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恪道,“知玉知道这个……所以呢?也许他上辈子注意到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个话题,道:“沈泱说的有道理, 你自己想想吧, 关于我自己的疑虑, 我会去追查的。”
如果傅知玉身上没有这么多异常, 系统也不会这么敏感,但是若是所有不正常的事情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就不得不让他注意了。
谢恪依旧蜷缩在那里, 他感受到系统的暂时离开,营帐里便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他喃喃自语道,“知玉不想要什么,他不想要什么……我知道的,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我。”
如果没有自己,他会活地更开心吧。
谢恪抑制不住地想那些话,压制不住的自我怀疑。
他知道自己刚回来的时候很冲动,因为太久没见,因为失而复得,他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控制欲,但那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不对了,在迁原之战的那八个月,他选择去冷静一下,也渐渐在战场上回忆起自己做的那些选择,那些让他一错再错,最终踏入深渊的选择,又去和那对老牧民聊过,才慢慢懂了一些。
谢恪知道,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没有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觉得只是偶然发生的误会造成了一切,只要他能够补偿,知玉就可以回来。
他刚开始的时候看到知玉那么平静,甚至有一段时间还以为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后来才发现,这平静如死水一样的心态,还不如恨他入骨,还不如歇斯底里,至少那代表着知玉对他还有点情绪在。
当时间推移,他因为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渐渐冷却下来,只觉得他和知玉好像越来越远,他无论做什么,无论如何努力,都好似在原地踏步,甚至原地退步。
他原来以为,那所谓的真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只要他有一天能够让处在古代世界的知玉理解这超出常识的一切,所有事情都会有转机,但是越到后面,他就越对这件事情产生怀疑。
系统所说的意思,其实谢恪心里知道,但是他如今已经不能确定了。
知玉不是不能理解,确切地说,他应该已经知道一部分了。当自己真的把真相和盘托出的时候,事情会变得更好吗?不会……往更难看的方向发展吗?
今夜注定所有事情都不平静。
傅知玉送走了人之后,身边还留下几个兵,还有几个精锐的已经送去猎场那边,只等着传消息过来。他也一晚上没有睡着,只看猎场那边的情况。
若明天不成,大约薛林两家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所以,明天便是决定一切的时机。
清元帝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很不安定,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但今天是个大晴天,秋高气爽,难得的好天气。前几天发生的意外也算过去了,秋猎的时候多少会出点意外的,受个惊受个伤什么得都是常事,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清元帝总觉得心里的慌乱压不下来。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他安慰自己道,狩猎完了之后,四国朝会就算结束了,到时候一切回到正轨就好了。
这次狩猎,他一样叫了谢霖谢恪随猎,谢恪因为手臂受伤没来,让他有点不高兴,但是谢霖在,陆家和杜家的人也在,层层包围着他,这叫清元帝原来有些动荡的心也平静下来了。
这要是能出事,也算他这辈子白活了。
狩猎照常开始,清元帝只觉得今天特别顺利,收获比上次还要好,简直算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天,这让他今早起来不安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
他正追着一条逃窜的鹿往前面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身边都有一圈的护卫,骑着马围在他身边,这便是清元帝的安全感由来。
但是,当他举弓射中鹿的身体的时候,只觉得身下的马匹猛烈的一颤,在鹿中箭的时候,分明也有一只箭射中了他的马。
清元帝一下子随着马匹摔在地上,他反应也很快,摔下的时候避开了要害部位,除了一点擦伤,其他没什么事。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护驾”,听声音像是谢霖喊的,他的护卫就立刻上来了,谢霖下马,低下身子把皇帝扶了起来,问道:“陛下没事吗?”
清元帝摇了摇头,道:“怎么回事?”
“不像是意外,”谢霖道,“怕是有人胆大包天,要谋害陛下。无事,臣早有准备。”
清元帝听完这句话之后,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敏锐地感受到哪里不对劲。
什么叫早有准备?
