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我的身份。”
陆预瞳孔微缩。
闯入的刺客根本不会以台下的那些贵族为攻击目标,他们的目标只有楼青晏一个!
陆预一把走过去,将楼青晏拉往自己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祭台下面角落里突然飞出了一个刺客,正好跳起在楼青晏身后!
陆预第一时间将袖子里的刀飞了出去!
谁知,这刺客竟然没有躲!
刀插入他喉咙的同时,他甩出了一根银镖!
银镖的目标只有一个——楼青晏扶面具的手!
刺客离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还没有眨眼,这枚用命甩出的飞镖就狠狠扎入楼青晏的手背!
手在一时间动弹不得,无法用力,面具的碎片从脸上滑落!
陆预第一时间去扶楼青晏的面具。
楼青晏在他耳边:“不行,你这是在告诉他们,你知道我的真面目。”
他们两个的姿势太过亲昵了。在祭台的边缘,陆预一手揽过楼青晏。
两人半个身体贴在一起,陆预的手还扶着楼青晏的面具。
楼青晏咬住牙齿:“你这是在告诉他们我的身份!”
他们如此亲昵的姿势,贵族们一定会联想起当年陆预将他带到家宴上的惊世发言。
陆预登基以来没有收一人入后宫,大家都以为他心如磐石,不为情所动。此般亲昵,很容易让人想起当年陆预一反常态的发言。
楼青晏一把将陆预推开,换另一只手扶面具。
当他的手碰到面具的时候,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飞镖上有毒!
他的手指动弹不得,无法用力!
面具在所有人的眼前掉落下来!
陆预不管那么多,疾步向前,但无济于事。
一刹那,楼青晏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
他似乎在人群中看到太后得逞的笑容。
突然,一个想法闯入了楼青晏的脑海。
他一步上前,撞进陆预的怀里。
楼青晏前脚还在说,陆预如此亲昵的姿势会暴露他,为何此时主动上前?还没等陆预问,楼青晏细若蚊声的声音在他耳边盘旋。
“我现在觉得,你传的那些流言还是有用处的。”
楼青晏没有管面具,自顾自地随它滑落。
然而,面具下,纯黑色的纹路布满了他的脸。
陆预的瞳孔一下紧缩:“你疯了!你身体没好全,为什么主动召唤伏矢?”
“这也是面具不是吗?”楼青晏凑在他耳边,“而且,很符合你的流言呢。”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在台下人的眼里,皇帝见到北星阁阁主遇刺,焦急地上前,但是北星阁阁主推开了他,由于手受伤,面具落了下来。
然后,北星阁阁主突然抱住皇帝,脸上布满了花纹,看不出面貌。
伏矢召唤出来后,一切毒和伤都消除了。
陆预一下子明白过来。
自己的流言中说“北星阁阁主杀了巫相楼青晏,把魔种吸收了进来,需要吸食自己的阳气才能生存”。
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楼青晏像是要顺着流言似的,仿佛魔头降世,一手持刀,在主殿里宛如鬼魅,从各种角落里将藏着的刺客找到杀死。
他不像是保护贵族的那些暗卫,不需要考虑这些贵族的安危,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杀意。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小姐们在他散发出杀意的同时被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颤,缩得越厉害了。
楼青晏处理完这些刺客,落到陆预身边,一言不发,表情恐怖而暴戾。
陆预知道,他是有意识的,但只能装作对待一个没有意识的杀戮机器似的,警惕地看着他。
楼青晏像是杀完人,失去了太多阳气,走到陆预身边。
陆预心里对他的身体情况很担心,但却觉得此事的场景过于滑稽。
他的喉咙有些干涩,慢慢说出:“保护诸卿回住处,设下严防……巫相护驾有功,朕留他有事。”
秘法部队的人、暗卫、禁军侍卫领旨,将人都领了下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没想到,流言被证实竟然这么快。
在他们心里,楼青晏的确是个会暴走的魔头。先前对此嗤之以鼻的公卿们,当见识到楼青晏召唤伏矢后的杀意,全都将流言当真了。
这种恐怖的杀意,不属于人类。就算是被公卿们奉为座上宾的各种高手,都不及这种杀意的一半。
太后离去时眼睛里充满诧异。她似乎看到楼青晏恶魔似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主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楼青晏浑身的紧绷状态一下卸除了,伏矢被他收了回去,整个人软乎乎地倒了下来。
陆预一把将他接在怀里。
他满腔的气却说不出来。
刚才紧急的情况下,他也说不出,楼青晏做的是对是错。也许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了,但楼青晏明显还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楼青晏看到陆预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说教,只能苦笑一声。
他伏在陆预肩头,像是要缓解气氛、转移话题似的小声说:“陛下,臣这身体受魔种困扰尤甚,可否给予些阳气?”
