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为什么?”
“起了名字就……不太舍得了。”角犹豫了一下,拿那只蠢蠢的胖猪举例子,“你现在还舍得杀掉小噜吃肉吗?”
陆迩想了想,想起自己从小噜一丁点的时候就抱着它喂水、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甚至还并肩作战一起寻找失踪的角……
好像确实不舍得把小噜纯粹当作家畜了。
这么看,陆迩也不再坚持:“那就不给它们取名字了。”
他歪过头去,看到身旁这个英俊的兽人脸上关切的笑容,还有碧绿色双眸中不加掩饰的温柔,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从昨天知道角要离开红木部落、前往神坛部落的时候起,陆迩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和迁徙之前角出门寻找新家时的心态相似,却又有些不太一样。
醉酒之后,陆迩确实发现了自己对角有好感,也不太抗拒角的亲近;但比起性子直率、感情像火焰一般热烈的兽人,陆迩考虑得会更多一些。
——他对角的好感究竟是友情还是爱情?
——他愿意与角亲近究竟是因为好感还是因为亚兽的天性?
——他对角的感情能否支撑他和角共度一生?
——角对他的感情又是纯粹的爱情吗?
——出身于其他部落的角,离开红木部落久了,有了更多亚兽的追捧,还会记得他吗?
这些犹豫、挣扎和迷茫缠绕在他的心里,让他患得患失、让他难以抉择、让他下意识想逃避。
所以他这些日子偶尔有些疏离角、偶尔又忍不住亲近。
可是就在刚才,望着角脸上的笑容,陆迩心中层层叠叠的阴霾忽然被推开,一束月光垂落下来,让他的心湖变得澄澈宁静。
也许没必要考虑那么多。
他现在的心情十分清晰地告诉他,他不想离开这个强大而温柔的兽人。
他想和他的兽人在一起。
尽管在现代社会时一直都自认为是直男,可是现在他已经来到这个只有兽人和亚兽的世界了。这个世界原始而狂野,“性取向”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词汇,纠结直或者弯也不过是自己内心的枷锁罢了。
他曾经在心里决定要把人类文明的种火在这个原始的世界点燃,可这不代表就要把人类的全部条条框框全都搬过来。
虽然他的生活、习惯都已经与约束规矩融为一体,可上一次主动去寻找角,让陆迩发现,他内心还残留着未能完全磨灭的冒险之心。
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感觉让他觉得安心,可和这只大狮子一起冒险又让他觉得心潮澎湃。
那种感觉……也很好。
陆迩抬起头,没有一丝躲闪地迎上了角的视线,在那双碧波深潭双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随后他忽然笑了一声,主动向角靠近了几步,伸手轻轻放在了角的脸颊上。
角没料到他的亚兽忽然示好,感受着亚兽柔嫩的指腹在自己脸庞上微微滑动的感觉,全身都僵住了。
陆迩感受到角的僵硬,心里忽然愉快了很多,仰头望着角英俊的脸庞,决定最后再验证一下自己内心的感觉。
他踮起脚尖,凑上去轻轻亲吻了一下角的双唇。
银发的狮子兽人瞳孔猛然收缩,整个人完全傻了。
陆迩只触碰了一下就撤回来,稍稍回味了一下,发现自己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别扭、抗拒、反感,反倒是有种满足和羞涩,这才笑了起来。
——也许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角被陆迩的笑声叫得回过魂来,瞪大了眼睛,想去抓陆迩的手又有些不敢,期期艾艾地问:“陆迩,你、你这是……?”
陆迩下了决定,心反而定了下来,微微一笑:“我的意思你应该能懂。”
“真的?”
角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欣喜若狂,试探着握住陆迩的手,眼神里的光仿佛可以照亮整个世界,“陆迩,你真的愿意接受我了?”
