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吗？

暗楼里，更好的功法，更锋利的武器，都不是免费的。即使是精英弟子，也得依靠不断地完成任务来得到晋升。

于是杜仰韶又开始门庭冷落，在非强制的情况下，大家对于是否要和他们组队都颇为纠结。

一方面，假期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鸡肋；另一方面，这个人又的确很厉害。无论是潜伏、刺杀、以少对多……他总能准确地判断形势，以最少的损失取得最大的利益。这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那种精确的、冷酷的判断力和行动力，令人畏惧，又令人莫名向往。

鸿雁就是这样成为了他的头号脑残粉。

在一次围剿长鹤门余孽的任务里，情报出了差错，对面居然比预估里多了十个二流高手。

那一天，鸿雁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殒命于此了。靠运气得来的位置，果然很难长久吧？他有些认命地想。

但杜仰韶，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少年眼里毫无波澜，只是缓缓拔出了腰侧的短刀。

鸿雁以为他想正面应敌，毕竟这个少年从进了暗楼以来就显得非常孤傲，面对挑衅从不退让。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甚至开始在心里计算自己能拖住几个人。

计算出来的结果非常难看。

不是他低估自己，而是事实如此——暗楼的精英弟子在暗楼里的实力也只能算是第二等，实力弱的也就堪堪能和二流高手打成平手，更别说他本身的实力就不足以位列精英弟子之中，属于非常拖后腿的存在。

但杜仰韶并没有冲上去进行以命换命的搏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摸清了地形，一边退一面冷静地计算时间设下陷阱，在敌人以为他们跑远了分散寻找后又冷不丁冒出来将他们斩杀干净。就这样，对面的人越来越少，而杜仰韶就如幽灵一般，总能找到机会进攻，然后在对面想要围剿的时候毫发无伤地退去。

这其间，他对地形、战斗形势和人心的预估判断，尤胜武力。鸿雁从头看到尾，自惭形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精英弟子享受到的资源一直是最好的，而杜仰韶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步，并没有因为远胜常人的天赋而自矜傲慢。他在暗楼训练时流的血，让他在外出任务时越来越游刃有余。

而鸿雁自己……从被杜仰韶随手一指，进入了甲字行列，就一直相信自己迟早会死在某一次任务里，于是反而连最后一点上进心都丢失了。他的悲观和认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才会有云合毫不掩饰的轻蔑。

人，最后都是被自己毁掉的。

这次任务之后，鸿雁依然对着其他精英弟子处处赔笑，只是眼神中却多了坚定，少了浮躁。他开始每天追随杜仰韶的脚步，亦步亦趋，倒有了点云合和宿羽这对搭档的架势。

不过云合是乐在其中，杜仰韶却是全然无视，对他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并无不同。

又一次休沐，他回到了小院。若是有暗楼的人见到此刻的他，必然会万分诧异，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掉了包——在楼里一天未必说一句话的杜仰韶，在小狸猫面前可以认真地说上一个时辰。

003也因此而后知后觉地发现，杜仰韶开始有了野心。

昔日纯粹到忽视周围一切的少年，话里多出了很多身影，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他口中挡路的石头。他分析他们的实力，判断自己什么时候能打败他们，语气笃定到从不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做到。

003看着他的成长，心里有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只是这欣慰在想到未来的结局时多了些沉重——当他走出承天阁，注定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成为所有人心里的阴影。而没了另一位主角的牵引，这份未来也许会更加残酷凛冽。

一想到这一点，003连鱼干都差点吃不下了。

“吃腻了吗？下午带你去烤鱼吃。”杜仰韶动作自然地给膝上的小狸猫挠挠脖子，在它赞同似的叫声里低声说道：“等我把他们都杀了，就不会有人再催我离开了。”

003：“……”你脑子里只有杀人一个选项吗？

“外面很无聊，”杜仰韶有些漫不经心地，“没有我们从前的日子有意思。”

从前他很担心自己的小同伴偷偷离开，为此十分厌恶禁锢住自己的锁链；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小同伴其实很喜欢这里，不然也不会不曾离开。

