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危云白皱眉,“这话不要再说。”
刘玉堂不在意,“我也就在你跟前说说,我懂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走到了翰林院,却见有同僚大喜的跑过来,“危大人,你们可算来了!”
危云白问道:“路大人,怎么了?”
“今日本该不轮到你到皇上面前任值,但临时出了问题,院中也没有合适的人,就只能再辛苦危大人一次了。”
刘玉堂狠狠皱着眉,到皇帝身边的大好事还没人愿意去,这话说的太假了吧!
再假,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危云白又往未央宫去,到了殿中就站在一旁,恒元帝下了朝来到殿中,恍若没看见他,径自处理事务。
倒是太监总管咏德,这位皇帝身边的贴身人殷勤的很,又是送茶送糕点,再是嘘寒问暖的问“累不累”,“饿不饿”。
要是别人早该受宠不惊坐立不安了,危云白就是不这样,除了糕点及其他的东西,他淡定自若的接过茶水,喝完再还回去,一点也不客气。
直到快到午膳时间,恒元帝才抬起头,直直看向危云白,问道:“朕倒是有一事需要爱卿去做。”
危云白,“陛下请说。”
“咏德,把书拿来,”恒元帝道:“左右无事,爱卿就为朕读读诗。”
危云白接过书,唇角勾起。
是《诗经》。
第78章 帝王家(8)
危云白翻了几页手中的书, 没读, 反而问道:“陛下,家父说您打算给臣定下一门亲事。”
恒元帝握着书的手一顿,“是如此,爱卿……怎么想?”
“刘府的姑娘自然都是好的, 能被陛下看上眼定是四小姐有过人之处,”危云白笑道:“多谢陛下赐婚, 陛下为臣操劳了。”
恒元帝提笔写字,良久才笑了一声, 道:“爱卿满意就好。”
“刘府四小姐如今年龄不够, 爱卿可能等的下去?”
危云白心中明了, 恒元帝状似关心,实则是在提醒他不能纳妾, 危、刘两家面上势如水火,实力也旗鼓相当, 不论危云白想不想, 他都不能想。
换句话说, 危云白至少六年内不会娶妻, 也不会纳妾,如果刘府四小姐不小心香消玉殒, 危云白非但浪费了大好的青春年华, 到时候再娶妻只会更加麻烦。
更何况如果别人有心, 他就要背负上一个“克妻”的名头。
而危家与刘家即使知道刘四小姐是因病而死的, 面上关系却只能变的更加冷淡, 那个时候如果危云白不娶妻,危家会怨上刘家;如果危云白娶了妻,刘家会怨上危家。
不管主人家心中是如何想,手下的人和内院的人一旦把彼此放在厌恶的位置,那上上下下之间的摩擦就无法掌控了。
所以盛余祉才说皇兄走了一步好棋,但危云白却觉得,他下的亲事完全没顾及其他,他只注意到了六年,一个可以躲过结亲的六年。
危云白摩挲着纸,回神,“陛下,臣自然可以等下去。”
但是您的旨意能不能下下来,那就不一定了。
毛笔滴下的墨水晕了奏章,咏德小声提醒:“陛下,折子坏了。”
恒元帝抿唇放下笔,赞道:“爱卿重情重义,刘家小姐有福气。”
他看着奏章上被滴落的几滴刺眼的墨,上面的字再好看再有风骨,也都被连累的惨不忍睹,让人心中发火。
……
第二日,刘大人在朝后求见皇上,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说皇上勃然大怒。
消息传到翰林院时已经沸沸扬扬,危云白在午膳时间去找了刘玉堂,恰好刘玉堂也来找他,两人找了个地方用饭,坐定之后,危云白问他,“怎么回事?”
刘玉堂挤眉弄眼道:“对你来说应当是个好消息,你和我庶妹的婚事黄了。”
“……”危云白表情怪异,“伯父干了什么?”
站在恒元帝的角度,这是最好的结果,这事黄了,真不知道恒元帝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勃然大怒,他还真是想看一看。
刘玉堂刚想说,就听到后头有人高声叫着他们,“危兄、刘兄!”
听着耳熟,危云白心中了然,待人走到跟前,就回到:“康兄。”
正是之前的榜眼兄康城建。
刘玉堂假惺惺的笑道:“康大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康城建好像看不出他的赶客意味,“我这是不知道该吃什么,今日没让家中奴仆送饭,这不出来走走就遇上了你们,要不……在下能和两位大人一起用饭吗?”
