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宣是真的不明白，上天何以如此不公平，楚峥这样的疯子，最终却能得到一切！
　　黑羽王渐渐显出了颓势，魔族高层的死伤不少，面对楚峥这尊杀神，大家都忍不住生出了逃避之心。
　　楚容宣心里知道，自己今天的计划又一次被意外打断，难言的懊恼压在了他的心头：凤族的大军怎么还不来！
　　黑羽王终于难以支撑，他伸手一卷，一阵黑烟冒出，试图借机跑路，而在这魔界的至深之地，撕裂的空间中突然弥漫出一阵恐怖的威压。
　　楚容宣心头一喜：终于来了！
　　一道压抑着恐怖力量的白光激射而出，楚峥防备不及，顿时吐出了一口血。
　　正在众人大惊失色之时，凤族族长威严的声音响起，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发痛：“魔龙，速速交出我儿！”
　　一阵轻到几乎感受不到的空间波动之后，凤族族长乔言鸿的虚影显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魔族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了神经：这一位可是战场之上的大杀器，死在他手里的高等魔族不知凡几，就连上一任魔族之主，也是终结在了凤族的本命灵焰之下！
　　乔以燃陡然一惊：“父王……”
　　楚峥咬着牙上前一步：“恕在下不能从命。”
　　乔言鸿美丽而威严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扫了楚峥一眼，那种高高在上的寒意让在场所有人心里一抖：“楚峥，我凤族的少主，可由不得你这样任意折辱！”
　　随后，他看向乔以燃：“以燃，难道连你也要违背我的命令？”
　　乔以燃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下了头：“父王，孩儿知错。”
　　楚峥急了，他用力地一把攥住了乔以燃的手腕：“乔以燃，不许走！”
　　乔言鸿的面色更冷了：“不许？你凭什么不许？你有什么资格不许？”
　　在令人窒息的压力之中，楚峥看了一眼自己手上亮起来的传讯石，脸色越来越沉：凤族陈兵十万，由大长老带队，已经压在了魔界的边境线上。
　　乔言鸿冷冰冰地看了混乱的场面一眼：“楚峥，你现在自身难保，若还要与凤族过不去，我们不会与你客气。”
　　楚峥执拗地拽住了乔以燃的手腕，毫不畏惧：“那就来战！”
　　乔言鸿的眉头紧拧，他看了乔以燃一眼，手中开始快速地结印。
　　认出了凤族秘技的乔以燃大惊失色：“父王，不要！”
　　楚容宣根本不愿意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几拨人又乒乒乓乓地打到一起，楚峥身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不断增加。
　　乔以燃用力地将两个高等魔族丢出去，随后正面迎上了那一团流火。
　　楚峥身形鬼魅往前一闪，他手中的魔气暴涨，堪堪挡住了乔言鸿的攻击。
　　面对乔以燃的父亲，楚峥并不敢下太多的狠手，这也就导致了他在战斗中左右支绌，渐渐有点难以支撑。
　　乔言鸿的投影□□不能持续太久，他决定速战速决，每一下都带着雷霆之怒，楚峥硬着头皮与之相抗，毫不退让半分。
　　乔以燃咬着牙，手中的本命灵焰凝成一线，准确地击中了另一个魔族的胸口。
　　下一秒，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蔓延。
　　楚峥用力地扑了过去，但仅仅只抓住了一片虚无的空气，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得到。
　　火焰灼烧的焦糊味仍然在一片狼藉的殿中蔓延。
　　楚峥眼睛充血，神情狰狞，他握紧了拳头：“乔以燃！你好样的！”
　　他眼中的暗沉卷起滔天怒火。
　　离得近的几个魔族闪避不及，直接被这样强烈的波动炸成了一蓬血雾。
　　看得几个龙族战将都禁不住胆战心惊。
　　楚容宣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毫不手软地往前冲。
　　楚峥看到今天的罪魁祸首，怒火更炽盛，手下狠厉的杀招招招不停：“该死！”
　　楚容宣知道楚峥现在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不介意为这种状况再添一把火：“得了吧楚峥，你以为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吗？”
　　“乔少主早有心上人，你不会以为你真的还能得他的喜欢吧？”
　　说罢，楚容宣还挑衅地笑了笑：“也是，你们魔界之地消息不通，自然不会知道这些秘辛。”
　　楚容宣那个了然于心的微笑，瞬间刺痛了楚峥的眼睛。
　　他想到乔以燃胸口那个同心契的印记，还是不免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手中几点凌厉的幽光急射：“你找死！”
　　手底下见真章，楚容宣是打不过楚峥的，但是这不妨碍他仗着部下的保护打嘴炮：“怎么，这个事实戳中你痛处了？”
　　“真以为人家能看得上你？”
　　楚容宣想到某个流传已久的传闻，说得更起劲了：“啧啧啧，一千年前，乔少主就为了维护心上人，甘愿受凌寒鞭之刑，被凤族族长罚去禁地面壁思过，那时凤族虽然讳莫如深，但毕竟不可能完全瞒住。”
