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青翠的绿帽檐往下压了压，冷着脸坐到自己位置上，四仰八叉趴下酝酿睡意。
　　游青鸾掏出钥匙，叮叮当当抖了下。
　　“……”池羲回忆起20秒魔音绕梁，他要是睡过去，游青鸾肯定恐怖升级。
　　艹！日子没法过了！
　　景宇轩发完作业，每位同学拿到批改后的观后感，惊喜的发现游青鸾居然留了评语！
　　他字特别好看，赏心悦目。不仅指出缺点和改进意见，文章优点也会提及。
　　“游老师居然改作业，我以为他肯定不会看。”
　　“对啊，总觉得他很忙，每次下课就不见人。”
　　“行文流畅，但是废话连篇，三千字没必要。”景宇轩快哭了，凑过去看马灏的评语。
　　——字太丑，辣眼睛。
　　“哈哈哈哈哈！”心态瞬间平衡。
　　正式铃声响起，游青鸾放下鼠标，“上课！”
　　“老师好！”
　　“本节课讲评大家写的观后感。大多数同学能做到真情实感，水够字数。”游青鸾夸奖不过三秒，话锋一转，又回归游魔王模式，“当然，也暴露了很多瑕疵。我批改的时候，非常佩服你们写成这样还敢交作业的勇气。”
　　“比如景宇轩同学。”游青鸾点了个名字。
　　“到！”景宇轩骄傲的站起来。
　　“絮絮叨叨写了三千字废话，实际内容五十字足以概括，文中还出现大量的脏话。”游青鸾戏精附体，痛心疾首的说，“孩子，爸爸对你很失望。”
　　景宇轩立刻接茬，“爸爸再爱我一次！”
　　游爸爸拒绝爱他，又点了其他同学的名字，简单评价两句。
　　“最后，池羲同学。”游青鸾抽出没发下去的一本作业，心情气和的说，“请你解释一下，《反恐精英全战术攻略》，跟开幕式观后感有什么关系？”
　　池羲扬起头，吊儿郎当的说，“没什么关系，想写就写了。”
　　态度嚣张，语气欠揍，狂拽酷炫。
　　游青鸾沉默十秒，劝自己留他一条狗命。
　　“哈哈哈哈不愧是羲皇，做游戏攻略稳得一比！”
　　“反恐精英攻略也有了？我要瞻仰瞻仰！”
　　“池羲这次有点，那啥吧…游老师对咱们多好？惹老师生气怎么办？”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可羲皇他…唉！”
　　游青鸾对他给出的理由毫不意外，从期末考卷便能看出来，池羲故意用低分成绩跟谁示威。
　　小同学警惕性很高，游青鸾试了几次，无法突破他的保护墙，又不能强行拔掉他的利爪獠牙，让小同学鲜血淋漓。
　　养崽真麻烦，要换成池先生，打一架什么事都解决了。
　　“攻略写得不错。字挺整齐，继续保持。”游青鸾还是上次那通夸奖，把本子还给他，“错别字和文法错误，我在旁边标注了。还有几处数据不太对，我写了参考数据。枪械性能我还算了解，能保证正确率。”
　　池羲接过本子翻了翻，正如游青鸾所说，错别字和语病全修改了，还贴了他不了解的几种枪的射程和评价。
　　纸页上赤红的字仿佛燃起烈火，灼伤池羲的瞳眸，逼得他立刻合起本子。
　　放弃我，快放弃我！
　　池羲逼迫自己堕落，心底却有个细微的声音肆意聒噪，吵得他头疼。
　　“祝燃，你读一下自己的观后感。”游青鸾讲评结束，把班长叫上讲台读优秀文章，并自然而然跟她交换了位置。
　　祝燃带着作文本上台，声情并茂的朗读，“今天，我跟同学们一起观看了奥运会开幕式…”
　　“池羲。”游青鸾挨着他坐下，曲起手指敲了敲课桌。
　　敲击声立刻吸引了池羲的注意力，他抿了下唇，没说话。
　　“考试和作业，你不想说，我可以我什么都不问。”
　　其实，游青鸾只要打个电话，就能知道真相，他没有那么做。
　　某些事情，必须小同学亲口讲。
　　“但是，你记住。”游青鸾看着他尚带青涩的侧脸，冷声承诺，“就算全世界放弃你，我也有理由握紧你的手。”
　　“真烦，你救世主啊。”池羲枕着胳膊，闷闷地说。
　　“我不是救世主，”游青鸾惆怅的叹了口气，“只想抢救一下自己的下半生。”
　　男朋友是个垃圾怎么办？
　　凑合过呗，假装自己是个垃圾净化桶。
　　祝燃念完自己观后感，没有直接下台。
　　她深呼吸两次，仿佛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其实，那晚对我触动最大的，是游老师说了‘希望’两个字。”
