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卿看完急报后,脸色越发不虞,“西夏三日前越过国境,进犯西州边陲良安,汇坊二县,抢夺牛羊马匹,金银绸缎无数。”
赵栖一听,立刻把刚才那点破事抛到了脑后,“老百姓有伤亡吗?”
“死者数十人,伤者百余人。”
“岂有此理!”赵栖恨得牙痒痒,“这还未到七日之限呢!丞相哥哥,咱们打回去吧,调集十万精锐去西夏,直取他们都城!”
萧世卿道:“战机未到,皇上别意气用事。”
“那什么时候才到?!”赵栖义愤填膺道,“等他们把整个西州攻占下来?”
“西夏只是抢夺钱财,并未占城,无非是想向大靖施以压力。等案子破了,他们自会退兵。”
“那西州的老百姓就白死了吗!”
萧世卿倒了杯茶,递给赵栖,“自古以来,打仗打的不是兵力,而是民力。国富民安,粮草充足,三军出战方能无后顾之忧。”
赵栖捧着茶盏,语气中透露着贫穷,“说到底就是国库没钱呗。”
“淮南一向是纳税重地,近年来屡遭洪涝之灾,朝廷的税收骤减四分之一。对当下的大靖而言,内忧胜于外患。”
赵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道理朕都懂,但真的好气哦。”
萧世卿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你连西夏的气都会生,唯独不会生我的气。”
赵栖满头问号,这完全是两码事啊丞相大人!为什么你一副非常希望朕生气的样子啊,这么奇怪的要求朕还是第一次见,朕决定满足你。“其实,朕嘴上说不生气,其实还是有点生气的。”
萧世卿眼眸微抬,“嗯?”
“朕视丞相如师如兄,没想到丞相把朕当外人不说,还监视朕,利用朕,和贺长洲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萧世卿冷着一张脸。
“朕已经夺了贺长洲自由出入皇宫之权,为表公平,朕也要夺丞相哥哥……呃,自由出入朕寝宫之权。丞相以后不能再一声不吭,半夜突然出现在朕床边了,会吓死人的。”
短暂的沉寂后,萧世卿低声一笑,“罢了,是我操之过急了。”
赵栖:“???”
“过去之事,我做便做了,无话可说。但之后,我不会再利用你,也不会让你置于任何可能的险境。”
朕信你个鬼,你个大猪蹄子。“那你还找人监视朕吗?”
“不找,”萧世卿不知真假道,“我亲自监视。”
“……”
赵栖觉得自己的雍华宫和菜市场一样,大猪蹄子们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还有偷他菜……偷他药的家贼。皇家的威严何在,天子的尊崇何在!
赵栖越想却憋屈,决定对雍华宫实行封闭式管理,严格控制人员的出入。以至于第二日清晨萧世卿派内官去请赵栖来勤政殿议政,该内官连雍华宫的门都没进就被挡了回来。
“丞相,雍华宫的守卫让奴才对口令,奴才对不出来,他们死活不让奴才进。”
陈礼道:“你没说你是丞相派去的?”
“奴才说了,但守卫说皇上有旨,没口令谁都不能进。”
陈礼看向萧世卿,“丞相,您看……”
“既然请不动皇上,我们跑一趟便是。”萧世卿道,“淮王入宫后,直接带他去雍华宫。”
雍华宫的守卫见萧世卿来了,想拦又不敢拦,正纠结着,就听见萧世卿问:“口令?”
守卫哆哆嗦嗦道:“有、有朋自远方来?”
陈礼道:“这还不简单?不亦乐乎啊!”
萧世卿哂笑:“如此按常理出牌便不是皇上了。”
此时,江德海外出而归,看到萧世卿等人,忙迎了上来。“奴才见过丞相,陈大人。”
萧世卿问:“皇上醒了么。”
江德海笑道:“皇上爱赖床,这会儿估计还在睡。两位大人里面请,奴才这就去叫醒皇上。”
萧世卿和陈礼一盏茶都喝完了,赵栖才姗姗来迟,半眯着眼睛,边打哈欠边道:“早啊,哥哥。”
陈礼假装没听见那声“哥哥”,规规矩矩地行礼:“参见皇上。”
听到陈礼的声音,赵栖睡意全消,“陈大人也来了,是不是西夏大王子一案终于水落石出了?”
“回皇上,消失的两只茶盏,臣找着了。”
茶盏是从御花园的湖里打捞出来的,太医查验后发现上面并没有凤归路的痕迹,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茶盏在湖里泡了这么久,即便里面有什么,也被湖水冲刷干净了。然重点是,如果茶盏里没有古怪,为何会被弃之江中?