而他也很喜欢这里，很喜欢那些给它梳毛、看它撒娇、和它聊天的日子。

等到他成了无人敢违抗的存在……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不会再有那些让他厌恶的禁令和任务。

这是什么新鲜别致的爱好？003舔了舔自己的小肉垫，被真实的触感恍惚了一下：“喵？”

“你高兴吗？”

“……”你是魔鬼吗？



昏昏欲睡的003，朦胧中听见了“叮”的一声轻响。被杜仰韶顺毛顺的非常舒服的小狸猫顿时清醒过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叮，请注意，任务执行人003，您有新的语音留言——”

唔，不是错觉。留言人是一向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些孤僻的负责人小姐，003有些好奇地选择了打开，负责人小姐激动到咆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妈这是什么神仙爱情！你一定要改变我家宿羽小天使的死亡结局呜呜呜……”

003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负责人小姐新的留言就传了过来，这次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矜持：“咳，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负责人小姐：“你那边应该还没有走到望冰崖这个剧情点上吧？是这样，因为作者太太刚刚放出了新的番外，好多知道我们开了这个世界的观众一致要求我们在这个世界改变宿羽的死亡结局……”

003一边回想剧情，一边认真地提问：“悲剧不是更能让人记住吗？”

“……才不是！”负责人小姐斩钉截铁，“现在谁还喜欢悲剧啊！那样我们的观众会跑丢的！”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有点迟疑：“虽然根据我分析，改变这个剧情点可能会吸引更多的观众，毕竟很多观众都是来自于那篇小说的引流……嗯，部长也同意了不完全按照小说的走向来走，就当是新节目的试水了……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做这件事似乎有点麻烦，”要求一只猫去救人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了，“你要是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可以试着向部里申请……不过经费不会太多，咳，你知道的，我们信息部现在很穷。”

003回想了一下这个剧情点，小说里，未来的大反派杜仰韶手下有一个戏份比较多的配角名叫云合，这个人担任着暗楼的楼主，从某方面来说比杜仰韶更像是反派，一边怂恿杜仰韶对宗扬做出囚禁、威胁的行为，一边又把杜仰韶做的事情透露给宗扬，不断煽风点火，别人越悲剧，他笑得越开心，堪称实实在在的变态一枚。小说后期里，这个人一身红衣，永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别人，人气甚至一度胜过了主角宗扬的师兄薛浦深。

而宿羽，这个在小说里剧情很少的角色，就是云合少年时的搭档，在望冰崖剧情中死亡。

望冰崖……杜仰韶的下一次任务地点就在那里，这个任务倒也不是不能做。

003回复她：“暂时不用，我会尽量试试。”

负责人小姐不是很相信，但还是生硬地鼓励道：“好，那你加油噢。”低头看着新出的男配云合的个人番外，负责人小姐抹了一把眼泪。写这篇文的作者真的太会赚人眼泪，以至于他们的官博下瞬间多了好多留言，清一色的“让我家云合幸福吧呜呜呜求求你们了”。

负责人小姐哼了一声，不太开心地想：云合这样的变态为什么要幸福，他的幸福简直是别人的不幸……明明她家宿羽小天使才最该得到幸福！为他生为他死甘心做他手中的刀什么的也太虐了吧！云合简直比这篇文的攻还要渣！

另一边，杜仰韶不太高兴。这次去望冰崖出任务，光是在路上就要花掉很长时间。

他把小狸猫抱在怀里，一边阴沉着脸顺毛，一边思索怎样才能继续宅下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怀里的小狸猫也在想，要怎样跟着他一起出去。

第14章 第一个渣攻（十四）

翌日，前往望冰崖的队伍里气氛诡异。

望冰崖位于北方极高的山峰上，万丈高崖，寒冷彻骨，寻常人难以攀登，但对于江湖中的一流来说倒也并非难事。

鸿雁本以为这应该是很轻松的任务，但现在，他只觉得非常，非常地不对劲。

而这不对劲的源头来自于——

“喵！”小狸猫催促一声，从一贯阴鸷冷淡的少年怀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专心致志地用一双圆圆的猫瞳盯着架子上的烤鱼。