　　“一千年前”这个时间点，让楚峥禁不住呼吸一窒：那是他记忆里最为珍贵的部分，几十万日夜之间反复咀嚼，不敢或忘。
　　楚峥手下的动作停顿了一息，身上顿时多出了好几道深深的血痕，但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更不要命地扑向了楚容宣。
　　楚峥自嘲一笑，只觉得自己的舌尖都有点发苦：原来，早在自己一厢情愿地爱慕他的时候，他早已有了生死相许的心上人。
　　那时候自己小心翼翼的靠近，患得患失的试探，忐忑不安的示好，是不是在别人眼里看来就像个笑话？
　　他也会像这样热烈、疯狂、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人吗？
　　是真的好嫉妒啊。
　　虽然知道楚容宣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怀好意，但楚峥还是不能克制地感受到了心如刀绞的疼痛：连龙族的楚容宣都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乔以燃当年的事情到底闹得是有多大！
　　楚峥的情绪很不稳定，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是他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促使他硬生生撑住了。
　　楚峥猩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你们，你们都该死！”
　　一片湮灭的黑光缓缓扩大。
　　黑羽王与楚峥打交道的经验略多一点，一见这阵势就知道大事不妙，第一时间脚底抹油溜了。
　　另外的高层闪避不及，心里直骂娘，但是很快就被避无可避的黑暗物质直接吞噬，再也发不出一点声息。
　　楚容宣首当其冲，当灭顶的压力转瞬间推到眼前，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先前还是低估了楚峥的实力！
　　龙族长老赐予的珍贵保命符就这样被用掉，让楚容宣肉疼得直抽抽。
　　一个珍贵至极的替身傀儡炸开，楚容全身的精血都被抽走大半，整个人形一下子如同失去了水分的青菜，迅速干瘪下来，空间传送符带着他破开禁锢，险之又险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全军覆没。
　　楚峥站在一片废墟的中央，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魔界之地永远雾霭沉沉的天。
　　贫瘠、混乱，罪恶与阴暗滋生之所。
　　天大地大，却无一个自己的容身之地。
　　不知归处。
　　漫长而没有尽头的一生，真是无趣啊。
　　原来不管经历过多少事情，得到过多少权势，又怎样努力地去爱过一个人，自己始终还是像当初那个惶恐不安的少年——
　　一无所有，无人可爱。
　　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


第78章 只能是我！
　　凤族族地。
　　乔言鸿一脸威严地坐在王座上首，看着自己这个最为得意的小儿子平静无波的表情。
　　高高在上的族长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难以言明的心痛。
　　在乔以燃出生之时，这位少主携带天生的无垢琉璃火降世，引发了举族轰动。
　　乔言鸿当然也对这个天赋非凡的小儿子寄予了厚望——凤族能够出现一个受天命眷顾的继承人，那是举族之幸。
　　他曾经找过族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为乔以燃的未来占卜天命。
　　老巫师整整推演了三天三夜，最后喷出一口鲜血。
　　从那时候起，乔言鸿的心中就隐隐约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巫师的面容严肃，表情凝重：“王上，少主是受天命眷顾之人，他的命运轨迹被天机所遮掩，我看不清楚他的未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位老巫师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恐怖场景：“但我看到了预言……少主日后将为魔族所引诱，舍弃神骨，落为凡人！”
　　“凡人”两个字，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乔言鸿都禁不住变了脸色。
　　老巫师示意乔言鸿靠近一点，他将自己干瘦如枯木的手放在了乔言鸿的额头上。
　　乔言鸿愣愣地看着画面中的凤族大殿，还是熟悉的描金绘彩，一片明光煌煌。
　　乔言鸿能够看到自己冷着一张脸，恨铁不成钢：“以燃，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而乔以燃一脸平静地抬起头：“儿臣不悔。”
　　乔以燃那带着浅浅金色的血液，被一寸一寸地从身体里抽出来，洁白如玉的神骨渐渐碎裂，周围的几位长老都不忍心地偏过了视线。
　　从前寒暑不侵的身体将会感觉到饥饿和寒冷的滋味，人生百年匆匆而过，生老病死又是一个轮回。
