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沉默片刻,慢悠悠的道:“殿下可知前世何人登上了汗位?何人统一了天下?”
都天禄毫不怀疑,掷地有声:“自然是我!”
大巫便道:“如此,殿下亦有何惧?”他似力有不竭,话语微微颤抖:“殿下乃是大金的命定之主,大金之荣光皆系于殿下手中!纵有蝼蚁之辈欲偷天换日,殿下亦可无惧矣。”
从话语中可以听出,大巫乃是实打实的都天禄党。
但都天禄确已过了那个轻信的年纪,闻言,亦只是一晒道:“若是如此最好不过……”他声音不重,但颇具力量:“大巫最好记得此言,不然……”
他站起身,帮嘉瑞系紧披风的衣袋,慢条斯理道:“谁笃定日后神殿仍是……”他牵起安嘉瑞的手,朝门外走去,话音飘逸在空中:“一家独大。”
待他走出神殿,室内仅余大巫与清池,大巫亦未睁眼,开口道:“清池去把门关上。”
清池便听话的合上门,方走到大巫面前,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白衣清池飘在他身后,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似是毫不在意都天禄的离去,一反他表现出来的执着模样。
大巫停顿了片刻,忽而伸出手,摸索着伸到清池脸上,他的手指节宽大,粗糙又皱巴巴的,触感十分之差,有些刺人。
但清池却一言不语,仍有大巫摸索着,眼眶慢慢又红了,睫毛微颤,泪水猝不及防的掉落,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但仍被大巫察觉:“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语气中有些难掩的亲近之意。
清池不语,泪水如雨般接连不断的划过脸庞,他咬着唇,不发出声音来。
大巫叹了口气,忽而睁开了眼,眼眶中空荡荡的,有些骇人,清池却不惧,只是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下意识的拽着大巫的衣摆,满是信赖和依靠。
大巫虽什么都没看见,但却恍如看见了一般,手上移到他脑袋,轻轻拍了拍:“都这么大了……”
清池干脆一把抱住了大巫,仍有泪水打湿了大巫的衣服,抽噎道:“我不要……不要……”
白衣清池耐着性子看了这一番师徒情深,品出些趣味来,昂首道:“我说他怎么今日这么厉害……”他在大巫空荡荡的眼眶中停留片刻,方感叹道:“以前未见你如此舍得下手啊。”
大巫手不停,轻轻安抚着清池,闻听白衣清池的话,转头看向他,显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来:“往日神殿里有你……如今……”他笑意慢慢收敛,伸手摸了摸清池,却是语气一变,严厉了些:“清池,切勿做小儿姿态!”
清池抽噎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却未停下哭泣道:“师傅,都是因为我……”他怎么都说不下话了,轻声哭泣着。
大巫便又叹了口气:“你何时才能长大些?我何时才能将神殿交予你手中?”
清池摇头哭道:“我才不要,我要师傅好好的!”
白衣清池嗤笑一声:“难得你打算盘也会打错,这个家伙可担不起你的期望。”
清池纵是在哭泣,仍回头瞪了他一眼,似幼犬伸出爪牙,又似猫咪乍毛,毫无威慑力,反而让人心里有些心痒痒。
白衣清池更是忍不住又嗤笑了一声,满是挑衅之意。
大巫却露出个笑来:“我便是如此思量,所以……”他慢吞吞道:“不是有你吗?”
白衣清池一抖,若不是与清池锁在一起,直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逃脱出大巫用算计密密麻麻编织成的网。
清池又反手抱紧大巫,小声道:“我不要他!我只要师傅!”
大巫狠狠敲了他一个脑瓜:“这世间哪有你想要就能要的?勿忘我昨日嘱咐你之言!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清池眼眶里含着泪水,抽了抽鼻子,方慢吞吞道:“不与安先生见面,全力支持殿下,做一个合格的大巫,待殿下登上汗位便避世不出,封锁神殿。”他停顿片刻,方继续道:“盛极必衰,神殿已然到了极盛之时,是时候敛其锋芒,宝剑归鞘。”
大巫见他虽说的慢,但好歹是完整的重复出来了,方才露出些满意之色道:“你须牢记在心,勿忘我之嘱托。”
清池便又小声抽噎了起来,直看得白衣清池眼角微抽,琢磨着姆妈到底是瞧上他哪点拿他来做清池此世的傀儡?
