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蛇一片鳞片都能切断这小小人类的脖子,但却温柔至极地以身护住了白衣人。
“兰君!”
离得近了,就能看到白蛇身上有血迹,水雾的气味里,他闻到了血腥味。
“兰君……”临画用最大的音量疾呼着,随便把仙奏往腰带上一插,竭力高举着手挥动着,耳边灌满了沙沙的雷鸣,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满世界只剩下嘈杂。
但巨蛇却不用他说,就能读懂他的话。它侧低着垂首,有一道血迹顺着鳞片滑下。
蛇头靠近了临画。巨兽只为一人俯首称臣。
临画不用再费力举臂,他两手贴上了白蛇微凉的鳞片。
浅蓝的灵光自掌下浮起,冒出细小的光圈。
给你,全都给你,心也好身也好。
只要能助你一臂之力,我所有的灵力都给你!
他将额头也轻轻抵住了白蛇的头颅,心无杂念,磅礴的灵力自掌下涌出。
不知是巧合,还是被底下浓郁的灵气驱散了,头顶的乌云破开了一条缝。一线金色的阳光漏了出来,恰恰照在这对垂首的白蛇与衣袂飘飞的人身上。
那仙客一般的白衣人,洁白的大袖灌满了天风,如招展的双翼。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人一蛇。
连重绘齐城阵法那一次,临画都没有彻彻底底地把灵力耗干。灵力如奔涌的河,在主人的驱使下流出体外。
到最后全身的灵脉都仿佛干涸了,再也挤不出一丝,他才把双手离开了蛇头。
蛇身上的伤痕已被治愈了。
“兰君,快去吧。”他微笑着轻声道,白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折射着阳光的金黄的眼眸熠熠生辉。
它冲着漫天电光嘶鸣一声,昂首怒目,巨大的身躯游开,重新开始冲击山石。
临画晃晃头,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要坠落。汀蓝载着他向山下而去,梨越赶紧扶住了临画。后者勉强道:“我没事。”便抬头继续望着白蛇。
山体内部已发出隆隆之声。
终于,一声巨响,山壁坍塌出一个大洞,露出了内部的空腔。白蛇游动盘绕着渐渐缩小,钻入了洞中。
关键的战斗这才开始,而这一切只能靠兰渊玉了。临画攥着手,眼睛一秒都不肯错漏,一直盯着山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你看!乌云散了!”梨越忽然叫道。秋恒眼中也是一亮。
那一条缝隙裂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阳光涌入人间与无渊。临画心里一喜,这意味着八玄阵在被逐渐修复!
阳光下,尘土逐渐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连太阳都在云后探出了一小半,烈日初生,临画才恍惚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流火之夜已经过去了。
整整一天一夜。
突然间,天地间一阵清鸣。山体坍塌的入口里泻出万丈白光,璀璨如流淌的银,直冲霄汉。
——阵成了!
以山体为中心,灵气如波纹般一圈一圈扩散开来,向两界荡开。
八玄阵成。镇两界风水,保四方平安。
临画眼眶一酸,那边梨越已经呜呜哭了起来:“我好感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呜呜呜……”
“哭什么,这是你自己写的世界。”临画也想哭,被梨越这么一嚎哭笑不得。
“我就是想哭!感动死了呜呜呜……”
空气中的魔灵二气逐渐平衡,临画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不对:“兰渊玉呢?”
他猛地站起来,秋恒道:“我们一起去找。”
三人往山上走,虽然外面的尘土已经平息了下来,但临画看到洞口顿时眼前一黑:这里面已经坍塌了!
“兰君!”他跪在洞口,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外刨着沙石,“兰君!你能听到吗?!兰君!!”
他从未这样不顾形象过,梨越赶紧帮忙,“别急,别急!用剑开路别用手!兰君不会有事的,你别急!”
不会真的发生那种狗血故事吧?
临画几乎崩溃了,刚刚没落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石块上。更崩溃的是,他发现私语草的连接断了。
英雄拯救了苍生,自己却神魂俱灭——不会真的发生这种狗血故事吧!?
堵住洞口的石块被搬开,临画一跃而入,他茫然地环视四顾,只见满目相似的石块,犬牙交错,不知东西。
“慢慢找,别急,不会有事的!”梨越不断安慰着。
临画吼道:“我怎么可能不急!”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开口了:“小同志,我能帮你找到他。”
临画一愣:“你不是主线任务结束后,能量系统就关闭了吗?”
