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过往难以解释的细枝末节通通都有了方向。
周睚那么冷淡一个人,为什么平时老逗他玩。
答案逐渐清晰。
徐青燃像一脚栽进冰窖,懵了。
实在太烦躁。
一个问号后面跟着一个问号,遥遥无止境,只有周睚能解答。
还是得去找他。
周末下午,各个年级的学生返校,拖着行李箱陆陆续续地往宿舍楼走。
徐青燃逆着人流,走了一阵,速度很快,差点撞到一个女生。
女生喊他:“学长。”
徐青燃回头,认出是高二的林琪,就是小可爱。
“走那么着急?”小可爱摊开手,递出一块橡皮:“刚刚从你外套里掉出来的。”
“谢谢。”
乍然被打岔,那种猝不及防的情绪淡了一些,可能自己亲自穿过来的荒唐感持续的时间太长,现在即使意识到周睚在这边他也没有大喜大悲的情绪起伏。
橡皮还是周睚借走之后弄丢的,两个人当时找了一个下午,最后龙狮把自己的橡皮切了一半分给他们:“堂堂学神,堂堂皇上,一块小橡皮都拮据,怎么这么寒碜……”
徐青燃突然想起来在商业区遇到周睚那次,他脱口喊周睚的名字,又想起周睚突然转学。
以及靠墙面那两个手工签筒。
周睚神神叨叨地问他要不要抽一根,包准。
可妻也。
……
徐青燃走近九班,停下来,因为惊怒而喘了一口气。
他感觉周睚认出了他。
如果说周睚那些举动是在试探他。
那么最近周睚安分下来的原因只能是认出了他。
“……”
晚自习没有正式开始,九班特别吵闹,徐青燃能隐约听到吉娃娃辩驳“别投我,我是好人,投我你们输定了”的声音,他想打道回府,自己冷静想一下,九班的窗户忽然被拨拉开。
“燃哥!”陆晨扒着窗沿:“皇上来了,推了这把我们另外来一局!”
龙狮:“拉倒吧,就一刀,闭眼闭眼,你们输定了!”
徐青燃犹豫了一下,往九班走。
他们这局过的特别快,刚走到窗边就看见里面周睚笑着看这边,闭眼的陆晨特别绝望地嚷嚷:“靠,我不想再学猩猩爬了!”
吉娃娃:“真心话,真心话也可以。”
周睚是上帝,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宣布:“狼人赢了,睁眼吧。”
“啊啊啊啊!”
“我就知道!”
“再来再来,加燃哥一个,多一个平民吧,睚哥还当上帝吗?”
绵羊边看牌边说:“学猩猩啊,老陆……”
其余声音压得很低,徐青燃靠着走廊的栏杆,觉得他们笑得特别猥琐。
周睚在看他。
徐青燃抓抓头发,一转身闪没影了。
绵羊:“睚哥你去哪?”
“找你们皇上。”周睚推开椅子追出去,直觉徐青燃的状态不对劲。
走廊返校的学生多,老师也回来了,男生没在人堆里一下就没了影。
周睚从楼上往下望,细长的手指伸进口袋,拿出手机给徐青燃拨电话。
对面响了一会才有人接。
徐青燃走进宿舍,关上门,乌漆墨黑里摸到台灯的位置,啪地打开。
他空出手拿手机:“喂?”
周睚:“你怎么了?”
徐青燃顺手合上桌面的本子:“想起来咚咚锵的卷子没拿,回来找找。”
周睚:“你找到回教室吗?”
徐青燃:“……有点困,写完我就睡了。”
周睚:“……”
徐青燃抓紧空隙的机会说:“挂了。”
周睚:“……晚安。”
周睚手指拢上手机,盯着虚空沉默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晚上没休息好的缘故,他的眼皮一直跳,周睚抬手按着眼皮,望向宿舍楼的方向。
“周睚,睚哥。”绵羊抓着一副牌追出来,带着九班的希望颤颤巍巍靠近:“诶,燃,燃哥呢?”
九班看着周睚跑出教室,接着才发现他们燃哥也不在。
谁知道这两大佬又玩什么神秘,推搡半天才把绵羊推出来。
“……不知道。”周睚说,“他说他很困,要写数学卷子。”
绵羊:“……啊?”