简直提起这个名字都觉得是被玷污了。
清池哭着哭着,突然敏感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白衣清池一颤,硬生生收回眼神,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余光还一直瞟着清池,提防着他上来动手。
好在清池只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抱着大巫不撒手了,腻歪的像是一对亲父子般。
大巫恍如没有察觉一般,又慢慢阖上眼眶,盖住了空荡荡的眼睛,伸手摸了摸清池,低声似是怕惊到了谁一般:“神殿以后就交予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清池抬起头看大巫,期期艾艾道:“师傅,你是要走吗?”
大巫脸上毫无柔软之色,坚毅如磐石,闻言,亦是毫不动容道:“你以为我还能活多久?难道我还能扶你一辈子吗?”
白衣清池露出个笑来,似是嘲讽他的话,又似在嘲讽自己。
清池却只仰头看着大巫满是信赖道:“您能活好久的!”
大巫话语一顿,揉了揉他的头,清池配合的低下头,让他揉,便错过了他的表情,似满含苦涩:“傻孩子。”
白衣清池在一旁晃悠着跟着道:“傻孩子。”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何况他还如此饕鬄,什么都想争上一争,那便更要付出代价了。
清池不懂大巫语气里的未言之语,只是听他如此说,便好似他答应了一般,带着泪的脸上便绽开了一个笑。
如雨过天晴后的山水,干净的一览无余,清澈见底。
白衣清池见他那副模样,便觉得有些碍眼,恨不得撕开他欢喜的脸庞,将事实说予他,看看他崩溃的模样。
那一定美味极了,他在心里如此想到。
但他仍能感到大巫似针尖般的注意力凝聚在他身上,但有异动,便有泰山压顶之感。
这个老家伙,跟那个虚伪的家伙都学了些什么呀,光学会藏拙和一击致命了,能不能学点好的?
他在心里嘀咕,但还是十分懂事的收声不语,要是他的前世……
白衣25"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被迫的0 ">首页 27 页, 清池微微一顿,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百无聊赖之感,前世之事,已然结尾,唯有他一人仍执意不放,沉浸在过去的荣光里,但过去……他也不是那痴情人吗?
最终仍是什么都没挽回,看着所爱人在怀中闭眼,看着都天禄登上王位,统一中原,意气风发。
便是重来,无非魂飞魄散,所爱之人更是彻底消散与天地间,把这场深情衬做了一个笑话。
便如同姆妈的眷顾一般,不若是顷刻间便消散了。
徒留一丝执念,一缕残魂,恋恋不舍,眷恋世间,盼着还能再见他一面,但最终……物是人非,唯有他仍眷恋着往昔,而一切都已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的评论和收藏~
么么哒~
晚上见!
63.晋江首发~
小雨未停, 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让人耳目一新, 顿觉天地之广阔。
都天禄拿过童子手上的伞, 半拥着安嘉瑞, 撑开罩在二人头上, 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天地,隔着雨帘, 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唯独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气氛便和煦了起来,显出几分情意。
因着伞小, 安嘉瑞与都天禄紧紧相靠, 几乎能感觉到身下矫健身躯里强健跳动的心脏声,节奏的响动着, 让他有些自己的心脏跟着一起跳动的错觉。
但此时小雨淅沥, 夹杂着青草香,而一对心意相通的恋人正紧紧相依,岂不让安嘉瑞心中一动,只觉便是连乌云密布的天空都顺眼了起来。
他眼角微挑,斜眼看去, 只见都天禄亦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与他一般,也……
都天禄神情突然灵活的一动,眼睛往后瞥了一眼,牵着安嘉瑞大步远离了神殿,方才显出些心虚来, 在安嘉瑞耳边轻声道:“要是被大兄知道此事……”他表情很是惨痛,心有戚戚然,声音愈发小了:“那就惨了。”
安嘉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心里暗骂自己:叫你自作多情!脚下的步伐不由快了许多。
都天禄毫无察觉,见他突然加快了步伐,不由跟着加快了步伐,轻松的跟上了他,手里的伞微微倾斜,把安嘉瑞罩的密不透风,只以为他是急着躲雨回家,还在身后小声的抱怨着:“不止大巫惨了,我肯定会更惨……”
他轻声的跟在安嘉瑞身旁,抱怨道:“这种事瞒着大兄,他一定会气到炸的。”
安嘉瑞快步走的都有些累了,斜眼看都天禄,他仍沉浸在大兄暴怒后的余悸中,似有所觉,侧头看安嘉瑞,见安嘉瑞神情淡淡,有些不开心的模样,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来:“怎么了?”
安嘉瑞有些羞恼,但还不至于迁怒,便放慢了脚步,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那你怎么不说予大汗?”
