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乡侯一开始也没当回事,伸着白皙到黑暗中仿佛可以发光的长手去抓墨语,但墨语反应激烈地说:“都是你有理,都是你占上风,我没办法,还不许我自己一个人静静吗?”
他这样一说,都乡侯那抓他的手默默地收回了。
墨语见终于有机可乘,身体蜷缩成一团,委屈又压抑地哭给都乡侯看。
都乡侯开口又闭口,闭口又开口,反复几次,说不出话,最终只是转为一声叹气。
这没有指责的叹气声一出,墨语放肆地哭得更厉害了。
都乡侯默默地在旁等着墨语平静,结果发现墨语没完没了地一直哭,眼泪像不要钱一样。
忍了又忍的都乡侯终于说话了:“你是不是觉得和这样的我过得不舒服?”
墨语脸上已经有部分干了的泪痕,他心情本来就崩,脸再紧绷点的时候,那脸色……反正都乡侯一看,眉头皱紧得厉害。
都乡侯起身下床点亮了蜡烛,才凝重地回到了床上,死死地盯着墨语。
墨语:“你别这样看我,像审犯人一样。”
都乡侯幽幽地说:“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和这样的我过得不舒服?”
墨语察觉到了危险,怂了一下,侧了侧头,才继续和都乡侯对视:“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反正很难受,不然眼泪也不会掉。”
他要是硬杠,都乡侯绝对疯了,但现在又是一副被欺负惨的可怜的模样,都乡侯没有立场生气。
“……可我改不了。”沉默许久,都乡侯缓缓吐出一句。
墨语没有回复,等了半天,见都乡侯没有再说话,迟疑地躺回床上,背对着都乡侯睡了。
看着墨语的动静,都乡侯抿了抿唇,僵坐了很久,也挨着墨语躺下了。
点好的蜡烛烧了很久,都乡侯直到蜡烛熄灭的时候,才闭上了那两只爬了很多红血丝的眼睛。
虽说黑夜中没有那两只凝视的红眼睛了,但一切变得黑暗而寂静后,这房子若出现另外一个人,会觉得这里更加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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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语第二天醒过来,仔细回忆了下昨晚发生的一切对话,觉得自己在这场博弈中还是略占上风的,找到自信的他瞬间胆子肥了,主动敲响了和都乡侯闹冷战的模式。
当然他也没有做得太过,不会完全不搭理都乡侯,但对都乡侯一直蔫蔫的,仿佛只要和都乡侯相处就会失去人生的光彩。
都乡侯本来只打算回家一天,见墨语这幅冷落人的样子,抿着嘴唇不走了,准备耗到墨语正常了为止。
他也拉不下面子去哄墨语,更不会放低姿态主动承诺一些可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冷战渐渐得变成了真冷战,两个人置身其中,互相都动了气,看着对方的神情也多是冷冰冰的了。
都乡侯对谁都有表面上的有距离的温柔,如今面对墨语的时候却是完全的冷冰冰的,下人也开始轻视起墨语来了。
特别是冷战第三天,墨语和都乡侯分居后,下人更怠慢墨语了。
那一天,都乡侯只是在屋内说气话:“你要是老这副表情,我们暂时不要一起住了。”
墨语深深地看了都乡侯一眼,默默地收拾起东西就撤,没有任何给都乡侯下台阶的话。
都乡侯一句挽留都没有,但等到墨语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气得捂胸口。
在墨语之前,都乡侯也没有和谁亲近过,墨语的存在说明都乡侯还是可以撩的,墨语终于受冷落的话,那有点心思的人肯定要抓紧时间上了。
都乡侯处理了一个抓紧时间的人后,计从心来,设计有人去墨语耳边说些让墨语紧张的话,例如什么墨语不好好珍惜,多的是人上之类的话。
墨语喜欢一个人,是因为贪恋感情能带来的好的东西,用这种方式激他,他反而会退缩得厉害,甚至连吃醋都不表现出来,天天吃好喝好睡好,表面过得可好了。
都乡侯听完一个仆人的观察,还难以置信,连续听了几个仆人的观察都一样后,愤怒得直接把屋里好多东西都摔了。
冷战第十天,在墨语吃饭吃得真香的时候,他背着手悄无声息地走到墨语面前,冷冷地说道:“你还过得挺舒服的。”
墨语十天没有见过都乡侯了,久久再见都乡侯的容颜,又被惊艳了一把,只是现在惊艳的话就落下风了,墨语便只是迅速看了一眼都乡侯后,立刻站起来低着头,不再看都乡侯了。
都乡侯过来就想看墨语低头,现在墨语是低头了,但只是动作低了头,并不是真的认输低头,墨语那沉默退避的样子,谁看了都知道是在无声反抗。
都乡侯已经施加了十天的压力,结果还是这样,本来今天上门是让墨语好看的,但现在气到无力了。
他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墨语低垂着头,良久闷闷地说了句:“侯爷最近好吗?”
