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翼紧张地咬了咬嘴唇,狠狠地咽了一口气,猛地看向廖花洲。
廖花洲吓得一哆嗦:“……有,有事,么?”
“问你个严肃的问题,”盛翼低头又抬头,在廖花洲的忐忑中,终于道:“你,觉得,曲游春怎样?”
廖花洲明显舒了一口气:“挺好的呀。”
“他喜欢你。”
“嗯,”廖花洲一副我知道的神色。
“你喜欢他么?”
“这个,”廖花洲迟疑了一下:“不知道。”
“若是他一直误会你是姑娘怎么办?”
“我就嫁给他呗!”
盛翼眼睛瞪圆了:“怎么嫁?”
“简单点,三媒六聘就不要了,八抬大轿也免了,办个酒,拜个堂不就完了。”
“……”盛翼:“你丫能正经点不。”
“我,我不正经,”廖花洲的唾沫星子都喷到盛翼脸上来了,一脸的义愤填膺:“我不正经会嫁给他么,你才不正经,你这种人一看就是喜欢乱撩,又不负责的情场浪子。”
盛翼白了他一眼。
廖花洲嗤地笑了一声,没有过多追究:“算了,我吧,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男人女人呗,幸好,我现在还没有喜欢他,要喜欢他还等到他来说,我不早就把他拿下了,这回看在他救我的面子上,我就先想办法让他知道真相,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盛翼:“你真不喜欢曲游春?”
廖花洲嗯了一声。
车内沉默了一会,盛翼:“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廖花洲:“你是说男人女人?”
盛翼:“随便。”
廖花洲:“男人嘛,我喜欢,”他把窗帘一撩:“叶兄这样的就不错。”
盛翼心里咯噔一下,廖花洲回头看了他一眼:“算了,这个大冰山怕是不好撩,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冻昏,”最后廖花洲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样感天动地的直男,绝对不可能喜欢男的,在他身子,那是瞎费功夫。”
盛翼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接下来几天,盛翼都刻意和叶云寒保持着距离,他觉得这样对自己也好,对叶云寒也好,是比较负责的做法,也省得自己想东想西的。
叶云寒刚开始还能崩住,到了后面,就有了些莫名其妙兼敏感了,对盛翼还是满脸的柔和,越来越柔和,对廖花洲却不是这么回事,那眼刀,只差没剐出血来,弄得廖花洲一天到晚战战兢兢的。
越到后面,他越发转过性子,除了态度和顺,他还……话多了。
此时已入南疆,虽是秋日,但南疆近水一带,依旧绿阴阴的,叶云寒凑了过来:“看,那边叫龙头峰,这一片叫卧龙山。”
盛翼伸出头看了看,近处绿,远处墨绿,并不带感,配合似地看了两眼:“甚好甚好!”缩了回去。
过一会,叶云寒又凑了过来:“看,那一大片廖花很繁密,南疆到处都有这样的植物。”
盛翼:“甚好甚好。”
叶云寒:“此处竹林翠绿葱碧,想是有活水。”
盛翼:“……”
话少的叶云寒盛翼见过,偶尔话多的叶云寒他也见过,这么多话的他确实很少见。
看他精神不佳,叶云寒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消停了一会。
此时,廖花洲正云里雾里躺在车内,他昏车。
所以,叶云寒一旦停下来,就安静得要死,盛翼又有些不习惯了,把头伸出窗外,就看到了更为咋舌的一幕。
叶云寒纵马跑到一簇紫色的花前面,伸手一扯,可能太用力了,连根都扯起来,捋了捋,又打马过来,往盛翼窗边一递:“你不是最喜欢花的么,给!”然后,在盛翼的目瞪口呆中又自然而然地恢复以往的神情,挺直着腰竿朝着走去。
盛翼闻了闻,别说,还真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朝叶云寒的背影道:“你家不是在这里么?”
叶云寒头也不回:“早过了。”
“……”盛翼想问他怎么不回去,但没问出来,因为,他怕他问了,人家真的就走了。
“南疆是郁离最南边,这一片地形复杂,又有南夷七族分散各处,这七族的人野蛮剽悍,虽然名义是属朝廷管制,但放在此处的官衙基本都是摆设,你要去的地方叫蛮山,是蛮族的所在地,若没有他们的允许,是很难的。”
找药的事盛翼已经同他说了,叶云寒当时没说什么,放在这时节说出来,必定有后话。
“不过放心,我陪你一道。”
叶云寒特意把后面这一句说了,说完还看他一眼。
盛翼听得心尖儿颤了一下,颤完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皇上的亲笔信,写给代王的,也说让我们去找他,既然他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想必有什么门路也未可知,咱们要不去会会他?”接着递给叶云寒。
叶云寒脸上显出一丝奇怪的神色,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代王,他与皇上虽是兄弟,却……”
盛翼巴着车窗,问了句:“什么?”