系统淡淡道:“你别管,我有办法。滴——导航开始——”
神识面板上出现了三个小蓝点,就是他们;而正中央一颗白色的亮点,一闪一烁,正是兰渊玉。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临画道:“跟着我来!”
三个小蓝点不断移动,绕开坍塌的石块土块,向着中央的白点靠近。系统一直在不紧不慢地给临画指路,这熟悉的嘲讽声线给了崩溃中的临画极大的安慰。
临画不知疲倦地前进着,向着他毕生所爱奔去。越来越近了。
前方忽然有白光闪现,临画又掉了几颗眼泪,找到了!
他没有注意到系统在说完这句后就熄了声。
山体中唯一完好的只有这座地宫了。
只见,无数白色灵力线条如星光般闪烁,地宫恍如仙境。
宫殿正中央没有兰渊玉,只有一堆白衣;
而白衣中央,一颗巨大的、夜明珠般的东西正一闪一烁。
那是……一颗灵蛇蛋?
几片渊兰的莹白花瓣不知从哪里飘出,恰恰落在了同色的蛇蛋上。
第78章 兰画其二
“兰君!”临画鼻子一酸, 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蛇蛋, 又生怕自己抱得太用力, 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下了。
蛇蛋浑圆如珠, 刚好能被整个抱进怀里。它轻轻摇晃了一下, 依恋似的蹭了蹭临画,蛋身上的光不再闪烁,而是柔和了下来。
在接触到蛇蛋后, 神识面板上跳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后,整个儿消失了;本该有的和系统拿腔作调的贺喜也没有出现。
就像黑屏了一样。
临画忽地感觉头脑一轻, 像有一阵清风吹拂而过。无数片段从他脑海中闪过, 他仿佛看到莹绿的数字在虚空中飞速地流淌,又没入尽头中不见;数据组成的网在黑暗中断裂, 无声地坍塌。
最后一丝不剩。
“啪嗒”。他眨眨眼, 发现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打在了蛋壳上。他忽然意识到了那阵“风”带走了什么——
系统,消失了。
临画带着那颗蛇蛋回了无渊域。
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玄武地。金宝殿的奢华装潢一如往昔, 梵央看着他怀中抱的蛇蛋,盯了半晌后道:“这是……?”
刚硬冷厉的玄武之主还会用这种犹犹豫豫的语气,看他的表情, 仿佛以为这是兰渊玉生的。
“这是兰君……”临画嘴角抽了抽,“出了一些意外,他灵力流失过度,直接缩小成蛇蛋了。”
梵央身在无渊, 不可能没感受到之前天地的异常,也很容易就能猜到这异常是怎么解决的。他一怔,然后小幅度地笑了一下,道:“他竟真的没有化魔,反倒做了圣人。”
叛逆少年得到了向来只会臭着脸的长辈的表扬,那蛇蛋猛地一亮。
“梵,你能不能看出他什么时候能变回来?”临画摸摸蛇蛋,道。
在此之前兰渊玉也因灵力流失化为少年体态过,这个状况不难理解。梵央屈指敲敲蛇蛋,惹来一阵不满的闪烁,“白渊灵蛇的诞生需要机缘,我也不能确定。若是机缘到了,你用一件蓄有他灵力的器物为引,他自会回来。”
换言之,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一百年之后——谁知道“机缘”是个什么玄妙的东西?“蓄有他灵力的器物”临画倒是有,手上的那枚戒指不正是吗?
