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左相一位闲置许久,先朝最有话语权的那几个老臣早就蠢蠢欲动,底下几个新臣也在底下算计着。
奈何现在皇夫一事为当头要事,他们一直不敢明里提出。
今帝下召,擢苏舜为左相。
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苏舜上位后,仅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便将朝堂上那些蠢蠢欲动的新臣老臣给削了个干净利落。
党羽集结,时隔两年,苏舜一党再次权倾朝野。
细细算下来,只有苏舜的党羽和一些安分守己的臣子,还有那些个想要将自家公子送进女帝后宫的大臣,都没出什么事。
只是那些大臣家里的公子出了不少事。
轻者名誉不佳,重者身躯不完全。
有甚者身残志坚,仍旧要进宫以表对今上的恋慕之心,其下场最是惨烈。
刚开始,百官中还有人暗里弹劾苏舜,奈何新帝面对这些话也丝毫不动容,反而愈发纵容苏舜。
后来顾家公子身残志坚,嚷着要进宫,结果惹了一身祸,险些连家门都出不去。
黎善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了早朝,新帝有事召见左相,被苏拾一借身子有恙推掉了。
正值夏日,热风阵阵。
宫墙旁的树上仿佛潜伏着上百只的蝉,借着叶子的阴凉躲在底下孜孜不倦的叫唤着,无端使人生恼。
苏拾一倒是不急。
不过一会儿,便走到了官轿前。
官轿内少了阳光的直射,到底是比外面凉快些。
苏拾一转眸,忽然看到了毛茸茸的一团,弯了弯眼角,“怎么又自己出来了?”
“哦吼,”妖仔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心情好啦。”
苏拾一靠着身后的软垫,扬眉想了想,“还不错。”
任务的难度不断加大,妖仔就不能经常的留在苏拾一的身边了。偶尔有需要,苏拾一会召她出来。
只是偶尔,并不经常。
倒是妖仔自己耐不住,时不时的便跳出来瞧瞧她。
妖仔围着她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看来是找到完成任务的方法了。”
苏拾一阖着眼,神情惬意,对于妖仔的话不置可否。
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完不成,便会被世界强制驱除,来切换下一个任务者。
前两年,黎善登基后,任务迟迟不显示完成。
苏拾一面上不显什么,但妖仔看得出来,她憋得慌。
气都压在心里,一点就炸。
妖仔想了想。
她家小拾一,大抵还是气会有别人代替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来……辅佐新帝吧。
……
窗外阳光亮得刺眼,蝉鸣连绵不绝。
新帝本就心情不佳,现下愈发恼了。
黎善一手握成拳,撑着一侧脸颊,斜斜的看着案上的两摞奏折。
茶凉了,夏娟来替她换了一盏。
“陛下,尝尝这茶,歇会儿吧。”
黎善将手底下的奏折放到一边,拿过茶盏,应了一声,“嗯。”
心情仍旧不是很好。
夏娟见此,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丞相今日不打算来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新帝的脸色就彻底难看了下来。
黎善放上茶盏,趴在案上侧着脸望向窗外的光景,恹恹地又“嗯”了一声。
夏娟想了想,开口道:“听说丞相……”
不成想,她刚提起‘丞相’二字,新帝便将头转了过来,看向她。
夏娟微微一笑,缓缓道来:“听说丞相府中今早来了个新人,身份似乎很不一般。”
不一般?有多不一般?
黎善微微眯起眼睛。
“听绿婉说,那人与丞相似乎是同辈人,但奇怪的是,陛下要虚长他几岁。”
绿婉是夏娟入宫前的好姐们,目前在丞相府当侍女。
“同辈人?”新帝的语气不善。
“……是。”
夏娟住了嘴,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忽然觉得自己这般说道……
于丞相而言,似乎不太友好。
她还有话没敢说。
绿婉最后还告诉她,那新人称呼丞相为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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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昨天夜里染了风寒, 早朝便推掉了。
寝宫内的药味儿浓厚,酸涩的滋味遍布在四周, 黎善几次要夏娟打开窗户通个风, 都被对方给变着法子拒绝了。
黎善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夏……”
结果刚发出一个音节,喉咙就像是火烧一样的疼。
顿了顿,她慢慢闭上了嘴。
这些在寝宫内伺候的侍女里, 只有夏娟是陪着黎善长大的。夏娟的话,她多半是会听进去一些。
黎善睁着眼愣愣的看了会儿紧闭的窗户,然后慢吞吞的翻了个身。
脑袋昏沉,眼皮沉重得厉害,黎善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阖上了双眼。
意识逐渐飘远,像是沉浸在偌大的海洋中,耳畔的声音忽远忽近,依稀能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向她靠近。
渐渐地,又响起了对话声。
这个声音……
不是夏娟, 黎善蹙了蹙眉头。
是……
黎善缩在被子里,呼吸变得均匀。
___
黎善烧得面色苍白潮红。
苏拾一坐在床边,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心轻皱。
怎么才一天没见,就病成这副样子了。
室内的药汁味浓郁,苏拾一沉沉地叹了口气,替她掖好了被角。
寝宫内很安静。
黎善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的也不记得是做了多少个梦,眼皮干干的,不是很想睁开。
心里正纠结着,翻了个身,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黎善忽然睁开眼。
“醒了?”
苏拾一眸光柔和,对上她怔愣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睡觉睡傻了?”
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姑姑……”黎善眨了眨眼,抬手捉住她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哑着嗓子说,“你来啦。”
苏拾一任她将自己的手捧在掌心,眼角弯了一下,“听夏娟说,昨天夜里你硬说要赏雨景,所以一整夜都没有关窗?”
