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泊眼里含着盈盈的笑容,规规矩矩的站在师傅身旁,无视掉叶九听闻后诧异的眼神。
“没忘,只是这雨本来就不大,师傅放心吧,徒儿不会感冒的。”
彬鸢摇摇头,不想和这个小兔崽子争论这些问题,几人又继续朝着前堂走。
途中,心中非常好奇的叶九不仅询问道:“殿下,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彬鸢点了点头,目光好像含着春风,看的叶九老脸一红,想起了年少时荒唐的想法,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想。
“妖魔鬼怪皆在,各有各的地盘,你也无需害怕,凡间有凡间的规矩,妖界有妖界的规矩,虽然存在,却受着方圆限制,怕不是怎么好见。”
叶九闻言赶紧摇摇头,笑得爽朗,也看得开:“不见才是最好,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宛若太平盛世。”
真要是太平盛世就好了。
彬鸢放下心底的怪异,一路上没有再说话,他不可能告诉叶九,这个国家表面上的安宁根本维持不了多久,不出几年,主角,也就是这片大陆上的第一代气运之子‘巴曼’便会开始起兵攻打浮桑。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彬鸢被热情的叶九带着出了府转悠了一圈芙蓉镇上所有的工房,主要生产衣物和织锦刺绣,现在已经不再销售草药,草药这一块主要都交给楚由打理。
跑了大半天,彬鸢累得够呛,叶九一脸后悔,几人回到府上,天色已经渐行渐晚。
用了晚餐,彬鸢去温泉泡了澡,披着一件单衣坐在案前手持着毛笔细细想着珠宝首饰的样品。他打算为叶九设计一些衣服上的小饰品,毕竟,这么多年卖来卖去还是老样子的东西也赚不了几个钱。
海泊掌着灯进来的时候,见师傅还在案前画画改改,把快要灭掉的蜡烛提高了些,担忧的说道:“师傅,可以休息了?”
彬鸢闻言看了看案台又看了一眼窗外,月亮高高的挂起,可见得天色已经很晚,将毛笔搁下,把绘制好的图形都整理好,用墨台压着,打了一个哈欠往床边走去。
海泊回头望了一眼案台,被那些精致漂亮华丽的首饰图案给吸引住了,惊讶的说道:“师傅绘制的饰品可真漂亮。”只不过可惜了,这些都是女孩子用的。
彬鸢将鞋脱下,往床上一倒,一头如丝绸般的长发顺着床沿滑落:“改日给你也设计一个。”
海泊把师傅的长发拢起来,用丝带系好,面色平静的回答:“徒儿多谢师傅。”,内心却激动的早已忘我。
“好了,你也去休息吧。”
“徒儿告退。”
海泊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却没有按照师傅的吩咐好好的在这房间里睡觉,而是独自一人来到还亮着光的书房门口悄悄地潜伏着。
书房里,叶九正拿着毛笔批改的资料,风花雪月的产业复杂又多,哪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完的,加上这几天他一直陪着殿下东跑西逛,耽搁了许多工作,只有晚上的时间才能赶回来。
海泊敦促在房梁上,听见一个匆匆的脚步声向这边靠近,没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敲响,管家着急的声音说道:“老爷!老爷!楚大人的人到了!”
“这么快!”埋头的人恍然惊醒,搁下笔,赶紧激动的说道:“速去将人请来!”
“好的,老爷!”管家匆匆应下,迈着不利索地腿急匆匆的走了。
海泊闭着眼睛打量着这个人,心里的妒忌像一团火焰将将他团团围绕,却也找不到宣泄口,只能憋着。
没一会儿,一个力大的人将门推开,那人身着一身黑色华袍,头梳着高高的玉冠,盛气凌人,身上披着披风,披风上还沾染了一些雨水,看起来很匆忙。
“楚大人快快请坐!”叶九赶紧招呼对面的男子坐下,把面前的账本合上,吩咐管家去端些茶水来。
楚由的确是匆匆赶来,几天几夜侧眠不休,眼角已经染上疲惫,但脸色看起来尤为的激动,他冷静了半会,左顾右盼硬是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着急的眼睛发麻。
“殿下呢?”
