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人被卫兵救走了。”
程岩大松口气,没闹出人命来就好。
他又追问了几句,得知领头的居然是张怀野,而闹事的全都是北方举子或贡士。
程岩简直都无奈了,他一直知道张怀野是个刺头,没想到对方居然胆子大到敢煽动学生?
前生他被定罪的诏书上,可就有“召集百姓滋事生祸”一条,若非万不得已,程岩绝不敢动用这招。盖因但凡群众事件,一个不慎就容易闹出大事,甚至被视作意图谋反!
好在闹事的学生不多,他只希望学生们还存有理智,能够冷静地传递主张,而不是将一切衍变成混乱。
事实上,程岩的担心并不多余,此时仇阁老府外已乱成一团。
学生们群情激奋,大吼着要仇阁老出来解释,还有人试图冲破府卫的把守。
他们都是从礼部衙门转道而来,因为有消息传出,仇阁老才是主张议和的关键人物。
但仇阁老并不在礼部,而是回了家,故此学生们也追了过来。
可学生们的声嘶力竭,仇阁老根本不在意,还劝慰心慌不已的家人,“不过十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能闹出什么事?回头我就参他们一本,敢闹上礼部衙门,是想谋反不成?”
仇阁老的小儿子一脸纠结:“爹,外头的百姓们都说主张议和的是国贼。”
“国贼?”仇阁老冷笑数声,“要打仗,谁去?你?我?还是那些学生?那些愚昧的百姓?我大安多年不战,哪里还有人能领兵?何况咱们的敌人可不止一个单国!真逼得单、幽两国联手,我们还有活路吗?到时候可就不是钱粮能解决的事儿了……”
他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我看那些成日里喊打喊杀的才是国贼,迟早害了大安!”
仇阁老是真没将学生放在眼中,他不知道的是,对他不满,或者说对议和不满的并不只有这些学生。
就在府卫与学生之间的冲突愈发激烈时,张怀野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他先是冲到前头将学生们拉开,让大家冷静,而后对着府卫高声道:“诸位,我们并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想见一见仇阁老,问问他,为什么大安的城池被占领,大安的百姓被杀戮,大安反倒要向欺辱我们的敌人低头?”
“我们大安没有男人了吗?我们大安的将士拿不动兵器了吗?我们大安明明也是从马背上滚过来的,从尸山血海中站起来的!”
“今日给钱给粮,明天是不是连生养我们的土地也要拱手相让?议和说是为了我们百姓,可仇阁老听过我们的声音吗?我们就是不想再受欺负!不想再被羞辱!”
一番话引来众多学生们叫好,不少府卫也面有动容,他们都是武人,从心底来说当然都是主战的。
张怀野见状,接着道:“如果你们也和我们一样,如果你们还有热血,我希望,你们能站在大义这一边,帮帮我们。”
说罢,他深深作揖。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引用: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by五四运动无声口号
因为是连载,怕大家忘了,文中再写又嫌啰嗦,so放作话讲一遍:真实历史,单国进攻→大安议和→联单灭幽→单国胜幽→单国反戈一击侵略大安→新皇御驾亲征→此后一系列悲剧。
第56章
程岩从礼部赶往仇阁老府上, 就见到庄思宜独自站在仇府大门外, 四周一片狼藉。
此时庄思宜的脸色很难看, 让程岩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庄思宜语气凝重,“顺天府出动了官兵,张怀野他们全被抓起来了。”
原来庄思宜接到消息赶来时,恰好遇上顺天府逮捕学生,他便没有出面。
后来他找了附近的人打听,得知那些学生本来受府卫所阻,进不去仇府也见不到仇阁老,只能干着急,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学生们突然冲破了防线, 全部涌入仇府中。
“府卫这么不中用?十几名学生都拦不住?”程岩感到不可思议。
庄思宜:“究竟是不中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已不重要, 关键是仇阁老绝不会善罢甘休。”
“张怀野他们可在仇府伤人了?”
“好像不曾,他们刚冲进府中没多久, 顺天府就来人了。”
程岩稍稍放下心, “那情况还不是最坏。”
两人又在大街上吹了会儿风, 渐渐冷静了些。
“你方才应该没见到恩师吧?”庄思宜忽然问道。
他口中的恩师,自然是两人共同的座师——关庭。
程岩摇摇头,“恩师一直没回府,你呢?”