他才注意到周睚的动作,紧接着问:“睚哥,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
然后绵羊看见周睚抬头望月,手垂下来,背在身后,嗓音恹恹:“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绵羊噎住,过了会,心情复杂地“啊”一声。
第27章
徐青燃暂时没法思考, 凭本能回的电话。
他有点生气, 还有点迷茫,这种迷茫很复杂,掺杂着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就是不爽。
“周睚。”他把周睚的作业和草稿本整理到一块, 神色晦暗:“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个道理爸爸得教会你。”
“哎,龙狮。”
刘承远一大早收拾完, 拎着单词本准备去晨跑,就看到龙狮拎着早餐袋子往徐青燃的宿舍门把上挂。
刘承远走过来:“好不容易广播歇菜一次, 你怎么起那么早?”
“生物钟生物钟。”龙狮说着打了个哈欠, 走到对面把另一个早餐袋挂在周睚门把上。
“哇——贤惠。”
刘承远嘀咕着, 从后面抱住龙狮的肩:“小天使一大早上送爱心……我记得皇上好久没让你送过早餐了, 平时他不都是喊睚哥一块下去吃早餐吗?”
龙狮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他们两推推撞撞走到楼梯口下去,龙狮手指还没离开手机屏幕,刚跟两位大佬报告完早餐挂门口的消息。
“他昨晚突然让我跟以前一样对他, 就带早餐吧。”龙狮说, “可能想赖床了?每周的开端都是痛苦的,可以理解……”
刘承远凑近他屏幕:“不是啊,他这不是醒了吗?”
寥寥几句短话的聊天界面,刚弹出一条最新信息。
-这家豆浆怎么没加糖。
龙狮回想了一会:“干,我放反了。”
刘承远:“什么?”
龙狮简单吐槽了一句徐青燃一个热血青年的外表下有一颗嗜甜的少女心这种事,然后说:“但睚哥喝无糖豆浆,我刚刚弄混了可能。”
龙狮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跟他们两吃早餐,徐青燃每次帮周睚拿豆浆他们两都要互相嘲讽一句。
“小学生。”
“老干部。”
“对, 一个多糖,一个无糖,不是一类人。”刘承远想起来另一件事:“你看到论坛那个帖子没?”
龙狮说:“你也看见了?”
刘承远:“高亮诶,那你怼了吗?”
“那当然得怼啊,哪儿配了,吃个早餐都那么多事,他两真搭伙过日子得鸡飞狗跳。”
他两一边吐槽一边下楼去。
今早过了两节课后排座位还空着没人,整个班都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可能徐青燃这段时间规矩久了,大家快忘了他的座位以前就经常空着。
老吴敲开窗户,问:“怎么回事?徐青燃生病了?”
龙狮摇头,又点头,干巴巴地说:“生病了吧。”
他在徐青燃这种操作中感觉到一丝丝熟悉,有点心虚。
“生病了怎么不请假呢?他在寝室吗?”老吴下意识看着周睚,“我记得徐青燃寝室是不是在你对面?”
龙狮满头大汗,总不能说,老师,我觉得他应该只是翘个课吧。
他也不敢问周睚。
没看这位爷一大早黑着脸到现在吗?
周睚:“嗯,在我对面。”
周睚收拾课本,跟班主任说他去寝室看看徐青燃,班主任欣然同意。
“你跟他说说,生病了别扛着,该吃药吃药,该休息休息。”老吴说,“马上第二次月考了,别这个时候把身体整垮了。”
徐青燃积极学习带的整个九班氛围都很好,老吴最近看他是越看越顺眼,再加上徐青燃的进步速度,让他很期待徐青燃第二次月考的成绩。
龙狮举手:“老师我也过去看看!”
老吴:“你就算了,下节课不是数学吗?你上次就二十分,还想逃课?”
龙狮:“……老师,揭人短板不道德。”
周睚隐隐察觉事情不可控,是在今早开门想喊徐青燃的时候。
他的门把上挂了一袋早餐,对面没有。
带早餐挂门把这种事是龙狮那几个人的习惯,每次这么做他们还有种送温暖的自豪感,大抵高中生特别擅长做小天使,而徐青燃只会把别人喊醒一块去吃。
没道理给自己送了早餐不给徐青燃送的,所以他以为徐青燃先来教室了。
但教室没人。
闹脾气了?周睚往前追溯,可他最近好像没做什么事情?
礼拜六徐青燃回家那天他们还联机打游戏,那时候小皇帝还很正常,还跟他聊稀松平常的事:“你下周还穿那件黑色短袖吗?”