第55章
楼青晏被人提着后颈拎回了院子。
“我要是呆在这里, 那你今天晚上的计划怎么办?”
陆预严肃不阿地说:“朕可以自己完成。”
“可是天鹰符在我这里,你不带我怎么调动秘法部队?”
“今天晚上的事情,有没有秘法部队都无所谓。”
楼青晏:“……”
陆预那一副誓死不让他再出去的样子,让楼青晏觉得自己可能惹了个□□烦。
陆预转头, 看向十一:“看好他, 别让他跑出来。你如果打不过他就跑,来找朕。”
十一严肃正经地点点头。
楼青晏:“……”
良宇和莫五在旁边垂手而立,小心地抬眼看了眼陆预,又小心地看了眼楼青晏。
楼青晏顶着下属的目光,叹了口气,对陆预说:“陛下,如果今天晚上的局我不到场,那北星阁如何对这件事情负责呢?”
“你的两个下属去。”
“陛下,今天已经引起了这般骚动,我要是再不露面他们会多想的。”楼青晏拉了拉陆预的袖子, 算是放低姿态了,“陛下, 这一趟,北星阁可已经被你冠上神神鬼鬼的名头了。我作为阁主, 不能放任下去。”
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带着怒气的狮子, 但是脸上的愤怒被他自己强行压了下来, 换上了他此时最“温和”的表情:“阁主, 您刚才在主殿里的举动可就是向他们承认了流言。现在, 您倒不想吸朕的阳气了?”
楼青晏刚才在主殿里的话被陆预还了回来,整张脸都涨红了。
莫五在一旁拉了拉良宇的手。
良宇恍然大悟,然后朝对面的十一做了个表情。
十一:“……”
三人一起溜出房间,然后把门关好了。
楼青晏:“……”
其他人都出去后,陆预这才坐到他身旁。
楼青晏在身体没有好全的情况下召唤伏矢,虽然精神体足以压制伏矢,没有再出现一天前的情况,但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大礼包的体质增强效果被削弱了。
伏矢带来的副作用和未恢复的虚弱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预的脸色冷若冰霜,盯着楼青晏的脸,明明像是下一秒要怒火中烧暴走似的,此时却一言不发。
两人并肩坐着,楼青晏将头别开,叹了口气。
“你为何什么事情都打算一个人背?”
楼青晏一顿,缓缓转过头。
陆预的瞳色很浅,然而此时却像是深渊,要将楼青晏吸进去了。
“当时,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如此不顾惜自己。”
楼青晏苦笑:“那还能怎样?”
“还有朕。”陆预一本正经,“朕好歹是皇帝。你背对所有人,不露面,朕让暗卫清理完刺客,让所有人出去,故意护住你的面容。就算他们怀疑你与朕的关系,只要朕下旨,说是什么,没有十足证据,没人敢质疑。”
“陛下,你一直是以明理著称的,什么时候会这些手段了?你的名声……”
“师兄,三年了,如今朕还需去看他们的脸色吗?”陆预笑了出来,“这不关朝政、不关社稷,朕这点自由都没有吗?太后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然而只要没有咬死的证据,谁敢在朕面前放肆?”
陆预句尾的音调扬了上去,一种由内散发出来的自信和霸气随着他说话时的眼神传进了楼青晏的眼睛。
楼青晏愣愣地看着他,拳头不由地握紧了。
陆预没有再用责备的语气说他,而是很认真地盯着楼青晏的双眼,握起他的双手:“朕在你身边,不要什么事情一个人扛。”
“这个案子是朕诓你进来的,你就当你和朕只是利益关系。”陆预说,“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之间还是有关系的,不是吗?”