今日他们几人分头行动, 程岩知道庄思宜特意回了趟庄家。
“基本顺利,但我二叔就不必指望了。”庄思宜嘲讽地一笑, “不过聊了几句话他便端茶送客,还警告我安分些。”
程岩拧眉,“那可是你家。”
庄思宜不想多提,只说如今消息不全,最好再去一趟关府。
等两人来到关府门前,发现府外已没了人。
想来是出了这等大事,守在这里的人猜到关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都散了。
他们在关府一坐又是快两个时辰,直到傍晚才见到关庭,后者直接将他们领去了书房。
关庭的书房庄思宜还是头一次来,会试放榜后他曾与程岩等人一道来谢师,当时关庭是在茶厅招待他们的。
此时书房中燃着宁神香,淡香萦绕间几人相继落座,便立刻有下人送来茶点。
等外人都撤走,关庭端起茶慢慢嘬了一口,开门见山道:“下午仇阁老入宫告状,皇上已将此事交由他来处置,并命令麒麟卫协同调查。”
程岩一惊,“怎么会出动麒麟卫?”
麒麟卫直接向皇上负责,被赋予了掌管刑狱、监察百官之权,是大安历任皇帝最为信任的亲卫。但麒麟卫若非大事,一向只查官不查民,闹事的学生中虽有不少贡士,可都还不是官身。
关庭放下茶盅,淡淡道:“仇阁老暗示此次学生闹事乃背后有人指使。”
“无耻!”程岩在关庭面前难免少了些谨慎,“仇阁老明明知道缘由,大家只是对议和不满,他到这时候还想着派系之争?”
指使?还有谁能指使?仇阁老暗示的无非就是主战一派!
庄思宜惊讶地看了程岩一眼,就连关庭都愣了愣,随即笑道:“你啊……”
关庭语气中的纵容让庄思宜暗自松了口气,又听对方道:“不过皇上虽派了麒麟卫协查,但并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程岩:“恩师的意思是……”
“皇上多半是照顾他的面子,毕竟他身为阁老,却被一群学生追着到处跑,丢的何止是他一个人的脸,更是皇家的脸面。”
关庭叹了口气,“只是这些学生怕是要吃点儿苦头。”
庄思宜皱了皱眉,“可若是仇阁老对学生们用刑怎么办?屈打成招下,说不定真有人顺了他的意思,攀咬朝中大臣。”
程岩:“对啊,皇上没有交代吗?”
关庭:“只要不闹出人命,皇上暂时不会插手。”
程岩对皇上的处置颇为心寒,他知道关庭一直是坚定的主战派,便道:“学生是不该冲击仇府,可议和本就不对,就算要议和,也该在我们将单国打服后再来商议,如今城被人占着,这样的议和跟投降有什么区别?”
关庭看了程岩一眼,缓缓道:“你们知道,主张议和的多是南方官员,他们在南北分卷的事情上退了一步,如今,便只好由皇上退了。”
程岩和庄思宜都听出关庭话中有话,莫非皇上选择议和,只是一种妥协?而非他的本意?
“何况,对皇上而言,南派官员也就代表了南人的意思。”
程岩皱了皱眉,“我们也是南人,但我们并不支持议和。”
关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可皇上听不见你们的声音。”
那天,关庭始终没把话说明白,程岩倒也理解,毕竟他现在并非恩师亲信,只是对方颇为喜欢的学生。
但关庭所说的每句话,显然都是有深意的。
程岩模模糊糊有些想法,但又不敢确定。
回去地路上,他问庄思宜,“你觉得恩师究竟是何意?”
庄思宜沉吟片刻,“第一,皇上惩治学生,并非因为他们反对议和;第二,对于是否议和,皇上的态度很暧昧;第三,皇上还不确定我们南人的真实想法。”
简而言之,要阻止议和,其实并非不可能。
“难道恩师是暗示我们……”
程岩话说一半,就听身后传来马蹄声,他转回头,只见一队官兵策马而来,各个身披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幽寒的冷光。
——麒麟卫!
大安百姓,没有人会错认他们的装扮!
前生程岩曾与麒麟卫打过交道,虽没遭受严刑拷问,但心底多少留下了阴影。
说起来,他一直以为麒麟肯放他一马是因为恩师在暗中照应,可现在想来,那时候恩师自己都处于弱势,能命令麒麟卫的,只能是对勉帝影响极大的庄思宜。
程岩心情复杂地看向身旁之人,庄思宜只当他害怕,拉着他的手退到了街边。
当马队经过他们时,领头之人特意看了两人一眼,视线冰冷而轻蔑,仿佛冷锋过境。
直到街面上重归宁静,程岩才彻底松了口气,“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查?”
