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接受也好，拒绝也罢，他非要亲口问个结果。
　　乔以燃伸手轻轻地擦拭了一下楚峥身上的血迹，却发现那些汹涌的鲜血越擦越多。
　　他一下子有点急了：“你，你现在还来干什么？”
　　楚峥感受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眼神微微黯了一下。
　　他执拗地看向乔以燃的眼睛：“乔以燃，跟我回去。”
　　乔以燃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住了。
　　楚峥却一把反握住了乔以燃的手。
　　楚峥的确消瘦得厉害，乔以燃能够感受到他的骨头硌得慌。
　　四目相对。
　　乔以燃的心里酸得厉害，那种微不可查的疼痛，宛如被蜜蜂轻轻蛰了一口，却在伤口留下长久的泛麻。
　　楚峥看了一会儿，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但是这样悲伤的眼神，让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楚峥重复了一遍：“乔以燃，跟我回去。”
　　乔以燃沉默着抽回了自己的手：“你知道的，我毕竟是天界战将。”
　　意料之中的答案。
　　楚峥仰着头，去看乔以燃的脸：这个人触电一般回避了自己的目光，但是还能看到来不及掩饰的心疼。
　　乔以燃苦口婆心地试图劝他：“待会巡逻的人就要来了，你赶紧走吧，如果在这里被抓到，你就真的完了。”
　　楚峥不依不饶地步步紧逼：“乔以燃，你不是天界战将吗？那你为什么不抓我？”
　　楚峥问出了一直不敢确定的话：“乔以燃，你对我还有感觉，是吗？”
　　乔以燃沉默着偏过了头：“没有。”
　　楚峥看到乔以燃的手有微微的颤抖，显然正在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心中翻涌着难以克制的暗火，楚峥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激动：“乔以燃你又说谎！你明明就有！为什么不承认！”
　　乔以燃无奈地伸出手，心情复杂地摸了摸楚峥的头发：“你问这个有意义吗？我是天界的战将，我不会跟你回魔界的。”
　　楚峥定定地看着乔以燃的眼睛：“如果……我已经脱离魔界呢？”
　　乔以燃大惊失色：“什么叫脱离魔界？”
　　楚峥终于扯出了一个有点愉悦的笑容：“字面意思，我已经解散魔宫，叛出魔界，从此天大地大，再无挂碍。”
　　乔以燃的心中一痛：怪不得在再见这个人时，他带着一身狼狈，遍体鳞伤。
　　乔以燃的手有点发抖：“你这样……你不要命了！”
　　即使叛出魔界，楚峥仍然是个惹人厌恶的魔族——注定在天界不受待见。
　　这天下之大，竟无一处供他容身之所。
　　楚峥却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乔以燃，我对魔界没有什么喜欢或厌恶的情绪，但我知道你不喜欢。”
　　“别的东西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楚峥甚至伸手去搂住了乔以燃的脖子。
　　亲密相贴。
　　楚峥的声音轻快，带着憧憬：“乔以燃，你愿意去哪都好，三仙山、蓬莱岛，天大地大，我哪里都可以去。”
　　“跟我回去吧。”
　　“我一直在等你。”
　　乔以燃忍不住伸手搂住了楚峥的肩膀。
　　他说不清自己内心那种强烈的震动情绪是因为什么。
　　或许为这家伙孤注一掷的孤勇。
　　或许为这个人不顾一切的执着。
　　乔以燃有时候也在想：值得吗？
　　乔以燃的手臂越收越紧，他低低的声音宛若叹息：“值得吗？”
　　楚峥听到乔以燃这是有所松动的意思，脸上原本阴霾的神情云开雾散，竟然显出难得的神采飞扬：“当然值得！”
　　天魔两界泾渭分明，这一生注定立场对立。
　　既然如此，这魔界之位我不要也罢！
　　禁忌之地的氛围安静莫名，乔以燃的怀抱温柔又亲密，昭示着这个人对自己的示好也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楚峥的心底深处开始一点一点泛起难言的甜。
　　趁着乔以燃有所软化的时机，楚峥得寸进尺地腻在乔以燃的怀里，开始贪心不足地提要求：“乔以燃，如果对我还有一点点喜欢的话，请与我结契吧。”
　　楚峥偷偷将头埋在乔以燃的肩膀，嘴角扬起的狡黠笑容却有势在必得的笃定：
　　不管从前到底是谁曾经占据你的心，从今以后，那个人都只能是我！


第79章 他也爱我
　　乔以燃的胸口在微微的发热。
　　乔以燃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想到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同心契，他的内心也同样充满了疑惑。
　　但……
　　不知道为什么，乔以燃的心中生出了一种未知的直觉：假如在自己单调得乏善可陈的过去里，真的存在过一个令人心动的恋人，这个人除了是他，还能是谁？
　　本命灵焰莫名其妙的失效，内心不可抑制的怦然心动，想要保护他的这种情绪好像总是能占据上风，而那些被冒犯之后的愤怒，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乔以燃不得不怀疑，这一切事情的出现，未免也都太巧合了。
