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抬起手抵在鼻尖前遮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安明晦轻咳一声,别过头去不让陆庭深再□□自己的耳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停顿了半天,也只狼狈地轻斥了一声:“不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安尚书的工作日记:
都已经是做了皇帝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胡来
既然陛下已经这样说了,兄长那边应是性命无虞
不过大概兄长要发很大的脾气了
日后还是与他好好说说
第93章 阴与阳(13)
要说外出赈灾之前,户部的安尚书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那么自从安大人平安回来之后, 朝臣们甚至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词汇来形容如今安明晦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安明晦也是在入了朝堂之后才知道以前自家哥哥经常被陆庭深叫去御书房, 表面上声称是商议政事,实则把人带进去之后就只让人在旁边坐着,既不交谈也不让人走。
他还问了陆庭深为什么要这么做,得了那人一句理所当然的:“看他不痛快, 朕就舒心。”
怪不得他经常看见兄长从宫里回来后总像是带着满腔的怒火, 真不懂这两个人怎么就能成了这样水火不容的关系。
明明原本的剧情里这两人应该关系相当好才对。
头脑里想着这段时间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安明晦跟在陆庭深身后进了御书房, 刚刚打算在属于自己的桌椅前落座, 就听见陆庭深道:“手里拿的是户部的文书?拿来,朕一并给批了。”
半月以来, 几乎日日如此。
“陛下,”安明晦无奈, 并没有像按照对方说的那样交出自己手里的文书,反而是苦口婆心地加以劝告, “在其位, 谋其政,我身为户部尚书,总不能当真什么也不做。”
陆庭深抬了抬眉毛,盯着他反问:“你看得懂?知道那上面拐弯抹角地想说些什么?”
安明晦:“……假以时日,总会习惯。”
“朕做事向来不在乎过程,只求结果。你把那些东西拿过来, 朕顺手处理了也费不了什么功夫,用不着你那样费力。”说着,陆庭深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语气便越发促狭,“像你这样不懂情趣的木头脑袋,连**之语都听不出,真要研究这些,还不被那些老狐狸生吞活剥了?”
“好,这件事姑且不说了。”安明晦无奈地翻过了这个话题,顺从地把手里的文书放到陆庭深桌上,自己则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下来,“兄长他独自在外,就算不准他归来,至少陛下可以替我送一封书信去?”
“那样一个白眼狼,你倒是惦记得紧,当心哪天被人卖了都还不知道。”说话的同时,陆庭深把刚批完的折子放到一旁,打开新的一本奏折,一边快速地阅览,一边懒洋洋地补充,“也不是不行,但朕有条件。一夜换一封信,至于准你写进去多少字,就要看你能让朕满意到什么程度了。”
在适应了陆庭深说话的方式之后,安明晦也算是对于这种颇为直白的“骚扰”有了抵抗力,甚至还有闲心默默地想着:要满意的话应当也不算太难。
毕竟在上一个世界他也算是久经锻炼了,对上至今尚不曾与人有过肌肤之亲的皇帝陛下应当也还够用……
大概。
在安明晦出神的空档,李公公轻轻敲了敲御书房的门,恭敬地道:“启禀陛下,刚泡好的碧螺春,可需要奴才为您和安大人添上?”
“进来。”
得了旨意,李公公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手里端着茶壶与茶盏,行礼后便奉行着少说少看的规矩,只低着头开始为二人斟茶。
“要是觉得可以,今晚就留宿仪清宫。”陆庭深见他没有出声反驳,就继续说了下去,“有人问起来,你若觉得麻烦就说是朕霸王硬上弓也可以。”
听了这话,李公公润烫茶盏的动作一顿,惊得手都抖了一下。
仪清宫,那是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宫殿。
安明晦突然有了种预感,觉得这说不定会是自己与反派的形象契合得最好的一个世界。
原主后来仗着与兄长一般无二的相貌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朝臣们皆道他以色侍君,私下里议论纷纷。然而经年之后兄长还是历经险阻,掩盖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待伤势养好之后换了姓名,一路装作普通的平民回到京城,入了宫中当面与原主和皇帝对峙。
如此一来,原主曾经做下的恶行也就尽数暴露,被盛怒之下的帝王一剑穿心,死不瞑目。
换了芯子的安尚书琢磨了一下,觉得至少这个以色侍君的名头自己是能对上的。
“妖妃侍暴君,倒也挺登对的。”这才登基不到一年的功夫,陆庭深脾性霸道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看得出这人是一点都没把自己的名声看在眼里。安明晦低声向斟茶的李公公道了谢,端起茶盏闻了闻其中逸散出的清香,“该是如何就如何,旁人如何议论并不重要,自己做下的事,没有不能承认的道理。”
听后,批阅奏章的帝王沉默了片刻,随后将手里的朱砂笔一放,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同时叫住了倒完茶正要离开的李公公:“李公公,摆驾仪清宫。顺便传朕旨意,让安家那老头把朕未来皇后的东西尽数收拾好了送到仪清宫去,若是少了一件物什,便提头来见。”
吓得差点跌倒的李公公:“陛、陛下?!”