叶九当然知道对方这么着急匆忙赶来,肯定是为了求见殿下,但现在殿下已经入睡了,他不想打扰。
“殿下刚好休息了,明日便可见面,今日你就好好在府上休息吧。”叶九笑着捧着茶喝了一口,见对方仍然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几天前我也和你一个表情,觉得这是一场梦,但殿下真的来了。”
“殿下他还好吗?”楚由压抑着说,他可不止七年没有见过彬鸢,起码有十多年了,从那场大火烧起的那一刻起,他带着一部分产业遵照殿下的旨意奔赴蛴魑国起,从此便和殿下再无相见。
说起殿下过得好不好,叶九也是一脸难过和隆重,时光会改变一个人很多东西,有些是观念,有些事看法,有些是容貌,但是在他看来,发生在殿下身上的太多了。
“殿下变了很多,不过这样也是好,我们终究是需要离开人世的,不能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由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从小就不信鬼神之说,听对方的意思,还以为殿下出了事,刚松懈下来的心又悬在了心口边。
“殿下亲口告诉我,他并不是凡人……”
楚由一脸难受,以为对方得了失心疯,故意把自己骗来这里取乐子,当即生气的一拍桌子,“叶九!你到底几个意思?!我匆匆赶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殿下到底在不在府上!”
叶九一副就知道对方会生气的模样,安慰道:“在不在明日就可见分晓,管家,待楚大人去客房休息吧。”
管家恭恭敬敬的点点头,伸手作揖:“楚大人请!”
楚由黑着脸跟着管家走了,叶九却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幅挂画眼神发呆,画像中的人便是彬鸢,笑起来的时候如同三月寒春,媚眼如丝,美不胜收。
这世间,好看的事物往往比较吸引人,叶九一直知道殿下长得好看,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抱有如此肮脏的心思,当即觉得悲痛不已。
海泊看着那幅挂画贪念而起,但今夜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他可惜的望了最后一眼,悄悄地潜入夜幕中消失了。
☆、见到许多故人
一夜好眠,彬鸢在清晨的微光之中醒来,窗格外的鸟儿唱着歌谣,捕捉着虫子,扑通几下翅膀,几片凋零飘落,进了屋子里。
清晨的雾还没有消散,四周都沾着雾水,彬鸢习惯早起,在院子里舒展一下筋骨,召唤出寒冰剑在海棠树下练起了剑。
海棠花开得正红,粉红色的大绒球一簇一簇的坐落在树间,微风轻轻一吹,含苞待放的花朵凋谢下的花瓣在白衣少年的身姿间优美落下,更加衬托出少年的美丽和芳华。
清晨的露珠沾染在花瓣的叶间,少年的剑气,把花香带得更加的悠远,叶九与楚由到来时便被一阵花香抚的心旷神怡。
花树下,少年扬起手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白色纱衣在风中飘拂,沐浴着晨光,伴随着剑刺破虚空的声音,手腕转动,渐渐的,散落一地的花瓣随着剑气漂浮起来,形成一道柔美势不可挡的剑气。
彬鸢练得太过于投入,况且没有察觉到危险,忽略掉了渐渐靠近的两个人,直到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才收回了剑。
一身黑袍加身的高大人影已站在廊下,身旁陪着叶九,两人若是再年轻个几十岁,彬鸢定当会认得出来。
他瞧了许久,那个高大脸色激动的男子实在是有一些难以回忆。
“敢问阁下是?”
楚由步伐蹒跚的向前几步,很想将少年拥进怀里,压抑着内心悲愤交加五味杂全的情绪,侃侃后退几步,单膝跪在地上,请命道:“楚由见过殿下!”
彬鸢一双眼角微微泛红的瑞凤眼微微睁大,淡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捏在手上的剑柄微微发抖,始终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身材魁梧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会是楚由。
“你是……楚由?”时光可真会开玩笑,彬鸢以为自己恐怕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心腹部下,这种场景见面让他内心悲愤交加。
“殿下莫哭。”叶九看着殿下眼角红起,眼泪珠子一串一串的掉落,心口慌得不行,纵使在女人堆里辗转反侧,这一刻巧舌也难以慎用,“殿下别哭,这不是应该高兴吗?楚大人昨夜就已经来了……”
彬鸢点点头,把眼角的泪水擦掉,赶紧走上前去将跪在地上的人搀扶起来。
“你也快起来,让我下跪做什么?如今我又不是你们的主子。唔?”
楚由一把捂住彬鸢的嘴,“殿下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殿下怎么可能不是我们的主子,永远都是!这是不变的事实!”
叶九也频频点头附和道:“楚大人说的是,我们永远是殿下的奴下,殿下也永远是我们的主子,这是不变的事实。”
彬鸢被两人一左一右的围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依旧是最矮的那一个呀。
三人往凉亭走去,彬鸢这么多年没见楚由,也有一大堆话想要说。
“师傅!”