　　乔以燃没有正面回答楚峥的问题：“守卫巡逻的时间快要到了，你先回去吧。”
　　“一个月之后，从禁地出来，我去找你。”
　　楚峥自己也知道，事情紧急，他之所以能一路撑着走到这里，完全是凭着心中一口气。
　　虽然知道乔以燃是言出必行的人，但楚峥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去勾了勾他的小指头：“那说好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乔以燃笑着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一言为定。”
　　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什么样的缘分。
　　但应该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吧。
　　想到魔界山谷之中漫山遍野的雪琼花，和楚峥那个干净清澈毫无阴霾的笑容，乔以燃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期待：如果一直以来，自己都在被人全心全意地深爱，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或许自己真的能够与这个人开启新的生活。
　　禁地的情形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清苦，但乔以燃想到未来会有一个人在等，突然觉得生出了新的期待。
　　楚峥依依不舍地再次拥抱了乔以燃。
　　明知很快就要见面，但仍不想与他分开一分一秒。
　　禁地暗沉沉的天空之中，却突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楚峥，你果然来了这里！”
　　乔以燃的心下顿时一咯噔：这又是谁？
　　楚峥一脸警惕地抬起了头。
　　楚容宣的身影渐渐地显了出来。
　　与上一次见面时的意气风发不同，这段时间的楚容宣明显过得不好，上一次使用替身傀儡逃遁之后，他直到现在还没回复过来。
　　因为失掉了太多精血，楚容宣整张脸都显得有些青黑，他那消瘦的眼睛亮得惊人：“楚峥，你可真是自投罗网！”
　　楚峥不屑地冷哼一声：“手下败将，也敢在我面前逞能！”
　　虽然楚峥不知道，楚容宣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但是以楚容宣那点三脚猫的实力，还不足以让楚峥将他放在眼里。
　　或许这段时间连番受挫，真的是憋得太狠了，楚容宣的心态都有些扭曲：“楚峥啊楚峥，你总是这样，从来都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过……”
　　“既然都已经沦落到了魔界，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楚峥已经非常不耐烦地先行放出了攻击：“我到不到天界，关你什么事？”
　　“废话少说，要战便战！”
　　楚容宣一边抬手招架，一边发出桀桀怪笑：“楚峥啊楚峥，话都说到这一步了，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吗？”
　　楚峥一抬手，一道手臂粗的闪电瞬间击中了楚容宣：“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死人的话语，我从不关心。”
　　楚容宣的头发都被炸得竖起来了一瞬，半边身子瞬间就麻痹了。
　　楚容宣知道，楚峥这个人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物，心智之坚定，绝非其他人可以比拟。
　　但是楚容宣今天也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假如他不能一次性压下楚峥的气焰，等待他的就是未来的灭顶之灾：“那你可就想错了！”
　　“不被人待见的天煞孤星，天生的逆臣贼子，你要是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魔界也就罢了，但你去哪里不好，非要回天界，你以为，我会容许你活着回到龙族？”
　　楚峥的眉头一皱，脸色阴沉得可怕：“小人之心！”
　　听到“龙族”两个字，乔以燃终于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是哪里不对：能够令楚容宣一直以来如此耿耿于怀的，龙族的五爪金龙，本该成为自己的未婚夫！
　　一道微不可查的暗光破开空气，乔以燃突兀地发出了警示：“楚峥小心！！！”
　　楚容宣的笑声愈加嚣张：“现在才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乔以燃用力地拖着楚峥的袖子往后疾退，但是空气中突兀闪过的暗光已经一下子袭到眼前。
　　乔以燃眼疾手快地试图去挡，那道狡猾的暗光却一下子转了个弯，瞬息之间没入了楚峥的身体。
　　楚峥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看得乔以燃目眦欲裂。
