一僵。
脸上虽白,然唇色红润,一脸的生气,呸!
作为一个医者,竟然被吓成这样,还问这样白痴的问题,盛翼又差点扇了自己一巴掌。
“要不要,再探探脉?”四殿下居然没生气,而且,样子还很乖。
盛翼并拢三指,再次按压,平和从容,无半点杂音,好得不能再好了,半响,抬起头,盯了过去:“你装的。”
四殿下脸上僵了一僵。
脉色平稳,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这要他妈的都病的,天底下就没好的人了。
气氛气氛很重要,刚才自己就是被气氛给误了。
四殿下貌似没在状态,他只是望着盛翼出神,半日才蹦出一句:“你装的么?”
盛翼:“……”
学人说话。
盛翼茫然四顾,傻了傻了,四殿下彻底傻了。
“这是几?”他伸出一个指头。
四殿下没说话,突地扑哧一笑。
真傻了,傻了也好,省得又用那奇奇怪怪的眼光盯人家,盛翼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袖子。
……手又被箍住了。
这个世界的人可真怪,扯耳朵,扯衣领,又来个箍手的……。
然而,下一刻,那手又慢慢放松了。
“果真是你,”四殿下蚊呐似地。
“什么?”盛翼没听清,他也没在意,谁在意一个傻子呢,真是可怜见的。
四殿下没理会他目中的圣父般的慈爱,只是自顾自坐在那里发呆。
此时不撤,更待何时,盛翼赶紧撒丫子跑了。
病治好了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一行人走出宫门,那白脸公公一言不发地放下一个盒子,阴惨惨地说了句:“贵妃娘娘的赏赐,拿好了,”转身,消失。
盛翼这时才回过神来,屁颠颠地上前要拿,被盛夕颜一棍子扫开了,他委屈地叫了声:“姐,”然后喜笑颜开地喂了几声。
盛夕颜:“……”她转头看到了叶云寒。
此时,那个不出意外一脸冰霜,而她这个讨嫌的弟弟半点儿没反应,竟然摇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手绢,大声吆喝:“兄弟,去我家坐一会儿。”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难看,盛翼银牙一咬,棍子又动了。
看着那边鬼哭狼嚎的情形,叶云寒实在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把一旁的仆人笑了个目瞪口呆,他指着盛翼又指着叶云寒,不知说什么好,半日才憋出一句:“公子,您居然会,会笑。”
叶云寒蓦地正经起来,朝他瞪了一眼,转移话题:“平叔,今日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叫平叔的眉毛掀了掀,心想,你在宫里你倒是问起我。
叶云寒咳了个中气不足的咳,添了一句:“太医院的事处理好了?”
平叔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好了好了,不过是在味把药上做了手脚,反正燕倾城的化妆品多,谁能察觉,而且,人已经撤了,他们查不到的,如今咱们就坐山观虎斗了。”
叶云寒眉头紧蹙,眼中杀意一显而过:“撤,嗯!”
一阵寒意袭来,平叔知道叶云寒的意思,他赶紧说:“老奴明白,老奴处理就是。”
叶云寒才点点头,舒了口气。
郁离太子早天,现有一子养在皇后膝下,而二殿下燕倾城四殿下燕澈都是他最大的对手,私底下谁都不对付,现下,面子都给他们撕了,肉眼可见的,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临。
平叔窥着叶云寒神色平常了些,就絮絮叨叨:“老奴的劝告公子总不放在心上,公子身份尊贵,却要亲自入宫,幸得小孩儿机灵,要不然,恐怕要露馅了。”
叶云寒就想起他拿到的起居录里面夹杂着纸条,上面写着慢性中毒几个字,这算不算作弊,他又想起盛翼,偏偏还有个抄袭生。
平叔:“公子虽然略懂医术,却……若是老爷知道了,老奴算是完了,公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这社稷江山,就算不为这社稷江山,也得为死去的……”
叶云寒打断了他的话:“那个燕澈是怎么回事?”
平叔一头雾水。
叶云寒皱起了眉头:“你安排的?”
平叔:“老奴要有那通天本事,咱们也不用这么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了。”
听到偷鸡摸狗的叶云寒:“……”
平叔瞧那复杂的神色,咯噔了一下,赶紧说:“这个,老奴去查查吧!”然后,他撇了眼那边离去的轿子,又把话题转了回去:“她们是谁?”
叶云寒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啊!一个,一个奇怪的人。”
平叔心想,我没问某一个人呀,抬眼看了看,没敢作声。
第12章 伪富豪
“我的命苦的儿呀……”
盛翼淡定地评估着自已的富豪生活:一个书童(有点不好看,大饼脸),然后,偌大一个娇园,连一个丫环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