叶云寒没说话,但看向他的眼神就有点看大傻子的感觉
代王的府邸就在临近一条河流旁边,不大,几进院子,种着些南方常见的阔叶树,显得很是平和。
而他的宅子外面,则是一座沿河而建的小镇,就着那条清水河的名,叫了清水镇。
侍卫引进了门,过了门口的照壁,一棵大树就横在面前,上了台阶,有皮肤细嫩的南疆女子在前面引着路,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会,便到了一间小室外头,丫头打起帘子,里面有幽幽的香气传出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蓦地响起:“朝廷居然派人来了,稀罕得紧呀!”
听这声音,怎么好像有怨气,盛翼心里咯噔一下,廖花洲那个半死不活的鬼样就指望不到了,侍卫赵哥和李哥守着车驾,进来的只是叶云寒和自己两人。
呸呸呸,咋想的呢,打架么!
是来求人家帮忙的呢。
门内,靠窗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眉眼间,透着一股子与二殿下相仿的娇艳之气,鼻梁高挺,五官仿若画上去似的熨帖,入眼一看,似乎整个屋里的光线都集中在他脸上,不用说,这肯定是代王了,盛翼心里想,他应该长得像他娘吧,怪不得先帝宠他娘,这个样子,不宠才怪。
也有可能年纪大了,代王那娇艳的脸竟没有半点邪气的感觉,反而透出几分平和与端庄来。
代王眼皮子掀了一下,盛翼就将信递了过去。
代王一展,略略看了一下,往旁边一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盛翼一番:“王妃?”
盛翼脑袋懵了一下。
代王突地轻轻笑了一声,一提衫摆,走到他面前,又笑了一下:“好,王妃。”
这是打招呼,比较现代!
盛翼:“代王殿下好!”
“……”代王:“男的当王妃,也是奇闻了,”说罢转身走出室外,声音却传了过来:“帮忙的话就算了,蛮山可不是好去的地方,且不说上去要过五关斩六将,就是你要挖人家祖坟,那里机关重重,多少命也不够你耗的,听本王一句劝,打道回府罢。”
盛翼:“……”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
他这才知道叶云寒为什么要和他一道。
盛翼摇了摇头,看了这么多年的宫斗小说电视剧,实际操作起来很差劲的有木有,被人卖了还上赶着给人数钱的有木有。
叶云寒有些担忧地看着盛翼。
盛翼似乎受不了他这眼神:“怕什么,千里迢迢的来,不找点东西回去好意思,他不帮我自己去呗。”
想了想,他又问:“你是不是知道代王不会帮忙?”
叶云寒:“……”
盛翼牙齿一咬,嚷嚷道:“真把我当傻子了,”气鼓鼓地朝外面走。
叶云寒眉头一皱,没说话。
两人从代王府出来,廖花洲还在那儿昏天黑地地睡觉。
盛翼看了看天色,太阳正在当空,恐怕午时都没到,但他有个想法,他满脸堆笑地说:“叶兄,咱们休整一下吧,补充些东西,明日再上山。”
叶云寒奇怪地看了看他。
盛翼不知道,他这次表现太奇怪了,起码,气消得太快了。
但他没说什么。
几人就在镇上找了间客栈住下了,喂了马,又买了些七七八八的饼之类的干粮。
到了晚上,盛翼特地叫了桌子菜,把赵哥李哥与廖花洲叫上,一人倒了一杯酒,道:“明日就要去大蛮山了,那里车马不通,恐怕是要辛苦各位了,所以呢,今天各位放开肚子吃,不要跟我客气。”
除了叶云寒与昏车吃不下的廖花洲,赵哥李哥果真是不客气,略只一下,简直是狂风过境,满桌寸草不剩。
盛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这是从哪个地狱里跑出来的饿鬼,自己这些天也没虐待他们呀。
他朝店小二吩咐了一声:“再摆一桌。”
店小二先是目瞪口呆了一回,接着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声音一唱三叹:“一楼雅间,另起一桌。”
盛翼忙拉着叶云寒:“咱们慢慢吃,别和这些饿死鬼凑一桌。”
廖花洲很有意见:“我,没吃……”
盛翼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你招待一下。”
廖花洲就要呕不呕地坐在那里翻白眼。
另一桌很快就摆上了,盛翼又斟满了酒递给叶云寒:“你要回家的,都被我拉过来了,敬你一杯。”
叶云寒愣了一下,盛翼赶紧推到他嘴边:“喝呀!”