安明晦:“陛下,别这么心急,公事为重……”
面对着来自对面两人的震惊,陆庭深依然能够镇定自若地信口开河:“难得朕的皇后解风情一次,不趁着这个时候把房圆了,朕无心看这些东西。大婚的事回头早些定下来,省得朝中那些人闲得慌来操心朕的婚事。”
李公公心里想:谁还敢操心您的婚事,上一次斗胆提了这事的大臣被您烦心之下连降三级,差点连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安明晦觉得凭着这些主角个个都没道理逃得过这一把刀,偏偏最后以各种五花八门的方式去世的总是他自己,可见人言果真不可尽信。
“陛下,别再胡闹了。”叹了一口气,安明晦转头对着李公公抱歉地笑笑,“摆驾就不必了,且帮我把家中的一些东西拿来,麻烦公公了。”
李公公尚且惊魂未定,听了安明晦这么说又是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见陆庭深只是哼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出言反驳,这才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这……”
“让你拿东西就去拿,别磨磨蹭蹭的。”一边不耐烦地说着,陆庭深一边重新捡起了刚被自己放下不久的笔,一脸烦躁地翻开下一本奏折。
看这意思,俨然是默认了那安大人已经可以为圣上做主了。
一时间简直是被吓得肝胆俱裂,李公公面色恍惚地走出御书房去,只觉得这宫里宫外怕是马上就要变天了。
***
后来大婚的事情还是被安明晦给劝住了,因为他不太想被扣上皇后的名头。
理智上知道这只是个名号,没必要那么在意,但总觉得让人不自在,尤其是陆庭深还时不时就拿这个捉弄他,调笑上一句:“皇后天姿国色,实在令朕把持不住。”
他还是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媚主之臣。
而搬入宫中的第一天晚上他实在是被陆庭深缠得太厉害,第二天早上没能起床,自然也就错过了早朝,是以并未能亲自看到朝臣们当时的反应,只知道从第三天他恢复正常上朝时起,朝臣们就没人敢再提那件事一字一句了。
这段时间最令他在意还不是成婚与否或者朝臣们对他的看法,而是他养了十几年的那盆草竟然长出花苞了。
第一眼看到那个小花苞的时候,安明晦还以为自己是大清早的眼花了,后来低下头凝神仔细看去,确认那确实是一朵娇嫩的花苞,就顿时有了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十几年了,这东西竟然真的是能开花的。
别说是他,就连陆庭深听说这事时都愣住了。
年轻的皇帝坐在仪清宫内,撑着下巴望着桌上那盆草,伸出一根指头想要戳戳那中间的小花苞,然而手才刚伸到一半,就被安明晦给拦住了,看那样子是生怕他碰坏了这好不容易开出花来的玩意。
“可真有你的,这都能被你养出来。”陆庭深多少有点吃味,又觉得跟一盆草较劲太**份,就只能自己憋着,“朕当初把这东西送给你哥哥,只不过是想给他添添堵,没想到落到你手里后倒是成了宝贝。”
陆庭深看了看眼睛发亮地看着那盆草的准皇后,见对方看得太专注似乎没打算接自己的话茬,就幽幽地接着说:“你可知道这盆草的来历?”