　　凤凰涅槃，历百次转世而得圆满，方能从头修起。
　　这世上有哪一位父亲，能遭得住这种折磨，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痛苦？
　　乔言鸿怀着深深的警惕，对魔族严防死守，乔以燃也的确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长成了光风霁月、天赋非凡的少主。
　　在乔以燃看来，魔族是卑劣、阴暗、言而无信的家伙，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只有力量，为此可以花言巧语、牺牲一切准则。
　　谁又能想得到，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秘境历练，竟发生了意外变故。
　　而在这生死磨难之间，乔以燃竟然对隐瞒身份的卑劣魔族动了心。
　　乔言鸿想到自己这个倔强的小儿子义无反顾的表情：难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命运就终究不可回转吗？
　　当年的凤族之主暴怒之下将整个秘境化为灰烬，试图杀掉那个该死的魔族以绝后顾之忧。
　　乔以燃却一句话硬生生地阻止了乔言鸿的计划：“父王，且慢！我与楚峥，已缔结同命之契。”
　　与同心契需要心意相通的条件有所不同，同命之契，只要一方有为之赴死的决心，便可以成功立约。
　　——他若不测，我自与之同死。
　　乔以燃赶在乔言鸿动手之前，单方面结下了这种苛刻至极的契约条款，保护之意昭然若揭。
　　乔言鸿气到身子都在发抖：“乔以燃！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那是卑鄙无耻的魔族！他一直都是骗你的！”
　　乔以燃眼神平静：“父王，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修行不够，没能守住道心，是我自己的错。”
　　“我愿领罚。”
　　领了一百鞭的重罚还不够，乔言鸿气得把乔以燃丢去了凤族禁地面壁思过。
　　但他的确是投鼠忌器，不能再对楚峥痛下杀手。
　　那一场父子之间的激烈争执，最后以乔以燃饮下忘川之水，承诺此生不赴魔界而告终。
　　谁料到，命运兜兜转转，当年那个阴郁少年成为了横扫魔界的大魔王——乔言鸿无法阻止，他们之间终有相见的一天。
　　乔言鸿心情复杂地看着平静沉稳的乔以燃，内心却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即使已经完全忘记了与他有关的一切，乔以燃还是会出于本能地维护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魔族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宁可赔上一切！
　　乔以燃跪在大殿中央，认错的态度良好：“父王，儿臣领罪。”
　　乔言鸿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去禁地吧。”
　　凤族的禁地坐落于一片悬崖之下，错综复杂的法阵交织，巨大的威压犹如实质，带来令人窒息的压力，乔以燃全身的灵力已被禁锢，只能靠自己的肉身力量硬抗。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禁地深处，脚步却越来越慢。
　　呆在禁地之中，修行不得寸进，又时时刻刻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乔以燃身体内已经有一些细小的血管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而爆裂开来，但他却始终维持着不为所动的平静表情。
　　乔以燃觉得自己也是时候醒醒脑子了。
　　想到楚峥最后不可置信的眼神，乔以燃心里默默一叹。
　　立场对立，注定殊途。
　　希望他能想明白。
　　处在法阵中央的乔以燃不知日夜流逝，在原地静坐了不知多久，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可疑的动静。
　　他惊愕地睁开眼：难道又有人要来禁地面壁思过了？
　　在乔以燃的神识散开的一瞬间，他体会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心悸：那是即将发生什么的强烈预感。
　　下一秒，乔以燃霍然起身：楚峥怎么来了！
　　这位威名在外的魔界之主穿着一身惯常的黑衣，他似乎瘦了很多。
　　宽大的黑袍遮掩了他的身形，但乔以燃甚至能够看到楚峥嶙峋的肩胛骨。
　　在理智上线之前，乔以燃发自本能地觉得心口一痛。
　　楚峥的目光沉郁。
　　他身上的伤口其实已经开始一寸一寸地崩裂，暗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的黑袍。
　　但他就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样，执拗地看向乔以燃的方向。
　　他是真的很不甘心。
　　这样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