然后咕咚一声,一杯酒不见了,盛翼愣了愣,靠,这喝酒的速度,他立马光速又倒上一杯,叶云寒疑惑地看着他。
盛翼:“你挺会喝酒的嘛,快快快,我看你的底在哪儿?”
有这么劝酒的吗。
叶云寒居然又被劝了一杯。
第三杯得想个什么词,盛翼酒倒完,嘴皮子也动了:“再喝一杯吧!”
于是乎,叶云寒又咕咚一声,接着再咕咚一声,人倒在桌上了,这个时候,盛翼才发现,光顾着劝酒了,叶云寒居然一口菜也没吃。
三大杯酒才倒,也算正常,盛翼估摸着自己都没这个量,他赶紧到隔壁喊廖花洲,那个没吃一口东西、东倒西歪的人挪了过来,苦哈哈地和盛翼一起,把叶云寒架着去了二楼,放在床上。
盛翼轻轻替叶云寒掖好了被子,看着那两道长长的睫毛,说:“都说蛮山很危险,我怎么能让你去冒这险,好好休息,说不定,醒来我就回来了。”
盛翼说完,又默默地看了叶云寒一会,再次掖了掖被子,和廖花洲退了出来。
他们身后,那个躺在床上的人眼睛一睁,将窗户悄悄开了,疾行而去。
第65章 古怪的船夫
黑夜将至,四野低垂。
两人走到客栈外面。
腿脚打颤的廖花洲终于忍不住了:“话说盛兄,你是怎么认为叶云寒跟着去会有危险,而我不会。”
盛翼没说话,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叶云寒那身武艺,不让他去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廖花洲回头望了望紧跟在后面的侍卫赵哥:“你喊我去就算了,还留一个人看着他,留一个人看着他也算了,你还挑这么黑的天出门,哥,那可是蛮山,爬虫障毒遍地,有这么不要命的么!”
盛翼实在受不了他的絮絮叨叨,挥挥手,郁闷地说:“算了算了,不去拉倒,别跟着我,滚!”
看着盛翼大踏步的身影,廖花洲瞬间转换了神色,笑眯眯地道:“哪能呢,像我这种以天下大义为已任的人,怎么会任由盛兄你一个人去送死而不帮忙呢。”
盛翼:“……”
从小镇去蛮山,必经过面前这条不大不小的河,镇中有渡头,
此时,一条扁舟正横在渡头旁,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斗笠翘着二郎脚躺在扁舟里。
“船家,过河,”侍卫冲那扁舟喊了一嗓子。
中年男子一骨碌坐起来,没好声色地吼了一声:“喊什么喊,左右只这一条船,要过河自己不会上来呀。”说罢又站起来,伸手去拉缆绳:“麻利点,最后一趟了。”
靠,好大的脾气。
盛翼朝河面一看,黑茫茫的,除了他这只船还真看不到别的船,心里就给船夫找了个理由,这叫物以稀为贵。
几人上了船,风灯在船上闪闪烁烁的,船夫将篙子一撑,船就晃晃悠悠的离渡口越来越远了,廖花洲昏车还没完全恢复,又晃到船上,一句话也不想说,盛翼就着静谧的河面,打量着面前的中年船夫,只见他细腰宽肩,身型极好,那脸面虽胡子拉碴,但在灯光下看去,五官,呃,深目高鼻,竟有叶云寒那么一点影子,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和叶云寒的母亲一样,是蛮族,蛮族人都长这个样子。
“你们是行商的?”
船夫终于开腔了。
“不是。”
“那就是去蛮山喽。”
盛翼愣了一下,心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者也想就近打探些消息,就点了点头。
船夫嗤地笑了一声:“我看你们不是去蛮山采药的吧?”
“……”盛翼看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是有火眼真睛,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呵,”船夫的表情更是奇怪了:“不回答我也知道,你们远道而来,绝不是上山采个银花茯苓菟丝之类,”船篙一停,船瞬间不动了:“你们是要去崖上?”
“什么崖上?”盛翼迷迷瞪瞪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