为什么谢霖可以早有准备,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正是大中午,是秋日里阳光最烈的时候,但是清元帝却因为这一句话,感觉到浑身都是冷的。
傅燕然今天没有去狩猎,他留在营帐里面,给傅衍希上药油。
傅衍希上次狩猎本来就手臂受了伤,回来自己受不了一点猎物都没猎到的失败感,结果昨天练了一天的箭法,没练好,手臂倒是给拉伤了,早上醒来一直痛,抬都抬不起来。
猎场不比在宫里,没带伺候的婢女,傅衍希又不敢叫太医。
“叫了太医父皇就会知道了,他若是知道了,又要骂我没有用了,”他一边上药,一边因为疼又觉得委屈,“我、我就是怕他,他怎么这么凶……”
“不喜欢就不要练,”傅燕然看他一眼,又接着给他抹药油,“你啊……”
“那也不能敷衍啊,”傅衍希认真起来,“母妃说了,做什么事情都要认真的。”
傅燕然无奈,道:“你这是读书读傻了。过了这几天,往后就好了。”
“好不了的,”傅衍希摇了摇头,忧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不是只在朝会这会儿严格,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因为……”
他说到这里,也知道压低声音:“父皇想教我们做皇帝。”
傅燕然听完这句话,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笑了一下。
“我还知道,他原来属意九哥,现在九哥不好了,就盯上我们了,”傅衍希手痛,忍不住接着抱怨,“要是九哥没事就好了,父皇不会这样折磨我。我最近常想,要是九哥做了皇帝,他人这么好,肯定不会这样逼我的。”
“十一皇兄……不想做皇帝吗?”
“当然不想,母妃也让我小心一点,”傅衍希又低下了嗓子,声音小小的,“她说,做皇帝很容易死的。”
这回傅燕然是真的笑了,他一边抑制不住地笑着,一边把药油收了起来。
“阅妃娘娘倒是清醒,”他道,“好了,我知道了。十一皇兄今天不要出去了,只和我在一起就好。放心明天,事情便会不一样了。”
“好哦,”傅衍希僵硬地垂着自己的胳膊,他像是因为这交谈放松了一些,又接着和傅燕然说道,“我、想让你做皇帝,不想让太子三哥他们做,我觉得,你比他们好。”
“十一哥,人是会变的,”傅燕然叹了口气,“我……努力一直这样好吧。”
傅衍希中午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起来,被傅燕然一口一口塞着食物,感动地泪眼汪汪。
“十三,你真好,”他道,“等我回了宫,我把外公最宝贝的那些古籍都借给你看。”
对傅衍希来说,那些古籍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
“等回了宫吗?”傅燕然挑了挑眉,“等回了宫,那些就不算什么了,也许……我能把你没看过的古籍都给你找来。”
他后面那句话说的声音小,傅衍希没有听见,他吃完午饭就开始犯困,躺在床上睡着了。
下午的时候,傅燕然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原来以为是狩猎的人提前回来的,又在相互展示猎物,可是后来才发现不是的,他和傅燕然的帐篷外面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兵,以前虽然也有保护的侍卫,但是没有这么多的。
直到,傅衍希亲眼看到帐篷上突然被一道鲜血浸上,他才真正确定,事情不对劲了。
“别看,”傅燕然像是早就知道了,安慰他道,“别出去。”
他懵懵懂懂地跟着比自己年纪小的弟弟走,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一个人掀开营帐的帘走了进来,那是谢霖。
“十一殿下,”他进来之后没有行礼,只是在两个人面前擦干了自己剑上的血迹,像是禀报,又像是居高临下的告知,“昨日,薛、林两家乱臣贼子,试图联合西域谋反,主谋已被臣斩杀。太子、厉王、明王弑父杀君,大逆不道,已被擒拿。”
傅燕然低着头,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问道:“父皇呢?”
“陛下不幸,于乱战之中被暗箭所伤,重伤不治,今日清晨,驾崩了。”。
第五十九章
傅衍希整个脑袋是懵的, 听了这句话之后, 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他是真的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所谓的暗流涌动,只觉得明明一切正常, 为什么今天早上就变成这样?
他想起自己昨天乱说的话, 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他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为什么……今天早上就一切成真了?