旁边就有空位,还能把人赶出去?三人就坐下,随便说些话,用完饭再相携回去。
危云白不急得知道刘大人做了什么,他早晚都会知道,果不其然,在还未下值回府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大人进宫是为他的四女儿而来,据说他府中有人在女儿面前乱嚼舌根,让他女儿伤心之下一气剪了发,要出家当个尼姑,既能不让父母忧心,又能在佛门清净地好生休养,也途能活得更长更久一点。
刘大人伤心欲绝,却只能挺着进宫来求皇上的恩典,希望皇帝能给他女儿安排个好点的尼姑庵,还得派人贴身照料。
翰林院的同僚奇怪,“若只是如此,皇上为何要发怒?按道理来说,该发怒的应该是刘大人才是,他府中下人竟然在小姐面前嚼舌根,还让小姐走上了尼姑之路,真是可恨!”
听到消息的另一位同僚才接着道:“你以为事情有那么简单?刘大人当然是狠狠处置了那些奴才,结果怎么着,查着查着竟然查出来那些奴才都是别人的人!全都是不知道谁派来潜入刘府的细作,你说皇上怒还是不怒?”
听到他话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怪!
危云白心道,也难怪会发怒了。
本来是皇上利用刘府,现在变成了刘府利用皇上,借着恒元帝的手把府中处理干净,没准那里面还有皇上自己的人。
啧啧啧。
刘府四小姐的事不知是在别人无意还是有意的传播下,京中任职的官员大多数都知道了。
所幸先前恒元帝赐婚的话没有多少人知道,不然只会更加难以处理,这出事一闹完,危建同和刘大人俱都同舒了一口气。
别人不知道当日情形如何,刘大人却是不肯对外人多说一句。
谁都不知道,在刘大人刚开始说到家中四女儿剃发的时候,恒元帝已经暴怒了。等刘大人说完的时候,恒元帝反而平静了下来。
当日恒元帝注视刘大人的眼神,也让刘大人多次从睡梦中被惊醒。
当真不一样了,当真不一样了。
当初被他们把持在手里的小皇帝,已经不声不响的蚕食掉了宰相的力量,悄然无声的站在了和他们同样的高度,不,甚至可以说,比他们更高的高度……
轰轰烈烈的贵女去当尼姑的事还没说上几天,更大的一件事就顶上了这条言论。
皇帝打算提前一月出京微服南下。
这是历来的传统,每任皇帝上位后都要微服私访到各州郡查探一下当地的民风民情,去看天下是否如各地官员所说一切太平,时间也被老祖宗规定好了,最短两月,最长四月,超过此不行。
在皇帝微服私访的期间,若有欺上瞒下的官员被发现,直接就是砍头大罪。
恒元帝自登基以来从未出过京,京官也明白皇帝为何今年会有如此举动。
一是皇帝威严日渐加大,朝廷逐渐把握在皇帝手中;二是山城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引人暴怒,皇帝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如山城一般的地方;三是借此提高心腹位置,打压危刘两家。
不用说,都知道危家和刘家必定会有人跟着南巡,带着这两家的人也相当于是带个护身符,让京中大头不旦能乖乖听话,还能尽心尽力的保障一路上的护卫安全。
而恒元帝做的更狠,他直接让危家大朗危高畅、危家二郎危云白,以及刘家老大刘玉清、刘家老三刘玉堂……两府四个嫡子全都跟着!
够狠,真是够狠。
刘府上留下来的全是庶子,这样刘大人还气的牙痒痒,更别说本来就子嗣稀少的危家了,危建同简直夜不能寐。
恒元帝真是够厚脸皮的。
两家都知道,这次南巡,绝对!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
承亲王一大早就往皇宫里赶去,在殿外就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音。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好听,温柔,慢慢的情意。
盛余祉挑眉,高声道:“是谁在吟诗?”
他快步进入大殿,危云白合上书,“拜见王爷。”
恒元帝蹙眉,“你来作甚。”
盛余祉咧嘴笑道:“皇兄,你怎么让人家翰林官来这念情诗?”
“孔家老祖宗欣赏的来,朕就欣赏的不来?”
“您说的都对,正好臣弟也很欣赏,不如让危大人接着念下去?”
