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就知道了,先别多想。”楼星环亲亲他的额头,安抚道,“有你在,你母亲没事的。”
鹿冰酝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以前没怎么想过,现在倒想起一个问题来。”
“嗯?”
鹿冰酝:“你以后若是要娶妻生子……”
楼星环沉下脸,打断他的话:“小爹。”
鹿冰酝抬起头看他,眨眨眼。
楼星环额角突突地跳:“我不会的。”
“可是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
楼星环斩钉截铁道:“那也不会。”他目光阴沉,伸手将鹿冰酝重新按到他肩上,力度不大,却很不容拒绝,声音也是:“以后别再说这些话。”
“我就说。”鹿冰酝哼道。
“你问我这种话,不就是把我往别人那里推?”楼星环抿唇,看起来又生气又不高兴又难过,道,“云哥,你简直是要气死我。”
鹿冰酝拉了拉他的头发,语气还颇有些委屈:“不许冲我发脾气。”
楼星环在心里叹口气。
究竟是谁在发脾气?
马车一晃一晃的。
“你就是不把我放在心里。”楼星环说。
鹿冰酝不搭理他。
楼星环抱紧了人,想到一些事,眼眸阴沉了一下,很快消失,话语里藏着危险的气息:“云哥也别想有娶妻生子这种想法。”
怀里的人不出声。
楼星环的心抽了一下,低下头去看他:“云哥?”
方才听到鹿冰酝的话,他难免心急——毕竟曾经说要做他最听话的情人的是他,求他点头的也是他——语气僵硬,一时失言,现在稍稍冷静了下来,又开始担心鹿冰酝生气。
他抿起嘴角:“你别气我,我说错话……”
谁知鹿冰酝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他转过了脸,一双桃花眼带着认真的意味:“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楼星环一愣,随即紧紧拥住他,急狠狠道:“这是你说的!”
“嗯。”
一路上,楼星环都抱着他不撒手,试图安抚他,鹿冰酝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鹿府。
楼星环先下了马车,回身接住跳下来的鹿冰酝,扶着他的手,沉声问道:“鹿侯夫人呢?”
下人望着他们亲密的动作回不过神,听到问话才醒悟过来,忙低下头,回道:“回殿下,侯爷和夫人都在里面。”
去到院子,梅姨娘也在,和顺宁侯在门外站着,也不坐下,急得团团转。梅姨娘一看见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走上来抓住楼星环的手:“怎么办?她、出了好多血……”
鹿冰酝脸一白。
楼星环都来不及回梅姨娘的话,只顾握住了鹿冰酝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声音很稳:“没事的。”
“我进去看看。”鹿冰酝道。
顺宁侯也看到他了:“快,阿云,快进去看看你娘,我担心啊……”
“祖父呢?”
“他刚赶过来,也在里面。”
前一世鹿夫人很顺利地就生下了洛酌,这一回却遇到了意外,叫他不能不担心。
所幸鹿夫人一向都调养得很好,喂了些药后,她缓了过来,到了后半夜,还是很顺利地诞下男婴。
一声响亮的啼哭叫醒了昏昏欲睡的夜色。
刚一开门,楼星环比顺宁侯爷还要先一步进去,却没有去里间,而是迎向了要走出来的鹿冰酝,握住他的手:“还好吗?”
鹿冰酝点点头:“还好。”
楼星环整了整他额前的发丝:“菩萨保佑。”
他从来没说过这些信奉鬼神的话,可今晚连说了两次。鹿冰酝看了他一眼,终于笑了一下:“你紧张什么?”
楼星环:“我不希望你伤心……鹿夫人的贴身丫鬟说那个刺客当场自尽了。”
“查下去吧。”
“嗯,我都吩咐下去了。”
那边厢顺宁候和梅姨娘都去看鹿夫人和孩子了。
待整理好之后,鹿夫人也醒了,尚还虚弱,精神却不差,期待道:“小勺子呢?”
“在这。”顺宁侯爷一边将小孩抱给她看,一边笑她,“还说想要女儿,偏偏叫着阿云给弟弟起的小名。”
“都好。”鹿夫人笑道。
她看了眼外面:“阿云呢?”
梅姨娘说:“他在和鹿大夫说话。”
楼星环自然是跟鹿冰酝在一块的。
鹿爷爷上下打量了一番楼星环:“这位是?”
