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苍白瘦削，宛如吸血鬼拿着一管血液。陆无澈停顿了一下，拧开上面的木塞子，凑到鼻端轻轻闻了闻。
　　……很淡的草莓香。
　　陆无澈只闻了一下就把试管放了回去，他还是有抵触心理。
　　但是这股草莓味……倒还行。
　　陆无澈觉得很有趣，看向了光屏。
　　光屏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上黑发的青年走在梧桐树下，安静而美好。
　　——不那么让他讨厌。这就是契合度99.3%的Omega给他的感觉？


第74章 离婚
　　只是这一点微末的剂量，陆无澈的信息素就有了平定的趋势。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这么正常的时候了, 周格的理论是正确的——高度契合的信息素, 真的能够抑制他的精神力失控。
　　他派人暗中进行布置, 采集信息素样本，第一个布置点就是医院, 在常规体检里混进体表信息素采集项目。完全皇权派的医院很少，何况这种做法还很有悖人权，至今只有少数几家医院同意了。
　　陆无澈也没有强行要求, 能不能有全看命。
　　首都星公民的体检周期一般是一年, 陆无澈本来以为至少要一年才能出结果, 但却一个月不到就有了惊人发现。而核对下来资料显示的人也很出乎意料，竟然是表面使用Alpha身份的时汲。
　　陆无澈没想到, 在储君宴会上信息素紊乱的那个Omega就是时凌和景瑟的儿子、储君的老师。
　　他轻轻眯了眯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像是陷入了考量。
　　这张照片是他派去的人在林荫道边拍的，陆无澈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照片的另一半上, 那上面, 金发的青年正侧头在和时汲说话，眼中透着温柔专注。
　　他有一张肖似陆无澈的面孔，尤其是鼻子和嘴巴的部分。任何人都能第一眼看出, 他们是父子。
　　他的储君喜欢这个Omega，陆无澈能看出来。
　　如果要和陆无澈讲基本道德, 那是根本没有的, 这张照片唯一能够引起他心里波澜的地方, 只有……
　　这是他和伊芙霖的孩子。
　　……苦艾的Alpha信息素又在空气里蔓延开来，显然，信息素的主人又陷入了不稳定的焦躁当中。
　　*
　　帝国大学，宿舍区。
　　帝国大学的校舍是一人一间，只有作战学院里是特殊的两人一间。据说当时院长规划时认为，战场上有很多需要两人作战的情况，所以美其名曰要从学校里就开始培养默契。
　　机甲系属于作战学院，所以时汲还是和陆见烨一间。
　　时汲叠着衣服，突然光屏响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体检报告。
　　他看了看，笑着抬头：“你的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小朋友，这下你总不用担心你也会患失控症了。”
　　这月中旬的时候，他陪着陆见烨去医院做了一次基因检测。结果很让人放心，陆见烨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全面检测耗费时间比较长，时汲等待过程中看到医院似乎在搞什么活动，无聊之下就去测了身高体重肺活量。结果让他很惋惜——他在身体指标上还是和前世一样菜鸡。
　　陆见烨出了检测室的门后看见时汲在看热闹就把他拉走了，说小心身体数据被窃取。但是毕竟只是基础检验，陆见烨也没真放在心上。
　　“我一直知道我很健康。”陆见烨冷哼。
　　时汲故意叹气：“哎，不知道前几天担心得睡不着的人是谁。”
　　虽然他已经告诉过陆见烨他精神力不会出问题，但是检测之后，这人还是像忐忑等待考试成绩的小学生一样。
　　陆见烨脸有点红，若无其事：“反正不是我。”
　　他在首都星的这一个月不是很忙碌，陆无澈那边天天一副疑心病犯了的样子，不上朝却还是死死把持着政务不放手。陆见烨答应来上学，一是为了时汲提出的邀请，二是暂时把自己的身形隐藏下来，把原本的势力转到水面之下。
　　最近整个帝国包括首都星都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但是暗中的传言却是愈演愈烈了。
　　因为皇帝陛下居然三五不时地不上朝，这在陆无澈身上是前所未有的。