庄思宜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回去再说。”
程岩心事重重,尤其路上又见到几队麒麟卫,愈发感到不安。
临到客栈时,前方突然传来喧闹声,程岩抬眼一望,就见客栈门前站了几人,各个身披铁甲,正是麒麟卫!
“他们怎么来这里?”
正说着,又听一声怒喝:“你们凭什么抓我?!”
只见两名书生被麒麟卫们拖拽出客栈,其中一人奋力挣扎,口中叫嚷不休。
“是林兄!”
程岩大惊失色,快步冲了过去,挡在麒麟卫身前道:“敢问诸位,他们犯了何罪?”
“原来是会元郎。”伴随着冰冷而嘶哑的声音,一名麒麟卫从屋檐下的阴影处走来,阳光映出他苍白的脸,就像一具失了血的僵尸。
“此事与会元郎无关,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程岩瞬间感觉背脊蹿上一股寒气,他认出对方正是刚刚和他们打过照面的头领,于是道:“大人,学生并非要多管闲事,而是想知道他们究竟何错之有?您抓人,总要有原因吧?”
“没错!咱们都是有功名的人,岂是你们说抓就抓的?”
?7" 穿进雷剧考科举26" > 上一页 29 页, ⊥蝗幌炱鸬母胶蜕贸萄易⒁獾娇驼灰宦ヒ丫勐搜腋鞲錾袂榉呖上Ф急击梓胛栏棺×恕?br /> “功名?”那头领冷笑一声,不屑地扫过众人,最后停在程岩身上,“再劝你一句,让开!”
程岩站定不动,据他所知,皇上只下令麒麟卫协查张怀野等人大闹礼部衙门和仇府一事,可没让他们乱抓学生,这个命令只可能是仇阁老下的,仇阁老想要借此震慑恐吓学生!
他正想质问,庄思宜却抢在他之前道:“大人,这并非闲事,您今日无缘无故抓走了他们,焉知日后会不会同样对待我们,咱们只是担心罢了。”
头领眯起眼睛,他身为麒麟卫,消息最是灵通,当然认识庄思宜,更清楚此人背景,心中不免有了衡量。
在头领看来,程岩勉强算“简在帝心”,但远不如麒麟卫得皇上信任。可庄思宜不一样,他乃庄敏先的曾孙,一旦出事,庄敏先完全可以直接找到皇上,皇上也势必会追查……
头领心中千思百转,但面上却依旧冷硬,锐利的视线好像要撕碎对方。
可惜庄思宜并没有被吓住,反而对他笑了笑,头领目光一沉,许久才指着两人道:“付学海,与张怀野乃同乡;林昭,昨日曾出入香楠茶社,当时张怀野等人就在茶社中商讨集会之事。”
“我是去了香楠茶社,可我是去赴友人之约,根本没见过张怀野!”林昭简直都气笑了,“难不成你们还要将所有出入香楠茶社的人都给抓了不成?”
“就是!付兄从昨天起就一直在客栈,只因为和张怀野同乡就要被抓?”
“对,今科陕省举子好几十人,其他闹事的学生也有同乡,你们都要抓了不成?天子脚下,你们如此草率行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
头领的理由太过荒谬,难以说服众人,反倒让学生们再次鼓噪起来,差点儿冲破麒麟卫的阻拦。
“锵——”
头领手中剑脱鞘数寸,虽未彻底拔出,但威胁已不言而喻,他阴狠地盯着众人,“王法?我们乃天子亲卫,我们所执行的就是王法!”
程岩大怒,但又一次被庄思宜抢了话头,“大人,您的意思……是说皇上下旨令你们肆意抓捕学生的吗?”
头领面色微变,并不敢直接应承。
他们虽直属于皇上,但身在官场也要受官场规则束缚,面对阁老的要求,只要无损皇上和麒麟卫的利益,他们都不会拒绝。
原本这回受仇阁老的嘱托,他还想着只是抓几个没背景的学生,能有什么难的?哪知竟如此麻烦!
他的迟疑让许多学生看出端倪,顿时一片哗然,众人情绪也愈发激动。
推挤中,一名麒麟卫不慎被撞倒,防线有了破口,所有学生一拥而出,竟反过来将麒麟卫团团围住!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所有麒麟卫都拔出长剑,惨白的剑光反射出学生们惊怒的脸。
那头领瞋目切齿,显然已怒极,他剑指众人大吼:“大胆!你们敢违逆圣意?是想要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