都天禄伸手与他十指相握,见他面上勾起个笑来,方也露出小酒窝,不假思索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呀。”他说的轻快,亦无多思,见安嘉瑞专注的看他,还以为他有不解,解释道:“大兄素来多思,若是让他知道了……”
都天禄话语中透出写沉重来,但面上仍是轻松的模样:“定又要横插一手,弄出些是非来。”
安嘉瑞与他漫步在青石板上,此时倒是不急着回去,难得有了几分与都天禄好好谈谈的心思,遂脚步愈慢,看着鲜有人烟的小道,清脆的问道:“天禄,若是因为我,你不能当得偿所愿……”
都天禄看了眼空荡荡的街道,又看了眼仍未停的小雨,琢磨着赶紧回府中,别等下嘉瑞一吹风,又病了。但奈何嘉瑞的步伐慢悠悠,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样。
他只好暗中加快脚步,试图带着嘉瑞快些回府,闻听此言,他便想都不想断然道:“不会的。”
安嘉瑞被带着走快了几步,但没察觉都天禄的意图,全身心投入在对话中,有些不满道:“为什么不会?我觉得……”他停下话,留有一丝遐想的空间。
但这完全是白费功夫,都天禄全部心思都在带着他快些回去的事上,见他不接着往下说了,也未多想,便接茬道:“因为我要足够强,强到既能保护你,又能得到我想要的。”
距离府邸的路不远了,都天禄看着前方在心里算着路程,再多走……
安嘉瑞停下脚步,眼睛中似有光:“万一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你会后悔吗?”
这是一个多难的抉择呀,对他而言,作为一个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稍有意识,便已然将大汗之位视为囊中之物的野心家来说。
都天禄见他停下了脚步,就那样眼睛中带着光的看着他,一如他曾经祈求的那般,直让他被爱欲蒙蔽了理智。
此刻便是他想让他去死,他也愿意为了他去死,更别提只是一个区区的万一了。
都天禄上前将抱住安嘉瑞,在他耳边迟疑了片刻,方开口,声音低沉又郑重:“我永远不会因爱你而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更爱你一些。”
安嘉瑞耳朵被他呼出炙热的气息一喷,闻听此言,红色从他耳后迅速弥漫,脸上浮起一层薄粉,这真不是他害羞了,虽然他此时确实是心脏跳动频率微微提高了,但还不至于这么纯情,但奈何原身容易上脸,便好似他害羞了一般。
安嘉瑞侧头看都天禄,他的目光中有喜悦亦有憾色,但更多的是安嘉瑞,填满了他的整个瞳孔,满满当当的都是他,安嘉瑞似被迷惑,又似想更靠近些看看他眼里的他,微微靠近,呼吸交接,都天禄不躲不避,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微风渐起,安嘉瑞勾起嘴角,一步步靠近都天禄,双唇之间仅隔了几毫米的距离,几乎触碰,安嘉瑞忽起几分调戏之心:“我亲你了?”
都天禄看着放大的安嘉瑞的脸,仍是毫无瑕疵,每一处都让他深深迷恋,闻听此言,都天禄耳尖微红,睫毛微颤,正欲说些什么……
风轻轻的吹过,带来几分凉意。
都天禄脸色一正,道:“好像起风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说着他便揽过安嘉瑞的腰,半抱半拖,步伐飞快,几乎是片刻间就转出了小巷,直奔大路。
安嘉瑞迷茫的看着身形变换,路边的风景飞快消散,露出人挺多的大道来,万万不敢相信,到手的肉还真给跑了。
我就多余问那一句!没吃到美味的零食解馋的安嘉瑞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番,要什么情.趣?单刀直入才能解馋啊!
待安嘉瑞捧着药,裹着外套坐在椅子上时,他仍有几分失神,到嘴的亲亲呢?互诉心意呢?全都没了!
就留下手上一碗御寒的汤药,仍证明刚才确实发生了什么。
落塔在一旁忙上忙下的照顾安嘉瑞,帮他擦干雨水,裹上外套,还忧心忡忡的在一旁看着安先生心不在焉的模样,疑心殿下一大早带安先生出门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虽然外表没有伤……
这样一想,落塔心里不由又泛起了些不够尊重的念头,这次殿下出门没带他一起去……莫非就是因为他想……
都天禄在仆从的服侍下换了身衣服,又抬手示意落塔帮他系上挂饰,但示意了半天,落塔仍不动。
他不由皱眉看向落塔,却见他难得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于是语气微重道:“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