　　他继位的这几十年，年年全年无休，手下的大臣都是轮班倒，他这个做皇帝的却像机器人一样仿佛永远都不会感到疲惫。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甚至还有无聊的节目组做过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陛下的精神力非常强大，不论何种高强度的工作都可以支撑得起。
　　星网上还有好事之徒压了赌注，赌皇帝什么时候请假，这个赌局是十九年前休战之后开始设立的，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参与的人都不抱希望了，但却在今年突然出现了改变。
　　而且一改变就是一副令人担忧的模样：如今的上朝频率，都可以和某任有名的昏君相媲美了。
　　评论对此两极分化，一边认为如今帝国安稳，储君也已成年能够分担事务，陛下可以休息了；另一边认为虫族的阴影尚未摆脱，储君也还太小，绝不应该在此时放松警惕。
　　除此之外，另一种声音也十分引人注目：陛下出现这种异常情况，是否是身体出了问题？如果有，是否该向全帝国如实报告身体状况？如果没有，为何不向民众作出解释？
　　如今朝中的格局愈发鲜明了，无论陆无澈再怎么强制，也无法阻止更多的朝臣倒向年轻的、未来有望的储君一派。
　　这就像七十年前的格局重演，在老皇帝病死之前，就有许多朝臣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孩子们。
　　陆氏所有强势的君主都认为，自己可以在培养储君的同时成功身退、安养晚年，不论TA的孩子是不是恨他。傲慢是写在他们基因里的东西。
　　但同样的，新一代的储君会认为老皇帝明明已经昏聩却还抱紧权力不放手，国家应该拥有更英明的君主。真正能安养晚年的皇帝少得可怜，帝国皇室的历史上有太多的“不明原因病死”、“暴死”、“郁郁而终”。
　　二人在宿舍里收拾东西，隐约听到了人声。
　　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时汲和陆见烨精神力级别都很高，还是听清了。
　　“……看到了吗？……”
　　“……嗯……”
　　“……你们冷静一点好不好……这样会给别人造成困扰的……能不能表现得像一个见过世面的帝国大学生……”
　　“……真奇怪……明明其他皇室成员来我们这读我都不激动……”
　　“……你说待会儿的新生演讲我去要个签名过分吗？……”
　　“……呵呵，还是算了吧……”
　　陆见烨已经很适应被人当成珍稀动物围观了，但时汲没有。于是他道：“要不要我去让他们离开？”
　　时汲摇头：“不必了。”
　　他从包里拿出点狮星系特产的糖果，走到门外去，笑问，“你们要进来坐坐吗？”
　　“！”
　　“！！”
　　没什么比偷看还被当事人发现更尴尬了，几人脸都红了，为首那个想要签名了此刻拼命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抱歉……那个，我们不应该乱偷看的……我叫扎特，是机甲系大二的，时老师你好！”
　　“没事。别叫时老师啦，现在我也是学生。”时汲笑了笑，把糖果分给几个人，“这是殿下从狮星系带回来的特产，味道很好，尝尝看？”
　　他动作和话语都太自然，近距离看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笑起来更是让人无法拒绝。几个人愣着神就都晕乎乎地接了过来。机甲系是出名的“注孤生系”，里面的人都自嘲自己是书呆子和武呆子的混合体，像时汲这样的很少见。
　　时汲自己也撕开一个糖果丢进嘴里，转头说：“小殿下，要不要也出来打个招呼？”
　　——小殿下……
　　这个词被时汲叫出来，莫名地好听。扎特又是一愣，怀疑人生地看向手里的糖果。
　　不是吧，他一个Beta居然也能被苏到？
　　陆见烨从房间里走出来，接过时汲抛给他的糖果，淡淡看了几人一眼：“你们好。”
　　他刚刚搬东西把外套脱了，里面是黑色的短袖T恤，金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阳光而俊秀。
　　几人都是Alpha或者Beta，不会被闪得春心萌动，但是帝国储君离这么近还问好，都是强自镇定内心激动：“殿下好。”
　　但陆见烨反应很冷淡，只说了这一句就又进屋了，对时汲留下一句：“你的东西自己来收拾，我给你放在一起了。”
　　扎特挠挠脸颊，莫名感觉殿下好像不是很想看见他们？
　　不，一定是错觉，殿下虽然冷漠了点，按总体还是平易近人的！
　　时汲挑了下眉，舌尖的糖果恰好泛起酸甜味。
　　他们是住在Alpha和Beta混居的宿舍楼，这小孩肯定是看这么多Alpha又不爽了。那句话就是在说“快回来，不要和他们聊天了”。
　　他心里失笑，陆见烨的占有欲不论何时都这么强。