　　“我心中有火，眼中有光，我不想辜负自己身上的希望。”
　　祝燃竭尽全力，拼命的喊，“我，想考大学！”
　　祝燃喊话之前，猜想过同学们会嘲讽、不屑、泼冷水。
　　差生集中营里，‘学习’会被当成丢人的事情。八中每一届九班的主旋律，全都是消极厌学。
　　大家以不学习为荣，崇拜成绩差的大佬，见到班里有成绩稍微好点的同学，总阴阳怪气讥讽‘人家好学生呦跟咱们不一样’。
　　为了融入集体，和多数人相同，祝燃浑浑噩噩随波逐流，顺应大环境。
　　直到今天，她才看清楚心底真正的渴望，鼓起勇气声嘶力竭。
　　九班同学安静了半分钟。
　　然后，不知道谁带了头。
　　掌声从稀稀拉拉到震耳欲聋。
　　“班长好样的！你成绩好，肯定能考上的！”
　　“祝燃冲呀！”
　　没有人嘲笑她的格格不入，女生单薄胸腔内发出的呐喊，为所有人敲响警钟。
　　大学——
　　听起来多么美好，有多么遥远。他们以前嘲笑‘好学生’，或许只因为人家还有盼头。
　　…自己却连想都不敢想。
　　‘啪啪啪——’
　　掌声雷鸣，前排游青鸾朝后面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祝燃同学，不要搞得这么壮烈。”游青鸾云淡风轻的说，“大学而已，你挑个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游总说命苦，意思是小青鸾要跟垃圾谈恋爱，命真苦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大学而已，你挑个喜欢的。”游青鸾轻描淡写的说，仿佛让她挑降价大白菜。
　　“好！”祝燃心中那团火炙热滚烫，驱散一切迷雾，前方道路宽广辽阔。
　　“谢谢老师，谢谢…”祝燃朝游青鸾鞠了两个躬，溜下讲台直奔最后一排，趴在空位上身体轻轻颤抖。
　　“还有，亲爱的同学们。”游青鸾出声，把大家注意力从班长身上拉回来。
　　“不需要眼巴巴羡慕别人，我第一天就说过，你们听，我就教。”游青鸾语气里没有特别的意味，只是平静的阐述道，“各位基本智力健全，又年纪轻轻。从现在开始，做什么都不算晚。”
　　教室里安安静静，没人搭话。
　　所有同学都很清楚，祝燃站起来了，她摆脱了废物收容所的泥沼。
　　——那种感觉很奇妙。
　　以前，大家沿着错误轨迹前行，仿佛错的就是对的。
　　现在有一个人离群，换了条路。本来大家应该嘲讽她不合群，但他们很清楚，那条路才有光。
　　可他们已经在错路上走得太远太远，即使每个人心底，多多少少有所动摇，却不敢轻易脱离大部队，踏上自己表面不屑的锦绣前程。
　　沉默堕为死寂之前，游青鸾声音像利刃，划开最后几层麻木的伪装。
　　“刚才，有位小同学问我是不是救世主。”游青鸾瞥了眼装睡的池羲，轻笑着说，“抱歉，我没有那么善良。只因为作为九班老师，有责任每个人拉一把。愿不愿意伸手，选择权在于你们自己。”
　　“其实，我搞不懂你们小屁孩的玻璃心。”游青鸾话锋一转，嘲讽道，“被区别对待编入九班，听老师和其他同学喊两句废物，七窍玲珑玻璃心就碎成渣渣了。何必呢？又没遇上什么挫折。”
　　饱受偏见和气势，这还不算挫折？！
　　中二少年们不服气的想。
　　游青鸾压低声音，仿佛跟全班同学说，“记住，真正的挫折，不会给你叛逆的机会。”
　　他言语中许多深意，分毫不差的钻进池羲耳中。
　　那句…那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什么拉一把啊，刚才明明说就算我被全世界放弃了，也绝对不会放手。
　　池羲听人说话，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时候左耳朵都懒得进。
　　天知道为什么，游青鸾那句听过一遍，仿佛印在脑子里，连标点符号都记得分毫不差。
　　池羲从理发店出来，压低帽檐挡住午后刺眼的阳光，打着哈欠往八中走。
　　刚拐过弯，一条长长的队伍从街尾排到校门口。池羲绕开队伍，强打起精神瞧了瞧，发现报刊亭改成初梦奶茶店了。
　　奶茶店柜台内，两个负责收钱套袋的小店员特别眼熟。