篝火里的木柴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音。杜仰韶把它抱在怀里，一边摸着它柔软的毛发，一边低声说：“快好了，别急。”

一人一猫，看起来简直像是把老虎和兔子放在一起，膈得人浑身难受。鸿雁不知道其他两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第一次听见自家大佬这么柔和的声音，浑身直冒鸡皮疙瘩，甚至忍不住怀疑他被别人给掉包了。

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响起了云合似笑非笑的凉凉嗓音：“任务时带着宠物，你真是好兴致。”

杜仰韶不紧不慢地给烤鱼翻了个面，这才抬眸看过去，声音里毫无波动：“你有意见？”他的手放在腰间的刀鞘上，目光也是冷冷淡淡的，但却让人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寒毛直竖的冷意。

气氛顿时沉凝起来，宿羽坐在云合身边，武器已经握在了手里，紧紧盯着杜仰韶不放。

鸿雁绷紧了神经，生怕这时候又来一场内讧，他可打不过宿羽……

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六双眼睛同时看过去，然后都是一滞。

只见杜仰韶怀里的小狸猫翻了个身，大大的猫瞳左右看看，然后轻盈地跃到了地上。它似乎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在场的人类之间压抑险恶的气氛，自顾自地舔舔毛，端坐在篝火前仰着头看烤鱼因为受热而外皮翻卷的诱人模样。

“喵。”003看向杜仰韶，他觉得这条鱼已经烤好了。

“还差一点，”杜仰韶否认，从荷包里拿出鱼干冲他晃了晃。于是003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里，两只前爪抱住小鱼干，略带些矜持地吃了起来。

被这个小插曲一冲，云合目光一闪，拢着袖子哼笑一声，不再开口。

于是第二天早上赶路的时候，难受的就变成了鸿雁一个人。

从前四人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作为领队的云合虽然笑得渗人，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已经设好了陷阱等你跳，但面上总会尽到责任，将任务事项慢条斯理地分说清楚。但现在……

只见左前方的云合端着惯常的皮笑肉不笑，一脸若有所思；宿羽跟在他身边，仿佛一个真正的隐形人，就连座下马匹发出的声音都要比其他人轻些；最后一位大佬更是从头到尾当他们都是空气，眼睛里只看得见那只端庄地坐在马匹前面打哈欠的小狸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鸿雁也不相信，杜仰韶居然喜欢猫这样的生物，或者说，他有喜欢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路奔驰，终于在半个月内到达了目的地。这次的任务内容是由暗楼楼主危月亲自吩咐给云合的，偏偏一路上云合对此并不谈及。对此，宿羽不会问，杜仰韶不在乎，鸿雁则纯粹是不敢开口，只能在心里悄悄揣测。

在山峰下的客栈里定下了客房，云合就以打探消息的名义带着宿羽走了。

鸿雁朝杜仰韶看去，只见这位大佬正抱着猫，耐心地给它顺毛，那动作一看就非常熟练。

犹豫了一下，他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前辈，我们是不是也该去外面探探消息？”

杜仰韶见小狸猫好奇地盯着桌上的茶盏，抬手将它放在003面前，这才随口敷衍道：“那你便去外面探探吧。”

小狸猫抱着茶盏，指甲划在上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003皱起了脸，动动耳朵，跳到了桌子上。杜仰韶把茶盏丢在一边，重新把它抱回了怀里：“到你的午睡时间了。是不是这里太吵了？”

他说着皱起了眉，抱着猫往楼上走去。

“可是这次任务的内容……”鸿雁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望着他的背影苦下了脸。

没有方向，找起线索来就如大海捞针。说起来，这里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镇，背靠的这座山峰除了极高极险峻之外并无特殊之处，那望冰崖更是人迹罕至。他自己不算，另外三人都堪称楼中精锐，好端端的，楼主为什么派他们到这里来？

若是往常，即使云合不透露，鸿雁相信以这位大佬的敏锐必定能猜到几分，但现在嘛……他真的还记得自己是在出任务吗？

只敢在心里腹诽的鸿雁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外面打听消息，再回来告诉大佬。毕竟，他总不能真的变成拖后腿的，也该展现出自己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