　　楚容宣终于满意地笑了笑：“乔以燃，上古神器之威，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你不过是个少主，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
　　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打开，楚容宣脸上的笑容带着阴谋得逞之后的志得意满。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凤鸣响彻天际，乔以燃拼着气血逆行，修为受损，终于在这个时刻强行冲破了灵力禁锢。
　　楚容宣骤然变色：凤族禁地的威压强得过分，在灵力被禁、没有神器加持的情况下，乔以燃他怎么还能追来！
　　乔以燃的本命灵焰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砸下，直将楚容宣烧了个灰头土脸，这位一贯以来波澜不惊的凤族少主难得说了句脏话：“放你的狗屁！”
　　当乔言鸿意识到事情不对赶来禁地时，楚容宣已经被怒火攻心的乔以燃揍得奄奄一息。
　　乔言鸿皱着眉头制止了乔以燃的动作：“以燃，且慢，毕竟是龙族二太子，若是真的死在这里，我们也不好向龙族交代。”
　　乔以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暴涨的杀意：“父王，放开我，他该死！”
　　乔言鸿心下一叹：无论自己怎么用尽手段来阻止，自己的小儿子，果然还是逃不脱这个魔头的劫！
　　乔言鸿的手用力地按在了乔以燃的肩膀上：“以燃，你冷静一下。”
　　乔以燃全身的气血都在不稳定地震荡，他难以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该死的！”
　　楚峥已经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一副脆弱毫无声息的模样。
　　乔以燃看着楚峥转瞬之间变成了这副样子，简直生出了把楚容宣碎尸万段的心。
　　直到这一刻，乔言鸿才终于明白，凤族的老巫师在占卜那天，看到的那一幕所谓“预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兜兜转转，竟然要由自己亲手来开启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
　　三天之后，凤族大殿。
　　乔言鸿带着凤族的长老们，把乔以燃团团围在中间。
　　明知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乔言鸿还是不死心地试图规劝乔以燃：“以燃，这一去前程未卜，生死不知，你真的考虑好了？”
　　乔以燃郑重地朝着乔言鸿行了个礼：“父王，请恕儿臣不孝。若真有归来之日，再来请罪。”
　　乔言鸿知道，乔以燃的决心已经不可回转，他有点不忍心地偏过了头，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大长老开始动手。
　　乔以燃带着淡淡金色的血液被一寸一寸地抽出，力量流失的虚弱感让他紧紧地抿住了唇。
　　原本受到精血滋养的神骨，渐渐变成干枯破碎的模样。
　　凤族的大殿温暖如春，而乔以燃寒暑不侵的身体，竟然反常地感觉到冷。
　　大长老小心翼翼地操作了半天，终于退后一步，示意二长老上来。
　　二长老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灵药，小心地敷在了乔以燃的伤口之上。
　　乔以燃的脸色苍白，但他的神情坚定：“父王，我已经准备好了，动手吧。”
　　乔言鸿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始吟唱长长的禁忌咒语。
　　龙族掌握时空轮回之力，有上古神器名曰“溯洄”。
　　这件神器本来是上古门派用于开启“红尘炼心”环节，拿来增强弟子对抗心魔的能力的宝物，但却被楚容宣所利用，演化出了暗藏杀机的无边幻境。
　　乔以燃想到自己看到的一个个虚假幻境，那都是熟悉的自己的脸。
　　楚容宣的心机阴险之处，可见一斑。
　　让楚峥在千百个小世界中反复求而不得，放大自己内心的黑暗和执念，一次次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这种幻境一旦开启，除非以凡人之躯，融入其中，否则根本无法寻到楚峥的神魂所在。
　　传闻中，凤族先祖有涅槃重生之能，若神骨碎尽，经历百世轮回，从头重修，或有涅槃的机会。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既然已是你一生执念，那就让我来带你走出这无边幻境。
　　——世界全是虚假，但我要给你真实。
　　幻境的空间缓缓开启。
　　乔以燃以凡人之身融入幻境，不知道经历多少次轮回，有过无数不同面孔。
　　而楚峥的神魂，本能地开始对这个人感觉到了一丝亲切和熟悉。
　　——————
　　凤族把楚峥和乔以燃安置在了同一个房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