“你还有朕。”
楼青晏想要开口,但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
他想说“既然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都已经被划清了,就不必这样了,冰冷的利益关系同样可以让我不那么多心、那么敏感”。
但看着陆预的眼睛,他却只能点点头。
“好了,我们两个也不用像小时候那样争执不清了。”陆预起身,“今晚的行动,你可以来。但你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勉强了,所以今天晚上一定不要轻举妄动。相信朕。”
楼青晏堵在喉咙里的千言万语终于只能在心头打个滚,然后被自己生生吞下。
他裹着厚实的白狐裘,半个脸埋在毛里,将尖下巴遮掩了几分,线条不明显,病态的削瘦和骨感都被藏在一身的毛绒当中,在这般情况下,却显出几分柔和来。
“好。相信你。”
.
这次祭祖大典不顺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先是在太后的犒劳宴上有人绑架了太后,接着在大典结束的时候出现刺客。
当天下午,陆预发出指令,命令所有人呆在住处,没有指令不得外出,同时从京城紧急调用了十一卫的第一卫来守卫各位宾客的安全,也将他们全部监视起来。
祭典过程中将刺客放进来的禁军受到了调查,最后开始胡乱攀咬,并没有实质性的信息。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陆预又下了一道旨来安抚人心:祭祖不顺,朕罪己,夜晚当于主殿诵经祈求先祖庇佑,一干皇室人等需在院内正厅祈福,同担罪责。
禁卫替皇帝将祭祖用的香炉、蜡烛都送到了各家皇室子弟的门前,还赐下“慰问惊吓”的药茶。
太后别院。
“太后,皇上送来慰问的药茶、香和香炉了。”嬷嬷轻声说。
太后放下手中的古书,淡淡地抬眼:“哀家晓得了。”
嬷嬷有些不确定:“娘娘,圣恩不可负。这茶……”
太后似乎料到了什么,冷哼一声,但脸上那种淡然自如的表情并未改变:“哀家体弱,吃不了这些性凉的东西。皇帝的心意哀家领了,至于药,你们也受惊了,哀家赏你了,怎么处置你自己随意。”
嬷嬷眼神一定,立马领会了太后的意思。
“是。”
太后已经明白,陆预想要扳倒他。他们两方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之前,脸皮无法撕破,但对另一方极为防备。
嬷嬷端着药茶下去的时候被太后再次叫住了。
“对了,哀家这里有前朝留下来的香,珍贵至极。为显哀家心意,今晚的祈福就用自己的香吧。”
“是。”
太后不仅对皇帝送来的药茶极为防备,对点的香也很防备。
嬷嬷是老人了,领会太后的意思恭恭敬敬地下去了。
太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夜晚将至,陆预去了主殿,而各院中的人都沐浴焚香,在正厅点上香,作揖冥想。
太后被嬷嬷挽着到正厅的时候轻声一问:“香是我们自己的吗?”
嬷嬷使了个眼色:“禀太后,一切就绪。”
“那就好。”
祈福开始的时候,正厅里只能留下皇室成员,下人们都候在门外。
时间如水,流逝在夜晚之中。
太后立在牌位之前,香炉中飘出袅袅清香,笼罩在她的头顶。
她睁眼,看了眼那熟悉的名字,对故人露出了缓和的笑容,仿佛那些亏心事不是自己做的一样。
突然,窗户大开,一阵风灌了进来,将蜡烛全都吹灭了。
太后摸着手上的珠串,冷笑一声,高声喊:“含香?含香?”
含香嬷嬷并没有应她。
太后意识,这可能是个局,但她并不害怕。
若是这样就会害怕,可熬不过这么多年后宫沉浮。
她清了清嗓子,自若地说:“皇陵脚下,龙脉之源。哀家多年尽心尽力,定有先帝在天之灵的庇佑。”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做出此等事,朕为何会庇佑你?”
幽风阵阵,五月天已微热,夜晚却还是凉的。风吹在人身上阴阵阵的,将衣衫吹得贴服在人身上,像是要将所有伪装卸除似的。
太后心里微微发毛,但脊背没有半分弯曲。
她没有回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说:“哀家问心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