　　时汲就和几个人短暂聊了一会儿，各自交换了联系方式。气氛相当之好，几个人都各自送了小零食，在扎特越聊越开心都要打电话订家乡板鸭的时候，陆见烨终于忍不住了，打开门说：“NIVEA找你。”
　　扎特还以为NIVEA是某个人，忙掐断了话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小叽老师再见！”
　　几人纷纷再见，一口一个“小叽老师”。
　　陆见烨面无表情：“……”
　　等到时机进屋，陆见烨用谴责的眼神看他，语气里泛着酸味：“不是说不叫老师了吗？你真的很适合搞传|销。”
　　才跟他聊了这么点功夫，就个个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时汲想笑，故意正色对NIVEA说：“听说你找我？”
　　小机器人绕着他转了一圈，迅速地把陆见烨出卖了：“没有哦~NIVEA不找你，是主人找你！”
　　“……”陆见烨按住它，阴恻恻的，“你又想被维修了吗？”
　　时汲笑出声：“好了，不要恐吓NIVEA了。”
　　“那是因为我是你的老师呀，他们又不敢和储君老师同辈称呼。”他解释说，把一堆小零食放在桌上，“你好醋，这些零食起码也有一半是给你这个储君的。给点面子吧小朋友。”
　　陆见烨在换演讲的服装，闻言轻哼：“不给。”
　　他摆明了就是一副幼稚耍赖的样子，时汲轻笑：“那以后你要时时看着我吗？”
　　时汲穿过来的这两年，几乎都是时时刻刻和陆见烨待在一起的。除了一开始的帝国集训，他之后都没有大量地接触过同龄人。
　　他虽然总是会遇上的原著后宫之外，但社交圈特别窄，而且全都绕不开陆见烨的影子。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害怕吗？”陆见烨歪了歪头，神色竟然有几分试探和认真，“提醒一下，如果你不知道一个黑客能做到什么程度，可以现在去搜索。我能做到的，只会比那些影视剧更加夸张。”
　　这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侵略性点缀着他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像是丛林中的野兽，已然盯准了猎物。
　　时汲没说话，抛了一下手里的糖果。
　　他个人很擅长社交，也很懂得如何和别人打交道。前世就是如此，他能把人脉和金钱都处理得非常好，但是这一世相比之下就怠惰得多了。
　　怠惰也不代表就忘记了，就像刚才，他也能很迅速地和人打成一片。
　　可他其实也没什么不适。
　　甚至硬要说的话，这种封闭和稳定感还很奇异地让他安心。他前世幼年住在孤儿院，后来又辗转多个城市，到处漂泊，也从来没有把那个地方当成过自己家。
　　然而在这个居住了不到两年的异地，在某个小朋友房子的邻家——他把那里看成了家。
　　他略一思忖，觉得自己的心态变化很有意思，自己也感到惊讶。
　　时汲抬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如果我怎么都想离开呢？你会让我逃吗？”
　　他似笑非笑的，很好奇的样子。
　　连他和别的同龄Alpha多说几句都要吃醋，不允许，这样的陆见烨会让他离开吗？
　　陆见烨眯了眯眼，危险道：“晚了。”
　　他按住时汲的手腕，就像之前那么多次接吻的时候一样，带着极强的管控欲。
　　“……你逃不走了。”
　　“如果你想走，我就把你关起来，让你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皇宫里做我的Omega。”
　　时汲笑起来：“噫，好可怕。”
　　他被这样说了，心里居然完全没感到害怕，“你这样要怎么找Omega，别人肯定要被你吓跑。”
　　“可是你不是别人。”陆见烨说，“老师，你会被吓跑吗？”
　　时汲看了眼自己被攥住的手腕，轻挣了一下，另一手敲了一下陆见烨的脑门：“别说有的没的了，马上你的新生演讲快开始了。作为殿下，可不能迟到。”
　　陆见烨放开了他，时汲抬手给他把领带扎好，把顶端的扣子扣起来。
　　陆见烨还不放弃：“不准转移话题，你会害怕吗？”
　　时汲叹了口气，抬脚出门。
　　这个人怎么能做到这样的，自己在做可怕的事，但是还像撒娇的猫咪一样缠着他的腿问他怕不怕。
　　“只要是你，我就不怕。”时汲说，“陆小朋友，满意了吗？快再背一遍讲稿吧，别忘记了。”
　　陆见烨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不忘不屑说：“我怎么可能忘记，就那么一点点东西。”
　　两个人在林荫道上走，斑驳的树影印在他们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