陆迩反手回握住他的手,脸上的笑容温柔而没有一丝勉强:“嗯。”
角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他,快乐地抱起来转了个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开怀清朗。
陆迩靠在角的怀里,感受到他的胸膛随着笑声不断震动,还有那双强健的臂弯传达过来的温度,忽然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佯做正经。
只是耳后还有一点微微的发热。
抱着陆迩转了一圈,角满心的欢喜都涌上心头,望着陆迩脸上同样的笑容,喉头微微动了动,小声道:“陆迩,我想亲你。”
陆迩一愣,耳后的红晕微微扩大,但还是干咳一声:“好啊。”
角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凑近,眼睛紧紧凝视着陆迩脸上的表情,看着陆迩两颊上终于泛起一丝红晕,兴奋地准备吻下去。
——就在这时。
“虽然我不太想打断你们,但是看起来你们要搞很长时间的样子。”
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角和陆迩的亲热。
角瞬间从甜蜜的氛围中清醒过来,扭头望过去,神色已经变得冷酷无比,咬牙切齿:“战?”
金发的年轻兽人靠在门上,对上亲哥眼中蕴含的暴风,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干咳一声:“咳,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
看角脸上的神情,如果他说不出什么重要的事,可能很快就要挨一顿胖揍了。
——不过,“我想亲你”这种话,竟然会从他哥的嘴里说出来,哈哈哈!
心里的笑容不能展示到脸上,战抹了把脸,神色认真了一些:“猪圈里的猪好像有点问题。”
提到他们的猪,陆迩严肃了一些,拍拍角的手让他松开,走过去问:“怎么了?”
“那两只母猪看起来有点奇怪。”战比划了一下,“烈说让你去看看。”
陆迩到了猪圈,看到那两头母猪正趴在猪栏的最里面,脑袋在用作垫子的干草堆里拱来拱去,对旁边的小噜不理不睬,小噜凑过去就会被吼。
以前这两头母猪和小噜凑在一起总是玩得很开心来着。
小噜不知道它们怎么回事,委屈巴巴地趴在另一头无聊地啃木头。
看起来倒还正常。
“呃,我刚才进去扫猪圈的时候,它们似乎要打架,而且看起来……很烦躁的样子。”战对上陆迩疑惑的目光,连忙解释,心虚地笑了笑,“该不会是我搞出来的吧?”
一般来说,像战或者角这样强大的兽人在,那两头母猪一直都不太敢乱动的,这次怎么会要打架?
陆迩凑过去蹲下仔细观察了一下,注意到猪食槽里吃得干干净净,两只母猪的腹部似乎也有些鼓。
——算算日子,他们养这几头猪已经一年多了,难道是两只母猪都怀孕了?
陆迩眼前一亮,让角和战先在这里等着,他回去拿点东西。
回了帐篷,陆迩取了一点灵水,把滴子花在花盆里迅速培养了两朵,准备拿过去验证一下。
虽然兽人们没有尝试过,但按照他的推测,猪怀孕应该也能触发滴子花的反应才对。
培育好滴子花,陆迩抱起两个花盆刚要走,忽然感觉身体一虚,脚下不小心打滑,差点摔倒。
尽管稳住了身体,但抱在怀里的其中一个花盆摔落在地,“啪”地一下碎成了碎片,泥土和花朵翻滚了一地。
陆迩有些心疼,放下完好的那个花盆,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花盆碎片,却不小心被锋利的陶片边缘划伤了手指。
鲜红的血液顿时涌了出来。
陆迩看流血不算厉害,就先把地面继续整理一下,花盆碎片堆到角落,滴子花放到桌上,才去拿了药草敷了一下手指。
等到再回房间,想拿着滴子花去猪圈的时候,陆迩惊讶地发现,那株滴子花的花瓣上滴着一滴血液,花瓣已经带上了微微的粉红色。
——咦?这阵子他没有喝角的血啊?
陆迩盯着那片嫣红,心里慢慢浮现起不好的猜测。
……
角和战在猪圈旁等了半天,才等来抱着两朵滴子花的陆迩。
战也知道滴子花怎么用,按着两头母猪用滴子花测试了一下,发现这两只猪确实怀崽儿了。
这个发现让陆迩混乱的心情稍微高兴了一些。
要驯养家畜,幼崽全靠从野外抓肯定不行,在猪圈里生产下一代小猪仔,才算走上了驯养的正轨。
母猪一窝能生很多只小猪仔,而且生完一窝之后很快就可以生下一窝。以后他们就有源源不断的猪仔。
确认了两只母猪都怀崽的事实,角摸了摸一旁的小噜的脑袋,有点酸溜溜地道:“傻猪,你要当父亲了,高兴吗?”