危云白眼睁睁地看着恒元帝脸色一点点的黑下去,低声咳了一下,恒元帝的视线瞬间看向了他,“可是嗓子不舒服?”
咏德机灵的亲手端茶送去,“哎呀危大人,您嗓子不舒服就直说,您看看,要是嗓子坏了您觉得没啥,心疼的还不是我们陛下?”
他说的大大咧咧,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危云白随着他的话看向恒元帝,恒元帝正注视着他,在对视上的一瞬间,眸中似海般幽深低暗。
咏德心中一喜,低声道:“危大人,不是奴才废话多,而是奴才说的都是大实话,您看看,您咳嗽一声奴才都这么着急,别看陛下不出声呢,陛下心里指不定想着待会要给奴才什么样的赏才好呢!”
危云白被他说的话逗笑了,接道:“咏德公公还缺赏赐?不过陛下确实对臣一片爱护之心,有明君在上,大恒朝必定繁荣昌盛。”
他说的正儿八经,直接将咏德一口气噎在原地。
许久不说话的系统上线了,嘲笑了咏德一波,“你当我们家云白这么好拉配对的吗?”
这么好被撮合的话还有前几世什么事儿?
承亲王把他们暗流看的清清楚楚,心里微动,走到皇兄身边弯腰问道:“皇兄,你……”
“老三,”恒元帝淡淡打断他,“你来找朕所谓何事?”
盛余祉明白了,他抿抿唇,道:“皇兄,您此次南下,臣弟也想一同前去。”
恒元帝刚想应声好,却脸色突的一冷。
“你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
第79章 帝王家(9)
“你身上的香, 是怎么回事。”
乍然听到这句问话, 盛余祉下意识地朝危云白看去。
他是想说这是危云白送的,可看在恒元帝的眼里,就是盛余祉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亲手点的状元。
翻涌的怒气让他的表情扭曲,恒元帝捏紧拳头, “盛——余——祉。”
以往最多是含着冰渣子,这次是已经藏不住的滔天怒火。
盛余祉心道要遭, 急道:“皇兄!”
然后就呆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恒元帝。
青筋暴起、眼含怒火、雷霆之怒。
没有一丁点往日的沉稳不动声色。
咏德扑通一下跪下,用着膝盖往恒元帝的方向挪去, “陛下息怒!”
盛余祉猛地回过神, 连忙说道:“皇兄息怒!这香是我厚着脸皮向危大人求来的!是危大人府上的奴仆送来我家管事的!”
恒元帝转到危云白身上。
他眼中的狠戾外头罩着脆弱的温和, 还想装作平日里的样子,“爱卿, 是这样吗?”
怒火压呀压,压成了可怕的样子。
危云白双手撩起衣衫, 膝盖微弯, 作势要跪下, “微臣给王爷送香也是错, 不如向陛下请罪?”
恒元帝蹭的一下站起,“不许跪!”
翰林官嘴角冷淡的弯着, 直起腰,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咏德和盛余祉看的目瞪口呆。
早就看出来了陛下对这人不一样, 没想到竟然会容忍到这个地步!
这种、这种不恭不敬话中带刺的话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出来了。
该说果然不愧是危将军的儿子吗?
盛余祉看恒元帝的注意力已经从他的身上离开, 又轻松又心酸的对着咏德说道:“我这个弟弟, 没准还没有人家危大人来的重要。”
咏德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当初你对咱陛下下手的时候也没看出多把陛下放在心里。
危云白和恒元帝面对面对视。
恒元帝怒气肉眼可见的缓解,面上隐隐带上了笑意,他坐回位子上,“朕向来闻不了熏香的味道,但老三身上的香味朕却觉得不错。”
盛余祉道:“还得多谢危大人舍得,弟弟也是偶然和危大人擦肩而过时觉得不错,才厚着脸皮上门求要。”
一句话,解释清了源头,表示他真的很乖,他没有邀危云白同乘马车,也没有夸赞危云白的相貌,他们不熟,一点也不熟!
恒元帝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危爱卿,朕怕是也要向你要些香了。”
危云白道:“陛下喜欢,是香的福气。”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怀念刚刚彼此针对的氛围,可惜……”
系统:“……”
自从穿的世界越来越多,天命之子越来越会隐藏情绪了,和危云白对上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对上也会很快解决,最重要的他们没有记忆,改变却跟本能一样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