萧世卿道:“我已以皇上之名,宣淮王进宫面圣。”
赵栖叹了口气,“居然真的是他啊。可是他的动机呢?”
“朝廷一旦深陷和西夏的纠葛之中,自然会疏忽对北境的管束;若两方交战,朝廷胜了也是元气大伤,除非必要,三五年内都不会用兵,这就给了他充裕的时间。”萧世卿从容不迫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可以断言,淮王早有了反心。”
陈礼忧心忡忡道:“异姓王尚未反,淮王竟……唉。”
赵栖也挺郁闷的。原著中的赵桐胸怀大志,深明大义,起兵造反也是为了天下苍生除昏君。可现在他已经不是昏君了,对赵桐也客客气气的,他为什么还要反呢。
“皇上,丞相。”陈礼道,“臣听闻,淮王到北境不过一年,已经深得民心,北境离京城相距甚远,老百姓只知淮王府,不知朝廷。如今淮王有毒杀西夏王子之嫌,正是除大患的良机。臣建议皇上大义灭亲,将其交给西夏处置,趁机收回封地,另派可靠之人统领北境。”
萧世卿不动声色,没有表态。赵栖心存疑虑,“可是现有的证据还不够充分啊。”
萧世卿淡淡道:“皇上以为,那两只茶盏,真的是从湖里捞出来的么。”
赵栖一怔。
陈礼看了眼萧世卿,见后者点了点头,才道:“皇上,臣翻遍了整个皇宫,都未寻得茶盏。您看到的这两只,是丞相命人新打的。”
赵栖惊呆了,这样都行?
陈礼道:“只要朝廷一口咬定,即便淮王不认又如何,西夏只会认为他在抵赖罢了。”
萧世卿缓缓道:“淮王今日不除,必成大患。如今皇上师出有名,淮王不忠不义在先,皇上弃之在后,可堵天下悠悠之口,断不会落得手足残杀之名。”
这时间,江德海急急忙忙地上前禀告:“皇上,丞相,淮王府的人来报,说淮王忽然重病不起,请了宫里的太医去看,太医说淮王也中了凤归路,好在中毒不深,没立刻毒发身亡,但也已奄奄一息了。”
赵栖和陈礼都有些懵,萧世卿却笑了声,“不错,是个人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丞相大人发现,两人吵架的时候,无论小皇帝多生气,有国事来报,他就会冷静下来,优先处理国事。
于是——
栖栖:萧世卿,原来朕的小桃子是你偷的!
内官:报,六百里急报——
栖栖:哥哥又逼我儿子读书了是不是!
内官:皇上,八百里急报来了——
第46章
在萧世卿几番设计下,纵使赵桐不是毒杀西夏大王子的凶手, 也不得不是了。萧世卿欲借刀杀人, 把赵桐推给西夏处置,既不费一兵一卒, 又能站于理方,可谓是一箭双雕。可如今, 赵桐也中了和西夏王子相同之毒,自然而然地洗去了嫌疑。
陈礼是萧世卿的心腹重臣, 才华过人, 在起初的讶异后也反应了过来,摇头叹道:“没想到啊, 淮王竟会下如此狠手,他就不怕一个不慎一命呜呼么。”
听到陈礼这么说,赵栖的智商终于上线,“你们的意思是,淮王的毒,是他自己下给自己的?”
陈礼捋了捋须,“皇上请想,即便我们将淮王交于西夏, 西夏的那些匹夫们会信么?若臣是淮王,此刻定会想法设法让西夏方知晓皇上和淮王素来不合之事, 西夏便会以为朝廷是想借西夏之手,除之后快。”
赵栖感觉自己的头发又要继续掉了,“明天便是第七日了, 西夏使臣肯定会进宫讨要说法,西州边陲又有西夏军虎视眈眈。丞相,咱们该怎么办啊。”
“皇上不必忧心,”萧世卿不紧不慢道,“今日之内,淮王定然替我们找出‘真凶’。”
萧世卿这番话连陈礼都没听懂,更别说赵栖了。不过他对萧世卿的智商有信心,萧世卿既然这么说了,他只要耐心等消息就行。
晌午时分,淮王府果然来报,称抓住了下毒之人。
此人是贴身伺候赵桐的小厮,不久前因为奉茶时打翻了茶盏,被赵桐当众责罚,从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万寿节宫宴当日,此小厮随赵桐一道入宫,见赵桐要了两盏醒酒茶,便趁机将凤归路倒入茶中。不料赵桐并未饮茶,让宫女把茶原封不动的送回。恰逢西夏大王子在御花园醒酒,见端着茶的宫女路过,便讨要了一盏,西夏大王子因此毒发身亡。
事后,该小厮见赵桐安然无虞,贼心再起,在王府中寻得良机,投毒成功。赵桐毒发后,王府管家在该小厮屋中发现了尚未用完的凤归路,严刑逼问下,该小厮将一切和盘托出。
“王爷病危之际,命我等将凶手拿下,亲自押进宫中,但凭皇上丞相发落。”来人的淮王府的宾客,赵桐的幕僚,徐子敬。
萧世卿和陈礼之前从未听说过此人,赵栖却在原著中经常看到徐子敬的名字。徐子敬足智多谋,深谋远虑,赵桐起兵后尊他为军师,执掌兵符,号令三军。若没有他的帮助,赵桐欲取天下至少要晚十年。
徐子敬年过四旬,于殿中负手而立,好似仙风道骨,首次面见天子权臣,他临危不惧,泰然自若。萧世卿向来视他人如草芥,此刻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兴致。
陈礼质问道:“凤归路乃是宫廷秘药,淮王府区区一个小厮,是如何得到此药的?”
