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尘用气声问他：“你看这家伙……是不是在盯着你手里的斧头？”

罗城立刻凝神细看，果然在对方乱蓬蓬的头发间，糊满血迹的脸上，一双木沉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罗城手里那把“十七年前的斧头”。

罗城试探着左右晃了晃斧头，就见石磊的视线像看到肉骨头的狗一样，左右跟着斧头晃动。

罗城努力回忆“松棘镇”的剧情，“欲”的世界过去太久，他都已经差不多忘光了，十七年前，十七年前……似乎，大概是，十七年前松棘镇一户姓石的人家全家一夜之间被灭门，凶手就是他们家最小的儿子石磊。

对了，这把斧头不就是如悦旅馆里，那个七八岁的地缚灵手里拖着的那把？这就是石磊杀害他的父母家人的凶器！

然而石磊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并不进来。

“他是不是在……”司尘眯着眼睛，不太确定地说，“害怕？”

罗城愣了愣，“害怕？”

石磊害怕他手上的这把斧头？怎么可能呢，用这把斧头杀人的凶手不就是他吗？

“把斧头给我。”司尘对他伸出手。

罗城警惕：“你想干嘛？”

这货该不会又想闷不吭声作大死了吧？

果然，司尘淡定地说：“我拿来砍砍他，看他会不会逃。”

罗城：“……”

他心累地无语片刻，抓着斧头上前一步，石磊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往后瑟缩了一下，可是又傻傻的不敢跑远。

罗城一看对方的反应，就知道司尘说的可能是真的，于是把巴/雷/特丢给司尘，双手握住斧子向石磊走过去。

石磊浑身发起抖来，眼神中翻滚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手里沾满血液的消防斧“当啷”掉在了地上，嘴里发出“呜呜呜”的似哭似笑的声音，抱着头蹲下来，把自己的身体蜷成了一团。

司尘也走过来，看着他奇道：“他怎么这么怕这把斧头啊？”

罗城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道光，可惜稍纵即逝，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了。

“反正他也死不了，”司尘立刻跃跃欲试了起来，“不如你砍他一刀试试啊？”

这家伙到现在讲了这么多话，也就这一句罗城觉得还靠点儿谱。

罗城握紧了锈蚀的斧头，看着眼前瑟缩可怜的疯子，喉头动了动，心底默默念了句“抱歉”。

他高高地举起了斧头，斧刃挟着破风之声，向石磊的后颈重重劈砍下去——

没有想象中斧刃入肉砍到骨头的闷响声，这一挥好像砍到了一团空气上，罗城没来得及在意这个，因为一团刺眼的光芒在斧头接触石磊皮肤的一瞬间，在视野中安静地炸开并迅速充斥了整个房间。

罗城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只听到身边的司尘低低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意识就像被吸入浴缸下水口的水流，倏然消失。



空调坏了，车厢内比蒸笼好不了多少，车窗全打开也无济于事。路面上腾起干烈的热气，视线被热浪扭曲。

笔直的公路上只有一辆车，孤零零行驶在无边荒漠中。

沙棘和仙人掌在白色焰火下生长得奇形怪状，棕红色的风蚀岩从车窗外一晃而过。

风里裹着沙的味道，空旷又安静。

罗城抬头看了眼道路指示牌，离松棘镇还有10公里。

罗城：“……操。”

金发碧眼的女雇佣兵卡娜从后座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队长，你怎么了？”

罗城头痛欲裂，嗓子眼里干得像是要着起来，只好边用力按揉着太阳穴边向后座伸手：“给我一瓶水。”

卡娜从物资包里翻出一瓶水扔给他，好奇地问：“队长，我们在游戏里真的会有和现实一样的生理感觉？”

罗城愣住。

司机萨塞尔吹了个口哨，笑着说：“卡娜，你知道什么叫全息游戏吗？问这种问题真是太没水准——喔哦！亲爱的，你下手可真狠！”

卡娜收回拳头，冷笑一声：“谁叫某个人的嘴巴总是不会说人话呢？”

罗城反复地看着周围的环境，以及身边的两个伙伴，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猜测——他在名山精神病院里砍向石磊的那一斧头，把他砍回松棘镇来了。

