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自己还想着别的法子将他弄出宫,他可好,自己跑出宫了。
叶云寒立马进房间换衣服。
平叔叹了口气,最近的重点都在那个四王妃身上了,这可跟老爷怎么说。
“去吏部!”
叶云寒简短地吩咐了一句。
平叔:“公子是?”
“淇水改道,千载难逢,我们大局早布下,就差一个契机,你飞鸽传信义父,让他派人去淇水接应。”
平叔:“……”
他怎么感觉怪怪的。
数日后,浩浩荡荡的车队从郁离慢腾腾地往官道上而去,荡起一阵阵尘烟。
当头的是几百铁骑,盔甲闪亮,马匹剽悍,中间跟着无数辆马车,这是由太医院,郁离各大医学世家在朝华组成的救援队,而后再是几百铁骑跟随。
早几日皇上接到奏折,先头部队已于连夜出发,押粮部队也于昨日走了,唯有医学部队,要筹药,要集结,稍慢了些,还有一些路途远些的,比如南疆叶家,就没有进京,约好在各路口等着。
纵算如此,这些马车队还是凑足了不少,光太医院就是二三十个医者,三四大车药品。
看起来,真像一条长龙似的。
盛翼坐在太医院其中一辆马车上,车外是四个骑马的白衣医者兼侍卫,车内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彪悍老宫女叫苏嬷嬷的与他相看两厌,这几人是四殿下专门派来监视,不是,是照顾他的。
盛翼:“大姐,不用这么精神地盯着,我没有翅膀,飞不了,能休息下不?”
苏嬷嬷声音似铜铃:“娘娘放心,奴婢不累的。”
盛翼抚着额头,飞星那厮,听说有可能发生瘟疫,就装死不肯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心累。
那日回去之后,盛翼就同燕澈说了自己要去灾区的意思,燕澈自然是死活不同意,借口很多,比如你是王妃啦,你虽然名字在太医院,只算个挂职……但有一件事却突然改变了燕澈的想法,那件事也简单,盛翼回门的那天晚上,皇上新宠的妃子玉才人打从煦阳殿面前经过,被晚饭后正在无聊消食的盛翼看到了,一把拉进来,热情万状地招待,玉才人品阶才多高呀,能得到四王妃的青睐,简直是受宠若惊,自然是殷勤附和,两人是越谈越来劲,最后,盛翼拍板:“我与妹妹一见如故,今晚歇这儿算了。”
结果不用说,被恰好办事归来的燕澈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当晚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第二日一早,窝在书房的燕澈去见了太医令赋秋雪,托他照顾四王妃,于是乎,盛翼就顺顺当当坐上了这辆车。
盛翼有些纳闷,他还没用方法呢,怎么燕澈就同意了。
他原来的方法是,贿赂一下玉才人,让玉才人在皇上面前说句好话,玉才人是皇上新宠的事早已传遍宫里的各个角落,盛翼自然知道她说的话在皇上面前目前比谁都好使,既然燕澈这儿走不通,就走一走皇上那条线。
这种踏破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盛翼有点怪怪的,如果不是飞星传来那些话,他几乎就以为燕澈知道了自己的男性身份。
躲在燕澈书房外听墙角的飞星眉飞色舞:“太医令请务必瞒住王妃的身份,只以普通医者示人,不要去危险区,不要直接直接触伤者,不要太累……”
飞星说当时太医令的脸都绿了,盛翼的脸也绿了,这哪是去救灾,这是去了个祖宗,这是去逛逛,逛腻了就回来。
而且,燕澈还令人发指地拨了四个军医侍卫过来,怕人说闲话,也让他们挂职到太医院,还贴身配送了老宫女,整个太医院几十个人五六辆车,连赋秋雪都跟别人挤着,盛翼一个人就占了一辆,还挺宽敞的。
现在唯一高兴的事,就是想想可怜的赋秋雪挤在车厢时的那张臭脸了。
盛翼叹了口气,想到占了救灾的车子,心里不自在起来。
苏嬷嬷觑着他的脸色,说:“王爷的意思是不要透露娘娘的身份,奴婢打从现在起,”她看了看盛翼一身男装:“就以公子称呼娘娘吧。”
盛翼:“嗯,”他都不敢看苏嬷嬷的脸,黑得像木炭且不说,关键是木炭上还落着几颗巨大的黑痣,本来那黑痣应该看不见吧,可它就这么刺眼,透出光来。
她也就这两天才来的煦阳殿,人还没认全呢,又跟着去灾区,自来熟得很,一上车嘴巴就没停过,燕澈可真是大浪淘沙,淘出了这么个人才。
“公子,煦阳殿里那么好,你怎么不呆那儿,跑淇水那地方去作什么?”