夏季多雨,都是一阵一阵的。
夜里下起雨来,又湿又冷。
她浅浅地“嗯”了一声,双手合握着她的手,小声解释:“昨天的奏折有些多,夜里批奏折太无趣了……”
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控诉,黎善抿着唇:“你昨天也没有来。”
苏拾一哑笑,捏了捏她的手指,“那为什么不送些奏折到丞相府?”
黎善撇嘴,“不想送。”
“就因为昨天没来,”苏拾一伸手撩过粘在她眼尾的发丝,轻声问了一句,“就不高兴了?”
黎善偏过头去哼哼两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很明显不是高兴的样子。
苏拾一轻笑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现在高兴了吗?”
“……”
黎善转过脸来,漆黑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拾一。她抿了抿唇角,嘴硬道:“还是不高兴。”
其实心里在见到她时就高兴的要跳起来了。
苏拾一瞥见她红润的耳垂,弯了弯唇,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那怎么样才能高兴?”
“你再……”黎善轻咬了一下唇肉,目光躲闪了一下,“再抱抱我。”
再亲一下这种事,她说不出口。
“再抱抱我,我就高兴了。”
苏拾一眉梢轻挑,“只是抱一下?”
“嗯,”黎善半撑起身子,微微颔首,长睫半垂,声音小小的,“就抱一下。”
长发如墨,顺着她的动作滑落了下来,有些散在肩头,掩住了小巧红润的耳朵。
“好。”
苏拾一的双臂拥了上去,环住了黎善清瘦的腰肢。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苏拾一弯着眼睛笑,“现在高兴了吗?”
片刻。
温热的躯体只拥住她一会儿,便要离开。
黎善垂着眸,将那小小的失落藏在眼底,“……高兴了。”
她刚松开手,肩膀便被人轻轻扳正过去,柔软的唇温柔的啄吻起她的唇瓣。
黎善睫羽轻颤,手指无声的抓紧了仍旧盖在身上的薄被。
亲吻过后。
苏拾一偏过头,眯着眼蹭了蹭她潮红的脸颊,“现在是不是更高兴了?”
“……高兴,”黎善揪了揪被子,唇角不可抑制的上扬,她靠在她怀里,很小声地说,“更高兴了。”
……
黎策的小儿子被接到了丞相府,名唤黎三。
听说因为他是黎策的三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还没有成年便去世了。
黎三一回来,黎策便乐不思蜀了。
苏拾一算是黎策的义子,依照辈分,黎三叫她一声姐姐确实不错。
寝宫内,丞相大人坐在案前,代替今上批阅奏折。
黎善趴在案上,乌黑的长发被随意的扎起,眼前随意的摊开了一本折子。
随意的扫了几眼,便抬着眸子盯着丞相大人看。
“陛下……”苏拾一手执一本奏折,反复地看着,余光却在黎善的身上久久不动,“这样懈怠可不行。”
“……”
黎善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坐正身子,反而将面前摊开的折子翻了个面,字面正正迎上了苏拾一。
那上面的字写得规规矩矩,苏拾一坐在她对面,不用拿起来也能看得清楚。
黎善抿了抿唇,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坐这龙椅。”
指尖微顿,苏拾一从折子中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
半晌,唇畔忍不住扬起无奈的弧度,却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下怎么不叫‘姑姑’了?”
黎善趴着头,哼哼唧唧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她叫她姑姑,一开始是出于想刻意地去亲近她,后来就是习惯了,偶尔还是会不叫她姑姑。
沉默了片刻,苏拾一轻轻地问了一句,“那你想做什么?”
嗓音轻得温柔,又好像脆弱得很。
黎善托着脸,眸光微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她逐字逐字的,每个字好像都说的很慎重,黎善认真道:“想把姑姑娶回家。”
“……”
娶回家啊……
苏拾一忽然笑了一下。
黎善抿了抿唇,小心地注意着她的表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其实,这江山,只要依然是黎家的就可以了……”
她不会有皇夫,也不可能有子嗣。
这龙椅要是由她来坐,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
先朝除了黎善,那些宪宗帝亲生的孩子死的死残的残,苏拾一没有刻意保护他们。
一两个健全的,也都是些平庸无能之辈,榆木脑袋怎么教都开不了窍的那种。
苏拾一又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着黎善,“黎策的事儿……”
“我都知道了。”
黎善扬起唇,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苏拾一弯着唇无奈地笑了一下,又拿过一本折子翻开来看,随口道:“陛下的消息可真快。”
“……”
黎善顿了几秒,漆黑的眸子有些幽怨地看着她,“你昨天没来见我,就是因为那个小三来了吧。”
小三……
他是黎策的那个儿子……黎三,叫小三确实也不错。
苏拾一眨了一下眼,目光含笑地望进她的眼睛,“说起来,黎三跟我算是同辈人,你既然叫我姑姑,那管他要叫什么?”
“……”
黎善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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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策是老来得子, 对黎三可宝贝了。
黎三今年十三岁,因着苏拾一背地里的照拂, 被拐走的这些年过得依然很好, 尚且保留着些许童真。
虽然比不得皇室人的谨慎、心机,但这些都是可以后天培养的。
黎策得知苏拾一要做黎三的老师,先是喜,后又一愣,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大概知道了苏拾一跟黎善的关系, 也基本猜到了她培养黎三的用意。
这些天,他看苏拾一的眼神有些怪。
黎策想了想,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只是总感觉自己在被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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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今上风寒加重,抱病在床,将一切政务全权交由现任的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