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姗姗来迟,海泊在师傅旁边坐下,眼疾手快的从师傅手上夺过茶杯,细心的为师傅斟满茶,笑的眉眼弯弯。
“这位是我的三徒弟,海泊。”彬鸢给楚由介绍着,“海泊,这位是楚由楚大哥。”
海泊抱手作揖,尽显君子风范:“海泊见过楚大哥!”
楚由面色复杂的看着殿下,再看年龄和殿下不相旗鼓的海泊,十年的光阴根本没有在殿下的脸上烙印下一点岁月,容貌依旧是那幅容貌,甚至比以前还要年轻了许多,霎那间,楚由想起了晚上叶九对他说过的那几句话。
“殿下……你的容貌?”
彬鸢就知道对方会问这个,捧着茶杯稍稍的品上一口,转着茶杯,细细道来:“我乃北国之人,掌管四季中的冬,为这片大陆降雪。”
他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寥寥几句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和身份,把其他的都很好的掩盖过去。
楚由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该过问,便不再询问。
“这几年你过得可还好?”彬鸢打量着五官已经成熟,逐渐有些变老的楚由,这人恐怕已经有孩子了吧,想来,孩子的年龄应该和叶紊年纪差不多。
“现已成家,大儿楚归夕已经十岁,小儿楚滨六岁多,最小的女儿楚妙妙三岁半。”楚由说到自己的儿女,脸上洋溢着幸福,他与娣子是在蛴魑国火焰城认识的,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今天。
彬鸢压抑住眼里的羡慕,脸上挂着笑容。
如果他能够与福笙相守到现在的话,恐怕早就领养了一个孩子。很多事情就是没有那么多如果,没有就是没有,所以一切都是妄想,根本不切实际。
“眨眼间你们都已经成家立业,当上父亲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彬鸢笑的含蓄,内心却很悲凉,有时候平凡的生活是他遥望而不可及的,但是看到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个都过得很好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殿下什么时候去我那里坐一坐,王果果他们可是想念的很。”楚由故意这么说,就是想借着这个理由,让殿下去一趟他那里坐一坐,最好多呆上个把月。
叶九故作生气的瞪了一眼楚由,就知道这老家伙没好事,原来是打算挖自己墙角,殿下在自己这里都还没有坐热,就想把人带走,那是不可能的。
“哪那么麻烦?我叫管家请人把他们请来就行。”叶九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叫来管家吩咐下去,容不得楚由一副痛恨的磨牙模样。
海泊紧紧的靠着师傅坐好,看着几人有说有笑妒忌得牙疼,但他却掩饰的很好。
彬鸢就这样在芙蓉镇上定居,虽然并不是长久,但在神谕卷轴颁布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之前,恐怕也会呆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一个偏远狭小的村子里,同样五岁多的小孩却过得远远不如彬鸢想象中的那么好。
最近梅雨天气多,院子里晾晒的干菜都生了霉不能吃了。
李壮和王婆子抽起竹竿将五岁多的小孩抽的遍体鳞伤,一顿抽打下来小孩的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肉,小孩还必须得顶着雨水去河边洗衣服。
路过的行人都非常厌恶这个肮脏的孩子,身上臭烘烘的,整日阴沉个脸目光阴邃的看着人,这哪里像个小孩子应有的眼神,整个洞河村的人都不喜欢他。
然而这小孽种却是从天而降,无缘无故出现在了王婆子家的门口,两老口都非常厌恶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孽种,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米还要多养一张嘴。
没有人给这小孩起名字,村里可以上学堂的孩子放课后会拿着柳条追着他跑,嘴里嚷嚷着“小杂种、小孽种、烂嘴巴”之类的话。
小孩之所以被称呼为烂嘴巴,是因为他这张嘴每当寒冬腊月,就会长满冻疮,严重到有时候不能张开嘴吃饭,伤口只要微微裂开就会流血,嘴唇附近满是冻疮的伤疤,看着分外的丑陋和恐怖。
三三两两地孩童跑在田坎上,背着书包,手上挥着从河边折来的杨柳条,唱着儿歌一蹦一哒的往家赶。
路过河边时,几个儿童很有默契的将手指放在嘴上嘘道:“咱们扔石头砸死这个烂嘴巴!”
几个孩子哄哄点头,在田坎间抓了一把碎石子,同时一鼓作气往河边洗衣服的小孩头上砸去,小孩被砸了一个猝不及防,额头上,脸颊上,手臂上被飞来的石头刮伤,一丝丝鲜血抹在皮肤上,疼的小孩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