临画点点头,把蛇蛋重新用布兜包住,“多久我都可以等。”蛇蛋发出的光十分柔和,仿佛也在附和着他的话。
在兰渊玉变回来之前,一人一蛋决定在无渊里游历一番。临画没有喊下属陪同,只带了孟极灵猫小玉。他让玄阿四告诉朱雀地的下属们,他们的王很好,没事。只是要游历一段时间后才会回来。
“一段时间”具体也没说是多长,之前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现在反倒一下子闲下来了,能够看看这个世界更多的美景。若中途兰渊玉化形了那就更好。
一人一蛋,带着一只大猫,倒也颇为有趣。只是当看到让临画想要吐槽的事时,心里没了另一个声音听他胡扯,也会有些失落。
他改为对小玉说话,又仗着蛇蛋不能说话对它絮絮叨叨,看它无法理解、急切地闪光时哈哈大笑。
偶尔,临画会收到人界的消息。
秋恒和梨越经八玄宫一事后回了人界,临画给他们留了一只传信银鸽。这鸽子烧灵力,速度却慢得很,过老半月才能传一次消息。
经常消息里大半都是梨越的废话,有用的消息只有那么几条:
旧的九十九世家大部分都已经衰败了,如荆城主这样的新的势力却在崛起;
秋恒当了秋氏家主,正忙着和旧部缠斗。秋氏内部混乱,不知会不会分裂成两家;
……
当然,也有好消息:
八玄宫成,人界的灾祸逐渐销声匿迹了,千疮百孔的大地正在恢复;
民间已有人把药仙、蛇神的故事编成了话本传颂,许多人都愿意在家中贡两尊药仙像,以求平安;
世家曾经做过的恶在被一件件地披露,尚在人世的受害者得以申冤陈雪;
……
在不同的地方,临画陆陆续续收到了这些信。在第十九封的时候,他打开来第一句就是秋恒的笔迹:
“齐氏、梨氏、梁氏灭门案的凶手找到了。”
若说“药仙”的身上还有什么解释不清、似是而非的谜团,就是当初秋氏指控的其犯下灭门案一事了。但因信的人不多,姚冠华的恩怨纠葛说起来太麻烦,临画也就未去澄清。
信中说,一直未放弃追查这件事的,是一个姓“客”的前梁氏跛脚门客。他也是极力反对把罪名算到药仙头上的人,据他说,他曾与药仙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但这件事出现转机并不是他查到了线索,而是——凶手的共犯主动认罪了。
而认罪之人,竟是人界有名的“九霄狂”。
九霄狂在枫昭山的望安台对其罪行供认不讳。他与客水仙的那几句对话也流传了出来:
“你确定凶手是前梨氏的门客,姚冠华?”
“哪来那么多废话?确认。”
“你为何知道这件事?”
“这也要问!我与姚冠华那个废物是过命的好友。”
“你却说,你没有杀人。”
“那群废物还没有资格和我交手。”九霄狂说完这句,哈哈大笑道:“只不过是他杀人,我放火观战罢了!”
“那,现今凶手何在?”
九霄狂嗤笑一声:“早就死了。连灰都不剩了!”
客水仙愤怒至极,但因九霄狂确实未参与杀人,只得把他关押在牢中。
临画读到这,不知凤子衿那个疯子又在发什么疯。难道是活得太无聊,决定认个罪玩玩?
这个消息在人界掀起了轩然大波,药仙的嫌疑自然也是被洗清了。凤子衿态度嚣张,却是乖乖束手就擒,大有在牢里赖到老死的架势。
一人一蛋继续游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银鸽又送来了一封信。
——九霄狂并没有在牢里待多久。监牢里关的人太多,连同九霄狂在内的一批人要被流放到极寒之地去。极寒之地终年冰雪,罕无人烟,再强的修者到了那里都会受不住。
所有人都在猜九霄狂能熬多少。
但,在流放的前一日,他被人赎出来了。
赎他的人是那名声正好的荆城主。
人们议论纷纷,不解其意。有人说荆城主与九霄狂会面过一次,但只说了一句话;也有人说,荆城主重金赎了人,却连九霄狂的一面都未见。
更让人们不解的是,当晚,九霄狂便宣布避世不出,终生为山中客。
他出了牢,却偏偏又自己画地为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荆城主与夫人居住齐城,九霄狂避居的那座山——与城主的故乡荆城遥遥相望。
临画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他正抱着蛇蛋在谷薇花海里。因为八玄宫的事,去年的谷薇花开他们又错过了,不知不觉一个冬季又悄悄过去。
又是一年春来,冰雪消融,谷薇花浅绿如新。
“谷薇花都快开了,兰君啊。”他在小屋的门槛上坐下。蛇蛋晃了一晃,沮丧地黯淡下来。这期间临画试过很多次,但戒指毫无反应,他也没感受到什么“机缘”。
小玉蹭了蹭临画,轻轻地“喵”了一声。
谷薇花败后,初夏便至。他们从谷薇海重新出发。
这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小雨,临画原本还在雨中漫步,后来雨越下越大,他不得不奔跑起来。
怀里抱着蛇蛋,他系不上斗笠的绳子,风雨扑面,帽子被吹得翻了过去掉在地上。雨丝瞬间打湿了脸。临画睫毛上都在不断滴水,白衣湿透,他低头对蛇蛋嗔一句:“兰君啊兰君。”
明月如镜,雨幕遮天,天地间满是密密银丝,灵猫的毛发都湿成了一绺一绺的。临画辨不清方向,环视一圈全是草地,也不见一个能躲雨的地方。
远远望见前方似乎有个山谷,30" 嫁给反派之后29" > 上一页 32 页, 他跳上小玉的背,灵猫全速往前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