徐青燃玩游戏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比听课还不专心,是个只有装备高级,技术一般般的典型人民币玩家。
周睚玩个奶妈,一边得保护横冲直撞的徐青燃,一边还得回答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哪件黑色短袖?”
周睚的衣柜里一半都是纯色短袖,里面很少不穿校服。
徐青燃有些别扭:“……我哪知道哪件。”
周睚福至心灵,低头闷笑:“你要穿?”
徐青燃:“……”
周睚:“过来拿吧,哥哥的衣柜永远向你敞开。”
骚这一句的同时闪现替徐青燃挡大招,帅得不行。
徐青燃难得没理会他的挑衅:“那你下周挑别的颜色穿。”
周睚问:“为什么?”
徐青燃:“不想撞衫。”
周睚抄近道,天台连接宿舍楼,他从楼道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看到不远处的水管上蹲着一个桀骜不羁的背影。
男生背脊修长,迎着风面,黑发狂扫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外套搭在肩上,垂下来两个空袖子被一只手拉着,另一只手指夹着半支烟尾,正垂头弹烟灰。
天台是水泥地,鞋底蹭到地板发出点儿声音。
徐青燃扭头看他一眼,捻灭烟灰站起来。
没等周睚开口,徐青燃说:“知道了,老吴喊我回去是吧?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男生眼神下扫嗤了一句“扫兴”,说罢也没正眼看他,从他身边走过去。
周睚额角狠狠一跳。
周睚抓住徐青燃的手腕,徐青燃停下来,侧头,语气不怎么好:“干嘛?”
“怎么了?”周睚压着脾气问,“遇到什么事了?”
“哦。”徐青燃挣开他的手:“没事。”
少年拉开楼道的门进去,门板合在一块,声音很暴躁。
天台风大,烟草味淡得几乎没有。
周睚皱了下鼻子,跟在他身后走回去。
走在前面的男生后背挺拔,外套系在肩上的缘故,露出一截白色的衣服,衣服下摆贴在校裤口袋边缘,料薄,隐约能看见底下腰肌的轮廓。
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但说不上哪里来的怪异。
就跟这副皮囊下面换了一个人似的。
数学课,徐青燃趴下去睡觉。
咚咚锵从办公室出来刚听老吴说徐青燃早上两节课没来,可能是生病了,一进来看到徐青燃趴着,趁着其他人做题的时间还走到这边来说:“不舒服啊,下课去校医室拿药,硬撑着很有面子吗?”
正好今天有体育课,为了面子硬撑着不拿药的某人在操场健步如飞。
“一写卷子这疼那疼,一放到操场就百毒不侵活蹦乱跳的。”
“学生不是十个有九个这样?”
“我上学那时候也是这样。”
英语老师拉开办公室的窗帘,撑着窗户伸了个懒腰:“今天早上你那个数学课代表补交作业的时候不也是说什么,吃错东西拉肚子,所以耽误了写英语作业的最佳时机。”
咚咚锵过来接水,站在窗边往下看。
从楼上看操场,赛道上一个班级散成豆子跑步热身,有几个男生遥遥领先。
老吴正在批改作业,批改完习惯性数了一下,一边数数一边说:“胡老师回来的时候不是说徐青燃在教室睡觉,不下去上课?”
徐轻轻可是一眼认出追到班级末尾那个是她亲侄子:“那现在操场上那个飞毛腿是谁?”
“……”
咚咚锵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语气复杂:“全班冲下去的时候这小子就是病恹恹趴在桌子上要睡觉。周睚,他同桌,嘘寒问暖留下来陪他,说了几句话,这小子嫌烦就跑下去了。”
“吵架了?”徐轻轻挑起眉,“我那会还说这两人怎么能玩到一块去。”
“他们吵架没吵架我不关心。”化学老师拎着支红笔抬起手,“我就关心徐青燃今天没交化学作业。”
老吴反复数了两遍作业量,拿出花名册:“他今天也没交语文作业。”
咚咚锵:“巧了,数学作业他也没交。”
剩下几个老师回去翻卷子:“一科作业都不交?”
徐轻轻挨近九班班主任的办公桌:“过分了,正好,今天我这科作业也缺了一大半,吴老师,你们班这班风得好好整一整。”
老吴叹气:“果然这小子不经夸,刚说他有进步就给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