他已是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长相颇为儒雅,气质却很严肃。
楼星环颔首道:“鹿老爷安好,小辈是凉王府楼星环。”
鹿冰酝也道:“是我养子……我朋友。”
鹿爷爷若有所思:“原来你就是传说中我孙子的膝下养子。”
楼星环微笑很得体。
鹿冰酝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祖父,夜深了,您留在这里歇息吧。”
“我当然是要在这里住的了,”鹿爷爷道,“就说让她跟我去老家住着,没你们京城那么多事儿。”
“是是。”鹿冰酝说,“早点歇息吧,明早起来看看我们的小勺子。”
鹿爷爷笑着走了。
鹿冰酝松了一口气。
“云哥。”楼星环出声道,“你好像并不想我和鹿爷爷见面。”
四周没人,经过方才的兵荒马乱,园子里静悄悄的。
听着他带着点儿埋怨的话,鹿冰酝点头承认道:“是啊。”
楼星环从身后抱住他:“为什么?”
“老头子眼光毒得很,”青年的胸膛温热结实,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鹿冰酝叹口气,道,“一下子就能看穿我们的关系。”
楼星环其实也看出来了,被鹿爷爷看的时候,若是换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会被看得头皮发麻。鹿爷爷虽然不在京城住,楼星环也耳闻过他以往的英勇事迹,比如救驾有功。而且,能教出鹿冰酝这样的性子,着实厉害。
他把手伸到鹿冰酝身前,双双捏住他的手,咬着耳朵问道:“看穿我们的关系,有什么不好的吗?”
“你想翻天?”鹿冰酝掐了他一把,反问道。
楼星环抿嘴:“小爹,我跟着你这么久,一直没名没分没地位,你说实话,我是不是见不得人?”
自鹿冰酝点头,两人在一起,他就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过两人的关系,除了贴身侍从和一个偶然得知的顾云思。就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些人,一个个的,不是想让他寻婚配,就是劝鹿冰酝寻婚配,烦不胜烦。
在这以前,楼星环只求鹿冰酝能同意他做他情人。等他点头之后,他又愈发贪心,想要在别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宣布他们的关系,不是什么养子小爹,而是情人。
然而他怕惹鹿冰酝烦,怕让鹿冰酝觉得他得寸进尺,只能压在心里,不敢言说。直到今晚,鹿冰酝的弟弟降生、鹿爷爷出现,长久以来的渴盼又冒了出来。
“久吗?才几个月吧。”鹿冰酝漫不经心道,忽而看向他,“叫你不要胡思乱想,又来了吧?”
楼星环:“想把你定下来。”
不止是在两人之间,还有在所有亲人、所有外人面前。
楼星环小时候过得艰苦,很少有这种**,然而一碰到鹿冰酝和他有关的东西,他的占有欲就变得十分浓烈,就好像骨子里埋着的雄性本能苏醒过来一样。
“可怜见的。本来今晚是想和你做的,”鹿冰酝说,“谁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楼星环手臂一僵,呼吸变得粗重:“云哥……”
“改天再吧,等我去看看小勺子。”鹿冰酝恶劣地笑他。
楼星环还能怎么办,只能应道:“嗯。”
第53章 我没看见
凉王府, 履霜院。
这里已经月余都没有主人居住了, 但所有东西都收拾得很好,洁净如新, 一花一树都格外繁茂。
在靠近溪边的地方, 有一棵茱萸。
“殿下,让奴才来吧, 小心伤着。”仆人紧张道。
楼星环袖子挽起,露出线条流畅好看的手臂。他站在凳子上, 抬头打量了下树木, 然后伸手,轻轻松松就将一条树枝拉了下来。
柔韧的枝条弯曲着,缀满了椭圆的红色果子,间或有黄白色的小圆锥花,“咔嚓”一声, 被锐利的银剪子剪了下来。
楼星环将茱萸枝条交给一旁的仆人。仆人小心翼翼地接过, 放在圈束好的红纸里。
鲜艳的红纸包裹着好几枝茱萸,露出碧绿的叶子和果实。
楼星环跳下来,整整袖子:“走吧。”
“殿下回屋里换件衣裳吧,该去顺宁侯府了。”
“嗯。”
今天是鹿洛酌的满月宴。如今也正逢重阳节,鹿冰酝想到履霜院有一株茱萸, 便让楼星环在今日摘几枝过来。
“茱萸可佩, 折取寄情亲”, 在珩国, 有避邪气、御初寒的寓意。
楼星环知道鹿冰酝对小弟弟的在意, 特意在出发前才去剪最新鲜的茱萸。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里换衣服,而是直接去了履霜院。
如今主人不在,他俨然成了这里的常客,或者说另外一个主人。
换完衣服后,楼星环正要出去,忽而停下了脚步。
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庆王。在鹿冰酝离开前,他把庆王的腿治好了。经过几月调养,他已经不需要用轮椅,能自主行走了。
别人都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看来果然不错,棘手的旧疾也都被医治好了。
只可惜庆王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这段日子不是出去几天不归,就是待在院子里不出门。
他以前还算年轻,只比鹿冰酝大十岁左右,现在年岁流逝,鹿冰酝没怎么变,越来越恣意,他还一如以前那样。
“父亲怎么来了?”楼星环淡声道。
庆王一身白衣,面容儒雅,道:“过来看看。”他看向一旁的茱萸花束,问道:“这些拿来做什么的?”