都乡侯终于等来了一句关怀,只是这句关怀就如同了一滴水滴在干旱的土地上,远远不够都乡侯的需求,所以都乡侯开口讽刺:“好不好你不可以抬头看吗?”
墨语的头瑟缩了下后,一直都没有抬头。
都乡侯等了片刻,尊严已经不允许他继续了,他拂袖而去,脚步沉重。
他没骂没赶墨语,但是这一天过后,他没有一声告别就又离开了。
没有侯爷的侯府已经变成了折磨人精神的地狱,墨语在侯府过得没滋没味,一天比一天难过,最终又经常跑出去散散心了。
应该是苏宿文有刻意等他出现,他出侯府外五次,经常四次就可以看到苏宿文和阿宁。
遇到苏宿文前三次的时候,墨语害怕连累苏宿文,一直是找理由不接触的,直到不久后他收到都乡侯的口信。
都乡侯在口信里说随意他以后喜欢谁,若是想继续坚守他都乡侯就坚守,若是遇上另外的喜欢的人,他都乡侯也可以放他们可以在一起,而这个“另外的喜欢的人”是苏宿文也没关系。
第34章
和老大夫相处久了,墨语知道老大夫是有喜欢的人的。
但老大夫自从和爱人分手后,即使冒着爱人移情别恋的危险,在接下来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也没有和爱人再表露过要复合的意思。
曾经墨语不明白,但现在墨语对比着自己对都乡侯的心情,理解了。
一时的心动让你欢愉,但你长时间的生活里,更需要的其实是心灵的舒适。
对,他喜欢都乡侯,只要一见都乡侯就会时不时心动,但喜欢而已,都乡侯给他的不舒服是真的,都乡侯任意做他反感的事情是真的,都乡侯不在意他也是真的。
墨语面对送来口信的仆人,只淡淡地疲惫地说了句:“知道了,帮我捎句话,祝愿都乡侯一生平安顺遂。”
这份祝愿只是客套话,墨语现在懒得理都乡侯了,才不关心都乡侯的命运。
说完祝福的第六天,墨语觉得自己成天在府里不干活也尴尬,主不主的,仆不仆的,不如脱离侯府出去干算了。
于是他又招来了仆人,沉重地说道:“之前侯爷说可以放我出去,现在我想出去了,烦劳管事的和侯爷说一声。”
管事的仆人本来见到墨语是爱答不理的,闻言吸了一口凉气,惊诧道:“您找到要在一起的人了?”
管事的知道,之前都乡侯说的脱离的话是墨语如果遇上另外喜欢的人,可以放墨语出府后在一起,可这……
可这……还真的移情别恋啊……
而且眼前这位距离被都乡侯彻底厌弃也就一个月左右,一个月左右就移情别恋,这位真的是敢……
管事的被这话冲击到,久久回不了神,恍恍惚惚地听着墨语接下来的话,但统统听不进去心里。
临别墨语的时候,他头晕地给了墨语一个复杂的眼神:“您自求多福。”
墨语不为所动,淡淡笑了笑:“我当然会。”
管事的倒是刮目相看了。
能那么轻易地放下都乡侯,也放下侯府里的富贵,表情还那么波澜不惊的样子,又是多年来唯一一个被都乡侯宠幸过的人……就算落魄,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不当敷衍应付才是。
命令下人照顾好墨语后,管事的才快马加鞭赶去都乡侯那。
在管事的心里,都乡侯是一个很少有在意的东西的人,都乡侯如果说放下,便是会真的放下。
管事的已经做好都乡侯彻底厌弃墨语的准备,没想到听完报告后,都乡侯却没有利落给个同意的意思,而是忙忙碌碌地继续批改公务。
不过也是,一直以来,都是都乡侯在控制着这段关系,墨语也没有那么重要……
管事的便安静地等着都乡侯处理完公务再继续请示。
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管事的身子都站麻了。
好不容易等到都乡侯慢悠悠地处理完毕后放下了笔,管事的一拱手正要上报,结果都乡侯却来了一句:“你在外候着,等我一同回府。”
管事的:“……”能不能早点说。
下人不好对主子的处置有异议,管事的默默吞下委屈,恭恭敬敬地去外边等着了。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腿都酸痛的管事的:“……”
终于,都乡侯出来了,累得脸麻木的管事的弯着腰低头相迎。
“走吧。”都乡侯清冽如深山冷泉的声音响起。
管事的连忙跟上,他在都乡侯走到他面前时才抬头看前方,这一看就惊了,因为屋内那穿得整整齐齐并无不妥的都乡侯,此刻换了一身更显气质高贵的衣服,头发明显也重梳了一遍。
看来都乡侯之所以在屋内呆那么久,是去梳妆了。