可是司尘呢？司尘到哪里去了？

想到S1对他的那股毫不掩饰的恶意，罗城心里忍不住焦躁起来。

他还好吗？他在不在这里？万一他没有和自己一样来到这个游戏了，那他会被S1弄去哪里？S1该不会趁机抹杀他吧？！

卡娜调出地图看了看经纬度，说：“001和002现在在镇子口的酒馆里……唔，他们已经先到集合地点了？”

塞萨尔咧了咧嘴：“啧，说好的在界碑见，他们怎么自己先进去了？大老板就是大老板，完全不按计划来嘛。”

罗城听着似曾相识的对话，早就被掩盖在大脑深处的记忆也慢慢一点一点苏醒过来。

玩家001是秦素，游戏《松棘镇》的开发人员之一；玩家002是秦思宇，也就是S1。

这场游戏有十二名玩家，游戏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到明天中午十二点的整二十四个小时。

罗城现在只想先找到司尘在哪儿，游戏什么的都不重要。

车开到松棘镇的酒馆门口，还没停稳，罗城就打开车门跳下车，大步冲进小酒馆，视线四下扫了一圈，看到了坐在角落的秦素和秦思宇，脸色骤沉。

酒馆里的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表情冷厉、凶神恶煞的男人。

罗城走到小圆桌前，也不管秦素诧异的目光，直接抓着秦思宇的胳膊一把把他拎了起来，往腋下一塞就把他夹了出去。

落在后面的塞萨尔和卡娜站在一边，一头雾水地看着匆匆进去又带了个小孩匆匆出来的自家老大：“队长……”

罗城大手一挥，“你们先进去等着。”

罗城把秦思宇拎到车上，“嘭”地关上车门，面对面瞪着他。

秦思宇慢吞吞地在后座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罗城冷冷问道：“他呢？”

秦思宇：“就快到了。”

罗城心底松了一口气，表情还是冷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思宇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轻轻地说：“我想活着。”

罗城一愣：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外头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引擎轰鸣声，一辆银灰色的科尼塞克幽灵跑车风驰电掣地从天地尽头疾驰而来，伴随着刺耳的车胎摩擦声，一个大漂移停在了小酒馆门前，扬起烟尘一片。

罗城：“……”

他好像不记得上次有出场这么拉风的玩家啊。

秦思宇紧紧盯着那辆线条流畅华丽的跑车，眼底深处慢慢浮起了黑沉沉的暗冰。

跑车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的腿率先踩在了尘土飞扬的地上，接着一位容貌俊美的青年从车里走了出来，完美的五官和修长的身形像钻石般在烈日下闪闪发亮。

这个人不是……江镜文？

罗城记得这个人，他是一名当红流量明星，也是《松棘镇》的形象代言人，印象中似乎是个温和可亲，但挺有城府的年轻人。

出场方式好像也没有这么高调来着。

罗城眯了眯眼，打开车门走下去。

江镜文转头向他看过来，过了几秒，青年的嘴唇边慢慢挑起一个轻松的笑。

罗城走过去，那个王八蛋笑眯眯地抬了抬下巴，对他说：“你变老变丑了。”

罗城叹了一口气，明明心累得不行，可还是压不住心底泛起的放松和惊喜。在这一瞬间，他索性不想也懒得克制了，笑容从唇边慢慢漾开，毫不犹豫地向对方敞开了双臂：“过来让我抱一下。”

司尘“噗嗤”乐了一声，黑宝石般的眼珠里落着耀眼的阳光，没辙似地摇了摇头，靠过来抱住他。

彼此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慢慢贴合在一起。

两颗激烈跳动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回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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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城和司尘一起走进小酒馆, 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秦思宇跟在他们后头, 慢吞吞地走进来。秦素把他抱进怀里摸了摸头, 表情不是很好看，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萨塞尔凑到罗城旁边，悄悄摸摸地问：“队长, 你认识那个大明星啊？”

罗城还没说什么，司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罗城看着没什么不对，却硬是把萨塞尔吓得瞬间坐正不敢说话了。