“是什么?”这个安明晦还真挺好奇的。
“西域进贡的东西,里面带了一盆这玩意,说是那边的一种奇花,不过只是打肿脸充胖子的说法罢了。”陆庭深说得很直白,并不打算给那些使臣留下半片遮羞布,“这草唯有开了花之后才是奇珍,若不开花就与寻常杂草无异,然而已经几百年没人见过这种草开花了,相当于一个垃圾,这才落到了我的手里。”
“然而开花之后,这东西从花瓣到根茎就都有了奇异药效,其叶可解百毒,其花可生死人肉白骨,而其根的效用最是诡秘,说是巫毒妖术也不为过。”嘴上说着诡秘,陆庭深却是对这种效用最为感兴趣,要不是安明晦定然不会准他动这盆草,他还真想等开花后挖出一条根来试试,“传说误食其根者,当神智尽失,五感皆损,如行尸走肉,力大而不知疲惫,变作好啖生人血肉的怪物。”
察觉到了陆庭深话里的兴味,安明晦当下便把那盆草抱回了窗台上晒太阳,还不忘了认真地告诫:“不论传言是否为真,都不要伤了它,不然我要生气的。”
陆庭深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心想着当年就不该把这玩意送出去,不如就地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昏君:哎呀朕的这朵小莲花可真是又香又软
安宝:陛下,该批奏折了!不要抱着我了!
昏君:不让抱,朕就宰了你那哥哥
安宝:……
(安哥哥:狗皇帝我敲里吗,听见了吗,敲里吗!!!!)
第94章 阴与阳(14)
当今圣上的脾气是真的不太好,尤其擅长威胁讽刺朝臣。
而近年来户部尚书在上朝时的主要工作就是劝陛下息怒, 甚至在下朝后也是如此。
所幸这事他干惯了, 以往的每一个世界里都跑不了和几次稀泥。
“陛下, 气大伤身。”御花园中的一棵梨树下, 安明晦端正地跪坐在一张古琴面前,手指停于琴弦之上尚未拨动, 只无奈地望着身旁倚靠着树干, 闭着眼一言不发的帝王。
随身伺候的李公公站在稍远的地方,低着头静候吩咐。按理说他此时应该劝陆庭深坐到旁边的亭子里而不要席地而坐,但他又知道这个时候除了安大人之外, 谁敢多说一句话那都是在撩老虎的须子。
多亏还有个安大人陪着,不然这宫中上下日日都要过不安稳。
“陛下当初分明说了不在意旁人眼光, 如今却要出尔反尔吗?”轻笑着说完, 安明晦抬手将身侧的矮桌向着陆庭深的方向推了推,“我亲手做的糕点, 陛下都不愿尝一尝吗?”
“以后这种事情, 交给御膳房的人去做。”
话虽这么说, 但陆庭深还是伸手取了一块冰片糕, 从边缘处咬下一小块静静地品尝着。
“御厨做的点心是因职务所在,我做的点心却是因一片心意, 这又怎么能一样。”想着今天该应当哄哄身边的人, 安明晦手腕一转,在琴弦上拨弄出一段温柔缱绻的调子,“吃了我的点心, 听了我的这一曲《长相思》,陛下可就不能再生气了。”
轻哼一声,陆庭深侧过头看向那身着一袭白衣,被月色笼罩着信手抚琴的人,见那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眉眼含笑的样子,既觉得看在眼里心烦,又舍不得挪开眼睛,就只能端起矮桌上的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分明遭人冷眼讥讽的是你,在这生气的却是朕,在朝上骂骂自己的臣子还要被你拦着。”这样说着,他又觉得更加烦躁了,就又替自己倒满了酒,再次仰头喝下,“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你就不觉得恼火?”
安明晦当然知道自己如今已经算是名扬天下了,这两年下来常国内外谁人不知当今圣上身边有一佞臣,以色侍君,妖媚惑主,是个万死难辞其咎的祸害?
“陛下自己被人唤作残暴昏君之时,不也同样不见你发火。我再怎么金贵,还能比得上九五至尊吗?”
陆庭深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回道:“九五至尊都舍不得说上一句重话的人,他们却敢讥笑辱骂,莫非这天下人个个都比你我金贵?一群人云亦云不长眼的东西,死了反倒清净。”
自日暮时分起就断断续续喝了不少的酒,到了现在陆庭深才有了几分微醺的感觉,头脑有些发晕,然而他半睁着眼望着那坐得挺拔端正从容抚琴的人,又觉得只要多看这人几眼,哪怕再多烦心事也不足为道了。
琴声入耳,月色入酒,美人入心。
这人还是像十几年前一样,干干净净的,总是笑得很温和,看着就让人发自心里觉得暖和,又飘飘然的像是看尽了天下风月。那时候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柔的人,只想着以后一定要把这人抢到自己身边才好。
正看得入神时,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刚好与他对上视线,那模样看起来有一分惊讶,随后很快又笑了,朦朦胧胧间他好像听见那人问了一句:“陛下望着我时的神色,当可入文人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