可是,这搞得……不像是去同意曾经的枕边人离开,却像是要求婚。
管事的脸纠结得扭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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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语在和管事的说完后,就很快收拾好了衣物,然后一边看书、一边喝茶,等消息也等得格外悠闲。
他的心情也的确是悠然,做好了决定后,哪怕前路未知,也终究是自己按照心意做好了决定,他现在爽快得很。
故事正看到精彩叫绝处,墨语激动得拍了拍大腿,带着激荡的心情准备继续,就听到门猛地被打开了,门外还站着如玉树一样清贵的都乡侯。
都乡侯今天其实打扮得很好看,但墨语此刻心神都在故事上,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所以头一回,他淡淡略过都乡侯精致打扮过的外表,就低着头上前迎接都乡侯。
都乡侯此刻无比敏感,哪能没有注意到墨语此刻的心不在焉,一团怒火不可控制地就在都乡侯心中熊熊燃烧起来了。
都乡侯:“你遇到什么良人了,那么快就决定要一起离开?”
听到都乡侯不辨情绪的冰冷的话,墨语有点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都乡侯是误会他有意中人才要走的。
为了早点顺利离开,墨语半真半假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良人,就是想试试罢了,不过真正想离开侯府的原因不是这个,是因为小人在府中吃白饭,实在过意不去……”
都乡侯冷不丁地问:“那人是苏宿文吗?”他一直从下人那边窥视着墨语的一切,很确定墨语身边就只有苏宿文在追求墨语。
墨语曾经害过苏宿文,现在虽然都乡侯有承诺说允许他和苏宿文在一起了,但墨语不想再拖苏宿文下水了,便摇了摇头,说:“那人和我没接触,是我觉得人家不错……”
都乡侯没忍住嘲讽道:“八字没一撇你就要追着跑了啊,真是你一贯的风格,也不怕飞蛾扑火烧死你。”
他想到以前墨语也是一头热地热烈地爱他,默默地付出着一切,没想到现在的墨语对新人也是这样。
脑中混混沌沌的,划过很多画面,都乡侯的眼睛慢慢变红,他最终心变得冷硬了下来。
“墨语,我说过我可以放你,但在这之前,我也说过,你要是变心,我不会放过你。”都乡侯毫无情绪地说着反复无常的话。
墨语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了都乡侯那深不见底的含着猛烈复杂情绪的眼睛。
墨语哑声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都乡侯缓慢地微笑了下:“你总要为自己的变心付出代价的。”
“可你之前……”
“我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一直坚持,谁知道你就真的坚持不了。”都乡侯的脸最是清贵了,如今配着那残忍的不讲道理的话,配着那红彤彤的眼睛,只让人看到了邪气。
墨语从前稀里糊涂地追上了都乡侯,如今也是稀里糊涂地就被都乡侯打入了黑名单。
没有人能够比都乡侯更反复无常到可怕的地步了。
墨语想逃,想为了求生再多说说话,但还没有说出,就一头倒在了地上。
此后的世界是让人战栗的混沌。
墨语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噩梦里都乡侯时常拉着半梦半醒的他交缠,又更多的时候是让他一直昏睡着。
都乡侯没有让他起床,也没有派人照顾他,他的身体一直沉重地在床上,等待都乡侯的临幸。
没有得到锻炼的身体,越来越难受,越来越虚弱。
那翻不了身的身体与床铺接触的部分,更是麻痹得像被火灼烧一样,叫嚣着要翻身。
这种不见尽头的痛苦终于逼得墨语的身体煎熬不住,很快就病逝。
然后……
终于记起一切的系统悬浮在床上,像吃了屎一样回忆着失忆后发生过的一切,思考着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