陆迩脸色顿时微妙了一些。
知道猪的异常不是因为自己,战松了口气,又见不得角对那头猪比对自己还亲近的样子,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找了个借口跑开了。
这个部落里的新奇玩意儿太多了,他还没逛够。
陆迩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母猪怀孕之后需要的特殊护理,包括保暖和食料的各种调整。
角和小噜互动完,凑到陆迩身边,敏锐地察觉到陆迩似乎情绪有点不太好,脸上的欣喜神情一敛,微微有些担忧:“绿耳,怎么了?”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纠结,“你……”
——后悔了吗?
陆迩微微一怔,刚想回答自己没事,抬头在角碧绿的双眸中看到清晰的担忧和害怕,忽然心里一暖。
他和这只大狮子心意相通,自然知道角现在的想法。
本来他对怀孕这件事还有些抗拒,一时有点心乱如麻,下意识想暂且隐瞒下来。
但既然已经下决心和角正式结成伴侣了,那他们两个人就该休戚与共、异体同心。
何况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陆迩伸手轻轻摸了摸角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后悔,只是出了点事。”
角心放下了一半,旋即又提了起来:“什么事?”
陆迩轻轻吸口气,做了个简单的心理建设,小声说出口:“我可能……怀孕了。”
……
战从猪圈那里溜走之后,四下打量,想找个人给自己做向导。
今天他挑水、扫猪粪占用了大部分时间,等不熟悉的工作好不容易做完,就发现那两头母猪出了问题。
毕竟是在这个小部落里借住,要做的工作自然要认真完成。
可恨跟自己一起出来寻找角的两个混蛋,看工作竟然是照料猪,而且角直接塞给了他,干脆找借口溜掉了,说什么“去打点猎物”……
战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怎么坑两把那俩没义气的家伙。
不过这种事可以慢慢想,反正他们也跑不掉;现在战还是对这个小部落里的各种新奇玩意儿感兴趣。
之前拉着那个叫“烈”的兽人问了一些养猪相关的事情,但烈沉默寡言,回答问题都用不了几个字,而且很快就借口有事跑掉了。
他得找个闲一点的家伙来介绍。
心里正琢磨着,他忽然注意到旁边有一只棕红色的大毛球,正背对着他“吭哧吭哧”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兽人?
战有些疑惑地走过去,还没走几步,那只棕红色的毛球就警惕地回过头来,鼻子微微动了动,有些不舍地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红薯,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战连忙举了一下手,示意自己不是敌人:“我是昨天借住到你们这里的兽人,名字叫战,是角的弟弟。”
红熊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又动动鼻子,才变回一个红发少年,从地上捡起刚才的红薯,小声道:“我是茫。”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绿耳的弟弟。”
一听还是一家人,战眼前一亮,堆起了热情而亲切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完全是个心思坦荡的憨厚之人:“茫,我刚到你们部落不太熟,你能不能带我转一转?”
茫捧着红薯正在纠结要不要把剩下的半块红薯送给眼前的兽人,听到战这句话愣了愣,顿时高兴地道:“好啊。”
——既然战拜托自己给他带路,那说明他不想吃红薯,那红薯就不用送出去了!
茫放心地又咬了一口香甜的红薯,仰起头:“你要看红薯地吗?”
在茫看来,整个部落最好的地方是能够制作美味食物的灶台,第二美好的地方就是能长出甜红薯的耕地了。
战一开始以为这些红薯是从野外刨出来的,现在听起来感觉不太对:“红薯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
“嗯。”
茫领着战到了他们的农田,给战看那些收获之后只留下一排排土坑,还有周围一些残留的红薯叶子,不无自豪地道:“都是哥哥教我们的。”
战凝视着那些一排排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土垄,神色凝重了一些。
他走上前蹲下来观察了一下,从那些土坑的数量联想到自己吃过的红薯的大小,心里闪过一丝惊叹。
如果这个小部落有了能够批量制造这么多红薯的办法,那他们的食物压力将会大大的降低!
难怪明明寒季快要到了,红木部落的兽人们却没有忙着出门打猎,反而在忙什么“火炕”、“木门”、“猪圈”……
战沉思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茫:“这些都是绿耳搞出来的?”
“嗯,哥哥是我们的巫医。”茫吃完最后一口红薯,拍拍肚子,有些炫耀地抬了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