他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只看向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傅燕然,仿佛在寻找主心骨。
“大将军忠诚护主, 铲除奸佞。本宫听闻父皇驾崩,悲痛欲绝,但国不可一日无主, 便请忠勇大将军暂代其务,以振朝纲。”
傅燕然很冷静,他甚至有些冷漠,像是在走着一个没有感情的剧本。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切, 甚至, 他是主动找到谢恪的。
傅燕然与其他皇子都不一样, 他从最低处爬上来, 处处都要小心,生怕从高处再次跌回深渊。他其实心里十分清楚,虽然清元帝有意, 但是自己顺顺利利当上皇帝的几率非常小。
不说太子三皇子他们,就算他们一一被皇帝拦下,但是自己毫无背景,到时候靠什么立住身呢?
清元帝那时候绝地反杀,一是因为世家放松警惕,二是那时候只剩下他一个皇家血脉可供选择,三也确实是清元帝很厉害,他运气也好,在那个时候碰上极有潜力的谢霖这种人,但傅燕然审视自己,觉得自己基本上是没有这一条又一条的可能性了。
他不能冒险,他不想冒险,让自己又再次跌入深渊。
在这样的心态之下,傅燕然心思比其他人都敏锐,他看出来了,谢恪不对劲。
但是要造反没有那么容易,就像几十年前的薛、林两家一样,即使已经设计把皇帝杀掉了,但是仍然不敢改朝换代,造反是大逆不道之罪,名不正言不顺,要受天下指责的。
谢家即使受民众爱戴,但是清元帝也不是倒行逆施之辈,他治国能力确实还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摆在表面上的造反是行不通的。
现在这种情况便是早早便设计好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造反的罪名是薛、林两家的,清元帝是被他们杀掉的,谢家一点错都没有。
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便是傅燕然的筹码了。
做谢家的傀儡皇帝,也比到时候跌入深渊死无全尸要好。傀儡皇帝也是皇帝,至少能够让母妃和阿叶过上好的日子,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与猎场相比,京城倒是一片平静。直到昨天晚上,琉璃宫突然起了大火,侍卫们闻讯赶来,但是大火蔓延,已经控制不住了,一直到今天早上火才熄灭,整个琉璃宫烧成了一片废墟。
据说,云皇贵妃因为生病,一直躺在寝殿里面,没有逃出来,据说昭王因为关心母亲,也在殿内侍疾,一对母子竟然都被这一场大火烧地灰都不剩。
但很快,这件事便不算什么了。
连皇帝都死了,皇贵妃又算什么呢。
四国朝会本来高高兴兴的,谁也没想到结局会这样,但事情发生了,总要解决的。
谢霖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做完这所有事情,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点兴奋,见傅燕然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
他年纪也大了,比清元帝还大几岁,战功都是打下来的,浑身都是伤,他也清楚,自己这副身体也撑不了多久。
本就是谢恪怂恿的,他也觉得人生一世,总要摆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人”的束缚,尝尝真正登顶巅峰的滋味,现在做到了之后,算是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但这些东西,迟早都要交到谢恪手上的,他毕竟年轻,未来的成就绝不会比自己差。但是……这人跑哪去了?
明明全都是他幕后策划的,怎么事情发生了,反倒不见了?
别说手臂脱臼的事情,那借口骗皇帝就算了,谢霖不信,谢恪这人魔性地很,什么伤都能挺过来,都是从鬼门关里出来的人,真的会在意什么脱臼不脱臼的事情吗?
但是他上下找了一圈,真的不见人。
刚好遇上杜隐了,谢霖便扯着这位谢恪的心腹问道:“谢恪哪去了?”
杜隐抽了抽嘴角,无语望天。
什么意思?
谢霖跟着他一起望天,过了一会儿,懂了。
“又是昭王,”他叹了一口气,“我都要怀疑,他折腾这么多,其实全都是为了傅知玉了。急什么?现在都这样了,昭王难道还能跑了吗?”
杜隐想了想,道:“那还真不一定。”
谢恪在混战之前,心就已经不在这上面了,他做些本来就是想曲线性地达到自己保护知玉的心思,现在傅知玉本身出了问题,他就不可能舍本逐末去花心思弄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