“女人嘛,上面孝敬公婆,中间相夫,下面教子,还救什么灾,救什么人。”
“四殿下那么好的人,公子你真是好福气。”
“公子是怀上了吧,怎么看起来有些疲惫,呵呵,女人嘛,总要走这一步的。”
盛翼:“……”
“公子这个腰肢太小,屁股虽圆却不肥,将来只怕不好生养,这样,公子给四殿下纳个侧妃吧,女人嘛,不要嫉妒,男人就好那口,给他尝着甜头了,他以后会对你好的,老了子孙满堂,对公子也好呀。”
盛翼:“闭嘴。”
“瞧瞧,一说到纳侧妃公子就生气了,可千万不要这样……”
盛翼一掀车帘,与车外的侍卫对上了眼:“有多余的马没?”
侍卫:“没?”
盛翼:“……两人一骑,这里有个老妈妈想骑一骑。”
苏嬷嬷双手乱摇:“我没我没,”车门一亮,车窗外声音传来:“准备好了,出来吧。”
好不容易把苏嬷嬷推了出去,盛翼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养神,养着养着,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知道他去不去呢。
想什么呢,新科状元,恐怕会在朝中为官吧,哪会跑去那里。
“咚咚咚,”有人在敲车窗,盛翼把窗帘一撩,就看到侍卫的脸晃动:“公子,有人说认识您。”
“谁?”
一个人影跑了过来,简直带起了一阵风。
“廖花洲!”盛翼像见着鬼似的瞪着他,下一刻,就见他猫着腰钻了进来,扭扭捏捏地侧着身子往他面前一坐。
盛翼瞪着他:“你你你。”
廖花洲掐了掐洁白的衣服,满脸娇羞地说:“好看吧,新的医服,才发的。”
盛翼:“把钱还给曲游春!”
廖花洲眼睛转了转:“那是人家愿意给的,我要还回去,不打他脸么,咱也是心软的人。”
心软,买了几条街,还把人家打昏了。
盛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衣服就算了,镯子链子你要干什么,药部的配置!”
“人家娶媳妇的老本,哎呀,算了算了,盛兄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看看看看,我跑前跑后的,连辆车都没有,你倒好,一个人一辆。”
盛翼噎了一下,确实,他没说话了。
“咚咚咚”又有人敲车窗。
看样子这辆车子人气很高,盛翼气冲冲地掀开车帘,那张黑炭脸对着窗子铜锣似的:“刚才进去了一个男人。”
盛翼:“是!”
苏嬷嬷:“公子,这不……”
盛翼:“我也是男的。”
苏嬷嬷:“……”
两匹高头大马哒哒哒地过来了,盛翼抬眼一瞧,愣住了。
那人似乎在找什么,前面瞧了瞧,眼睛定在盛翼这辆车上,马慢了下来,与车同步,与他并行的那个人就说了一句:“叶大人,怎么啦?”
叶云寒一挥手:“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接着一拉缰绳,往车边靠了过来。
侍卫虎视眈眈地围着车窗。
盛翼一挥手:“怎么把叶大人拦住了,人家公务要紧。”
侍卫面有难色,却终是散了一个口子。
苏嬷嬷眼睛瞪得通圆:“您是!大人!”叶云寒没理她,挨近了车窗,平和地看着盛翼,眉眼间一贯的尖锐与淡漠都不见了。
盛翼笑着打了个招呼:“叶兄怎么也来了?”
叶云寒眉尖都攒在了一起,盯着他的目光透出一股又无奈又生气的感觉:“你果然来了!”
感情自己那天那句话他起了疑了。
不知为什么,盛翼突地有点怂:“……我,我。”
肩上突然一重,廖花洲一只手搭了上来,脑袋也挤在窗口,腼腆地招呼:“巧了,咱们又碰上了。”
然后,盛翼就看到叶云寒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冰,他淡淡地朝廖花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一拉缰绳,转身就朝前走了。
廖花洲:“……我是不是惹到他了。”
盛翼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就叹了口气:“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喜怒无常,习惯就好。”
黑炭又过来了,指着廖花洲搭在盛翼肩头的手:“他的手!”