“回大人,当年王爷离京前往封地,温太后担心王爷在北境水土不服,无人照顾,特意从宫中派了十名宫女太监和王爷一同北上,照料王爷的饮食起居,该小厮便是其中之一。至于这凤归路,”徐子敬停了一停,“即是他那时所得。”
徐子敬言辞暧昧,可在场之人,包括赵栖都很清楚那小厮为何能得到凤归路。温太后名为送人,视为监视,一旦赵桐有所图谋,即可毒杀。
小厮虽为淮王府之人,却是温太后所赐,用的也是宫廷秘药,淮王把他推出来,是想让西夏复仇的利剑再次指向朝廷。
陈礼哑口无言,转向萧世卿道:“丞相,您看这……”
萧世卿扬唇一笑,问:“淮王现下病情如何?”
徐子敬道:“回丞相,王爷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萧世卿轻一颔首,“那便等他醒了,皇上再治他治下不严之罪罢。”
赵栖心存疑虑,但当着徐子敬的面也不好多问。“那西夏方面……”
萧世卿漫不经心道:“淮王不是把人送来了么,交予西夏便是。”
徐子敬暗暗长舒一口气,“皇上英明,丞相英明。”
徐子敬一走,赵栖就急道:“丞相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
萧世卿道:“明日便是是七日之限,倘若我们还交不出凶手,西夏王雷霆震怒,西州边陲的老百姓可就不止是被抢夺钱财粮食那么多简单了。皇上应以大局为重。”
赵栖气成河豚,呼呼道:“啊啊啊啊,憋屈死朕了!”
萧世卿摸了摸“河豚头”,道:“别急,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
陈礼道:“皇上,丞相,徐子敬此人无论才识胆识均是非同一般,留在淮王身旁,必成大患。”
“想办法让其为我所用便是。”
“朕看悬。”赵栖道。赵桐贯会笼络人心,麾下无论谋士武将都对他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萧世卿轻描淡写道:“先试试,不行就杀了。”
……狠还是朕的丞相哥哥狠啊。
萧世卿问:“皇上,臣给你的虎符还在么。”
“没在,被朕吃了。”
萧世卿:“……”
“朕说笑的啦。”赵栖道,“朕一直好好收着。”
“拿来。”
赵栖命江德海取来虎符,问:“丞相是要用兵?”
萧世卿道:“我欲从西郡调遣五万精兵前往西夏边陲。”
赵栖困惑不已,“可是丞相昨日还说战机未到啊。”
“西夏起兵不过威慑之用,我军无仗可打。”
赵栖更迷茫了,“那为何还要……”
“皇上不是憋屈么,”萧世卿道,“扬国威之事西夏能做,大靖也能。”
赵栖懂了,这就和阅兵是一个道理,仗可以不打,肌肉必须秀一秀。
陈礼道:“敢问丞相派何人为主帅?”
“贺长洲。”
赵栖一惊,“长洲?”
萧世卿不动声色,“怎么,皇上舍不得?”
赵栖摇摇头,“丞相调兵是从离西州边陲最近的西郡调,为何主帅要从京城委派?”
陈礼笑道:“丞相的心意,臣略知一二。”
萧世卿:“说来听听。”
“当年高祖灭陈取天下,兵锋正劲,西夏不得已向大靖俯首称臣,成为我朝附属之国。几十年来,西夏国力,民力,兵力逐渐强盛,自是不甘心再屈居于大靖之下。经大王子一案可见,大靖和西夏早晚必有一战。贺小将军少年英雄,将来定是我军主帅。为帅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丞相是想借此机会,让贺小将军亲自走一趟入西州的路,观察当地地形气候,为来日做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