由于罗城这次把“江镜文”拉进了自己的队伍，这次的组队情况和前一次有了很大的差别。

游戏内共有十二名玩家，按照编号排序依次是：001秦素、002秦思宇、003秦凯文（罗城）、004卡娜、005萨塞尔、006江镜文（司尘）、007绵绵兔（一个有名的游戏主播，男）、008程苏（女白领）、009薛珊珊（大三女学生）, 还有010到012是三个年轻男生（上一回死太早，罗城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住）。

上一次，玩家们分成了三组，罗城和卡娜、萨塞尔、秦素、秦思宇五人一组，江镜文和两个女孩子一组, 绵绵兔则和三名男生一组。

这一回则变成了：罗城、江镜文（司尘）、卡娜、萨塞尔、秦素和秦思宇（S1）六个人一组，绵绵兔等另外六人一组, 十二个人正好对半分成了两组。

这么一来, 竞争的意味仿佛比上次更浓了。

走完开头的听酒馆NPC说十七年灭门惨案的过场, 由于这一回司尘扮演的江镜文懒得分析，只靠在罗城旁边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所以众人瞎猜一阵就散了, 各自去找住宿找线索。

罗城当然还是选了由石家的旧房子改成的如悦旅馆。

司尘懒洋洋没骨头似地往前台桌面上一趴，对着那个长得能吓死鬼的老板娘，面不改色地说：“我们两个要一间大床房。”

这个我们，自然是指的他和罗城。

萨塞尔夸张地张大嘴巴，无声对卡娜说了句“What？！”

卡娜给了他一个肘击。

老板娘掀起没粘好的假睫毛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大床房没有，只有单人床。”

司尘笑得温温柔柔：“那就单人床。”

萨塞尔捂脸呈无声呐喊状。

秦素：“凯文，你要陪在我们身边……保护我们的呀。”

司尘笑了笑，江镜文那张桃花风流的脸被他笑出了一股轻佻鄙薄的意味，万分漫不经心地撂下一句：“两个特种兵陪你还不够？怎么，担心有人会杀了你啊？”

说完，他看也不看秦素的脸色，从旅馆老板娘手里接过房间钥匙，拉着罗城就走。

罗城给了萨塞尔和卡娜一个眼神，示意他们俩照顾好秦素，接着把那两个一脸震惊、嘴巴张得可以塞下鹅蛋的手下丢在原地，顺从地跟着司尘上楼。

他们被拉进松棘镇的目的是为了解决“月光光，心慌慌”这个支线任务，已经没有必要待在秦思宇身边了，反正杀也杀不死他，把他留在身边也不能阻止他作妖给他们出难题。

罗城现在已经很佛了，他也发现，就算S1想针对他和司尘，也是要受到一定规则的限制的，比如它可以不断创造规则把他们逼进更麻烦的境地，却没办法直接操纵着游戏里的NPC或者玩家来干掉他们，否则他们俩根本活不到现在。

S1现在已经把除了“贪”之外的所有世界都融合在了一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一睁眼又换一个世界，罗城心里也没底，所以他更要和司尘在一起。

罗城受不了前一秒还在和司尘说话，下一秒就看不到他的感觉了。

司尘想的或许是一样的。

司尘几乎是把罗城扯上了楼，罗城安静无声地跟着司尘的脚步走，司尘打开门，把他拉进房间，然后狠狠摔上门，抵着肩膀把罗城推到了门上。

罗城挑了挑眉，没动。

下一秒司尘就握着罗城的脖子吻了上来，吻得凶狠又用力，，比起接吻更像是撕咬，直到两人的唇齿间都尝到了血腥味。

司尘退开，舔掉唇角细细的血丝，畅快地笑起来：“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罗城也笑：“这么做？”

“把你按在墙上，或者门上，”司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笑得像个强抢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声音放得又低又缓慢，“然后看你逆来顺受，反抗不了我。”

罗城后背陡然窜上来一股电流，一阵酥麻麻的激灵让他感到口干舌燥：“……你好变态。”

司尘眯着眼睛笑得像只贼兮兮的猫。

很难说清楚这种感觉，但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们未曾说明，但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