廖花洲手一抖,吼道:“不要一个两个都来找我麻烦,我也是有脾气的人,”一转头,发现盛翼眼含惊异,忙恢复了那娇滴滴的样子:“死样。”
苏嬷嬷嘴巴以圆、半圆、扁的形态变化着,当变成一条线的时候,满意地点点头。
“公子,我家侄子老婆昨日刚死,你给介绍下,我给你媒人银子。”
廖花洲真的爆起了。
“老子要嫁也不会嫁个二婚,更不会嫁个克死老婆的,滚滚滚,再不滚我敲碎你的头……”
看着窗外的苏嬷嬷抱头鼠窜,盛翼感叹:果真是有脾气的人。
第41章 驻点
廖花洲一会儿睡成个大字,一会儿睡成个人字。
盛翼被挤到车角瑟瑟发抖。
尼玛,这是什么人,占起便宜来太豪放了。
苏嬷嬷就算被赶到了车外,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发挥:
“公子,这车走得,啧啧啧,可真快。”
“公子晚上住得舒服不,这可比不上宫里……”
“哎哟,不是奴婢说,娘……公子千金贵体,怎么就好这口……”
别说苏嬷嬷嘴巴啰嗦,手脚却勤快,食物备得十分充足:鸡鸭鱼肉干品都有,而且,总是借现成的地方做好,吃人嘴短,光凭这一点,盛翼就慢慢不那么嫌弃她了,有时候,还嗯呀两声当作回应。
廖花洲,呃,睡的时候像摊烂泥,吃的时候就精神百倍,不想说他了。
日行夜行,拢共投过大约七八次宿,叶云寒自从那日打过招呼之后,就很少见他停下来,也许是还生着自己的气,谁知道呢,这次医疗队的押送是他的事,封了个什么指挥使,盛翼倒是每天都能看着他,但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忙碌着,一晃就过去了,根本还不及说话,甚至头都没点过,等到倒数第二天的时候,盛翼终于逮着机会和他说几句话(他怀疑叶云寒是专程来找他的)。
当时盛翼倚在二楼栏杆上看风景,远远近近的山绿油油的,门前一棵偌大的樟树七弯八拐,煞是遒劲。
这还是盛翼穿越后第一次出朝华城,虽然出了樊笼,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想家的情怀,想家,想哪个家。
一个声音从侧面响起:“盛家也出了两辆大车。”
盛翼蓦地转身,叶云寒着一身深蓝的束腰劲服,看起来非常精神,但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
想来他是太忙了。
“分配人员是各医家的事,但去什么据点却是我们说了算的,”叶云寒又添了一句。
他的语气早没了刚开始时的那种生气,很平和的样子,这样平和的神色再加上说出来的话,方才还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的盛翼突然之间就天高云淡了,嘴角也翘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贴过去,一脸的谄媚:“要不,叶大人把我安排在你身边吧。”
叶云寒:“……”
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盛翼僵了一下,这句话很不对劲么。
盛翼:“……开玩笑的啦,我请求把我安排到最前线,病人多的地方,少胳膊少腿的都上,我可是不带怕的。”
叶云寒:“……好。”
盛翼咯噔一声,这就同意了,但是,是同意前面那个方案呢还是后面这个呢。
“盛兄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廖花洲不知什么时候鬼头鬼脑地钻出来。
盛翼一瞪眼:“麻烦把我和他安排远一点,谢谢!”
靠,就是因为他蹭了自己一路,弄得自己现在前胸贴后背,瘦得不只一个码了,这要再蹭下去,还有个命在。
“还有,你不要围着我房间打转,弄得我睡不安稳,房子不大,没你的份。”
盛翼头也不回地走了。
廖花洲泫然欲泣地看着叶云寒,突然,他觉得叶云寒眉毛一挑,居然笑了一下,他愣住了,突地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娇羞了,咆哮了一声:“都欺负我,我走,行了吧!”
盛翼当晚就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
到第九天的时候,车子突地停了一下,盛翼习以为常了,一路上,各地的医家有人出人,有药出药,要加入的时候,都会停那么小小的一下,可这回,苏嬷嬷从车外把头伸进来,神神秘秘地八卦:“南疆叶家来了。”
南疆叶家,不是叶云寒家么。
盛翼把头伸出去看,见浩浩荡荡的也是一条长龙,半截已经入了车队,半截还在移动,叶云寒却不见影子。
廖花洲还赖在车子里,听说也把头伸出来看了看,说:“人不多嘛!”
瞎眼了么,这么多人还不多。
“你侧过去看一看,拢共两辆小车,一辆明显是装药,另一辆,呵呵,也就装得下两三个来人吧,小器,你再往后看看你家,虽然也是两辆,但又长又大,七八个人都没问题,药材也是他家的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