　　“啊，羲皇！”景宇轩奄奄一息叫住他，气若游丝般说，“你等等我，再有两分钟我就下班了。”
　　“我还有半个小时，命真苦。”负责套袋的学习委员甘峰说。
　　“呼…我终于解脱了！兄弟，挺住！”景宇轩拍拍甘峰肩膀，脱下奶茶店制服围裙，交给过来替班的小员工，从老板手中接过20块钱和两杯奶茶。
　　池羲发现，交班的小员工，也是九班同学。
　　——难道他们背着自己，发动了啥集体自虐活动？
　　“羲皇，请你喝奶茶！”景宇轩把咖啡味奶茶递给池羲，咧开嘴露出一排大白牙，“我用一滴滴汗水泡的，肯定特别好喝！”
　　“真恶心，不想让我喝就直说。”池羲研究两杯奶茶，用咖啡味把他手里巧克力味换过来，跟景宇轩一起往教室走。
　　“咦？马灏说你不喜欢巧克力味啊。”景宇轩奇怪的问。
　　“我更不喜欢咖啡。”太苦，放五包糖才能勉强喝下去。
　　景宇轩了然点头。
　　羲皇真不容易，竟然愿意退而求其次，好比在两坨屎里选一坨好吃点的。
　　幸亏池羲没有读心术，否则今天奶茶怕是没法喝了。
　　顶着炎炎烈日，俩人走进新教学楼。
　　池羲奶茶喝了一半，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奶茶店打工？”
　　“嗨，我也没办法啊。”景宇轩叹了口气，“欠分太多，我本来想打工还分，顺便又能赚到钱。结果，我去了一次就不想再去了。”
　　打工真他妈辛苦！相比之下，坐在空调底下学习简直享清福啊！
　　“还分？”
　　游青鸾又搞了什么骚操作？
　　景宇轩忧愁的叹了口气，“对啊，你进教室就明白了。”
　　九班教室在三楼角落，离年级组办公室最远，不受中央老师控制。
　　通常，自习时间九班总闹哄哄群魔乱舞，以上房揭瓦为己任。
　　当池羲拐过弯，没听到熟悉的嘈杂喧闹，还以为自己少上了一层楼。
　　推开教室门，里面坐满了人，却出奇安静，门板吱吱呀呀格外清晰。
　　废物收容所里熟悉的同类，仿佛集体被学霸大佬魂穿，一个个悬梁刺股奋笔疾书。
　　肯定是我进教室的方式不对。
　　池羲退后半步，再重新走进教室——
　　学习氛围更浓郁了，差点把他熏出去。
　　池羲回到自己位置，发现黑板正中央贴着一张纸。他眯起眼仔细瞧了瞧，纸页最上方写着本月还分账单
　　账单表格列出每位同学的姓名，按照欠分从高往低排序，榜首的景宇轩欠分高达150！
　　他上次期末成绩206，还清得考到356。
　　“你做了什么？”池羲问跟在后面的景宇轩。
　　“嗨，怪我废话多还喜欢跟他打球。”景宇轩狠狠抹了把脸，大义凛然的说，“这是游爸爸对我的关爱！父爱如山懂吗？”
　　其他同学暂时从学习中抽离，齐声怼他，“山体滑坡！”
　　“嘤。”景宇轩难过的捂住脸，“没想到我景某人一世英名，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高三。”
　　池羲满不在乎的说，“别理他不就行了？”
　　“哪能呢。”景宇轩指着账单最底下几行小字，委屈兮兮说，“爸爸说了，赖账可以，但是银行不会贷款给征信记录太差的人。”
　　游青鸾没有放狠话，轻飘飘一句提醒，好多同学甚至不懂‘征信记录’是什么意思，却莫名怂了。
　　怕游青鸾真的放弃自己。
　　补充规则写了三条，池羲按着桌沿倾身向前，终于看清几行小字。
　　1，你们可以选择拖欠，后果自负。要知道，银行不会第二次贷款给征信记录差的顾客。
　　2，本账单支持分期还分。每次考试偿还一部分，高考前还清即可。分期客户继续享受本人服务，直至累积还分额度超过750。
　　3，自认为无力偿还的同学，可以到初梦奶茶店兼职，一个工时抵消一分（有兼职工资）。
　　难怪奶茶店内，九班同学排队兼职。
　　池羲目光抽离前，瞄到补充规则上方自己的名字。
　　池羲0
　　“羲皇，你怎么做到一分不欠的？”甘峰结束四个小时打工，气喘吁吁跑回教室，短袖都湿透了。
　　池羲在账单上找到学委名字，甘峰欠了60分，不算多。可他上次期末成绩397，进步60分太难了。
　　“我没做什么。”池羲回答。
　　“羲皇威武！”
　　“呜呜呜羡慕哭了，早知道我肯定不欠那么多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