楼星环看了他一眼。
他和庆王很少说话,更别提这样面对面的聊天了。
“云哥说重阳快到了,让我顺便带些茱萸过去。”
庆王点点头,有些恍惚道:“哦,已经是重阳了。”
相对无言。
楼星环低头拿起茱萸,往门口走去。庆王忽然又道:“你……和阿云在一起了吗?”
梅姨娘穿戴好衣服,就去找楼星环。
下人说他在履霜院。她嘀咕一声:“怎么总去那儿啊?这什么时辰了,都快耽搁了吧。”
丫鬟宽慰道:“姨娘不必着急,还没到吉时呢。”
等到了院门口,她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两道声音都很熟悉,一个温文尔雅,是庆王的,一个慢条斯理,是楼星环的。
有喜鹊在枝头叫。
梅姨娘想走开,却又忍不住贴在墙边听。
“是。”楼星环说,“父亲问这个干什么?”
庆王似乎是苦笑一声:“阿云毕竟是我以前的妻子。”
里面沉默了。
梅姨娘贴得更紧了。
院子内。
楼星环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阴冷,像被人踩了逆鳞的野兽:“那又如何?”
“不如何,”庆王说,“只是出于对他的担忧,问一问你。如果你不愿意明说,我可以去问他。”
这话听在楼星环耳里,难免成为一种挑衅。
他冷笑一声:“父亲尽管去,只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
庆王叹了口气,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温声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样。”
以前他将鹿冰酝对楼星环的特殊只当做是逗弄小孩,现在细想,他能逗弄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挑选了楼星环?
况且鹿冰酝从来没有表现出对谁有那种喜欢之情,他仿佛一直都没考虑过自己会喜欢上别人一样。
楼星环不说话。
他当然不会解释了,由得庆王这样误会多好,让他知难而退。事实上,他恨不得加深庆王这个误会。
庆王道:“那天晚上他受伤,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答应你了,是吗?”
楼星环:“父亲好眼力。”
庆王垂下眼睛:“多余的话我不说了,你也不会听。今日阿云弟弟满月宴,我也不去自讨没趣了。”
他将一封红色的请帖放在桌子上,离开前,道:“当初请旨赐婚的是我,和他没有关系。之后我们也没有在一起过。你能让他点头,是你的本事。”
楼星环不语。
那是鹿家满月酒的邀请帖,字是鹿冰酝和鹿夫人他们亲手写的:家儿弥月,共邀亲朋,特设薄宴,举杯同庆,欢迎携眷光临。
庆王走了。
看到呆立的梅姨娘,他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梅姨娘震惊得连行礼都忘了,呆呆地望着庆王的背影,直到身后传来楼星环的声音:“母亲。”她转过身。
楼星环面不改色道:“你来多久了?”
在一旁的丫鬟不知道梅姨娘听到了什么,见梅姨娘不说话,连忙出声道:“回少爷,姨娘刚刚才来,她是怕你耽搁了时辰。”
楼星环颔首道:“走吧。”
梅姨娘这才回过神来:“……走,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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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宁侯府洋溢着欢庆的气息,像一片海洋。
鹿夫人戴着产后防风的抹额,在和侯爷招待客人。
凉王府准备了很多礼物,马车停下,顺宁侯府的人看见了,连忙帮着把礼物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