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冠华却是在暗处,连临画都只知道他有一只玉埙,却连那只玉埙究竟有哪些功能都不清楚。
梨越身为整个《千炼》的缔造者,对脱离剧情后世界自主展开的剧情也无法把控。他已经与临画讨论过,自己并没有过“天道”、“命运”之类的设定,所有的轨迹都是由人的选择走出来的。
这也就使得姚冠华的行为更难猜测。人心总是比规则更复杂。
“不管是他可能还会对世家下手也好,还是我要报仇也好,世家不出世的元老、族长会集结一处的,只有试仙大会。一切说不定会在那时水落石出。”
试仙大会,代表的是仙门尊严。只要不是都死绝了,仙门就不能做缩头乌龟。到时各方人马汇聚一堂,水更沸腾。现在水面之下已尽是浮动,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远处传来喧闹欢呼的声音,还有爆竹噼啪。几人一愣,随即都感觉有点好笑。这边气氛凝滞,人界该欢笑的还是欢笑,并不被山雨影响。
“那是在做什么?”临画学着酒楼的客人们探出窗外瞧了瞧。
宽阔的长街上走来一只巨兽,形如白象,却比临画前世的象大得多,长牙也更锋利。白象披戴着满身珠宝锦帛,发出长长的哞叫。它背上驮着金色宝座,宝座上乘着乐手和美人,乐器吹奏,锣鼓喧天,花瓣和碎绸沿街纷扬洒落。
白象四周围着几只孟极灵猫,也随着一起游街,背上驮着美人,有男有女,因为灵猫较矮,这些美人能够和围观的群众笑闹互动,将糖果撒给孩童。
“这是千花游!”旁边是一个仙都本地人,感慨道,“这届试仙大会真是幸运,凑巧赶上了仙都三年一度的千花盛典!”
三月咸阳城,千花昼如锦。
春光明媚,万紫千红。临画心情也明亮了些,继续问:“千花游是干什么的?”兰渊玉跟在他身后,还偷偷拉着手,目光却也是打量着白象。
那本地人却随着酒楼上人一起起哄去了,没空回答他。
梨越挠挠脸,尴尬道:“我知道千花游是干什么的。”
“你还记得?不对,你还设定了这个?”临画惊奇。原著里可没出现过这个。
“因为不牵涉剧情,所以我反倒记得。”梨越翻个白眼,“这就……咳,约等于情人节吧。”
“哦哦哦!”白象越走越近,象背上美人抛出的花瓣向二楼飞来了,那个本地人伸手去接,喜不自胜:“接了白象使的花瓣,就会交到桃花运了!”
“哈哈哈,老赵你就做梦吧!”
美人衣衫轻薄,皆是年华正好,活色生香,如壁画飞天。有外地客低声抱怨:“不知羞耻!”但还是眼睛都看直了。那本地人捍卫起仙都传统来:“你懂什么!我仙都就是大胆开放!”
白象上,为首的美人身披红纱,头戴面具宝冠,底下秋水般的眸子环视四顾。看到二楼的临画,绽出笑容,将手中的一整束花团抛了过来。
此举一出,更是沸腾。
临画看着飞过来的花束:“这又是什么意思?”
“……”梨越咬牙切齿,“就是想和你春宵一度的意思!”
临画没想好怎么反应,耳边便一声轻笑,那粉色花束被兰渊玉抬手稳稳接下了。梨越道:“好大的醋味!”
比起看美人倾心,围观人更喜欢看为争风吃醋,纷纷怪叫起来。
那白玉雕似的手接了花,下一刻却微微一用力,花团顿时碎成千万瓣,街道上下起了粉红的花雨。谁也没料到这个反转,一时间,起哄声,笑闹声,混作一团,道路两旁的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临画失笑:“我还是把面具戴起来吧。”
“不用。”兰渊玉语气松快,“他们……看可以,其他不可以。”
宝冠美人大概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也笑起来,倒显出年轻人的活泼。摇摇头,又撒出一大捧花瓣,抛了个飞吻便不再投注视线。
这本该是最热闹最放松的时刻,临画却忽然有如刺寒芒之感,立即看向人群中。他在朱雀地这么多年,对杀气有近于直觉的敏锐,这一点可能连兰渊玉都比不上他。然而人群太混乱了,那一缕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淹没在人潮中。
“阿临?”兰渊玉察觉了他的异样。
临画视线捕捉到了什么,来不及解释,第一反应便是飞身跳下酒楼!
几乎是同一时间,道路旁传来一声尖叫。临画也已跳至那处,人群里夹杂的一个黑袍人撒腿开始跑,却被一把银刀将袍角钉在了石砖上,狼狈地摔到在地!
人群这才开始惊呼,连连往后退出一片空地来,而临画落地的时候,肩上甚至还有几片花瓣,缓缓飘落。
眼看那不明的黑袍人像要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临画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嘶!”黑袍人惨叫一声,手腕关节被卸。
他想掏出来的是一叠炸灵符!
炸灵符,顾名思义,能引起爆炸,需要以制作人的灵火启动。威力有限,是种不入流的阴招。但威力再小,若是惊得灵兽狂奔,这么多人也很有可能会引起踩踏事故了。
最开始尖叫的中年妇人大骂起来:“他要偷我的灵珮!”一枚灵珮的价值,修者最是清楚,闻言纷纷附和着职责起来。
白象仪仗队见抓到了扒手,停顿的乐声又奏起来,队伍重新逶迤前进。
中年妇人想上前踹这黑袍人几脚,被临画制止了。兰渊玉在临画跳下的下一刻就也跟着跳下来了,神色微沉,抽过临画手里的炸灵符,一把白火烧了个干净。
挣扎之间,地上黑袍人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头卷卷的银白色短发。抬头时,临画不由一怔。
这竟是个少年,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五。手中原本紧紧攥着的一枚碧玉灵珮掉了下来,被妇人抢了过去。他蜷缩在地躲避围观人的脚踹,紧紧抿着唇。
他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却生得十分秀美,有一双浅紫色的眸子。
忽然,二楼观战的梨越脱口而出:“咦?!我系统说……”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李白
梨越:马德不就是秀恩爱吗!我也会!
少年猜猜他是谁_(:з」∠)_出现过几行字。
第49章 山雨其三
意识到自己嘴上没带把,梨越话到一半闭了嘴, 却用眼神拼命暗示临画。
临画看向少年, 心生疑惑。银发紫眸, 原著有人长这样吗?
围观群众有人认出了少年:“又是这小子!这是个惯偷,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跟苍蝇似的赖在仙都, 赶都赶不走。”
“上个月他偷钱袋子才被打过一次,半死不活的, 今个儿又冒出来了。”
银发少年脸上有淤青,眼角还有一块疤,露出的胳膊上也是新伤叠旧伤。
“惹怒了高人,被打死也是自找的。小小年纪, 干什么不好,要当扒手!”
少年那双手,手指细长优美, 这一坐正, 手又无法用力, 袖子里掉出一把小刀来。就是这把小刀,割开了妇人的背囊。这种惯偷扒手一般有同伙协作, 但有临画几人站在这里, 同伙估计早已望风而逃了。
他听天由命一般, 干脆坐正,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卖惨求饶,任由唾沫星子落到身上。
临画问系统:“那边作者大大的系统已经对比出身份了, 你呢?”
系统道:“小同志,他是作者,信息库肯定比我信息库大。我对比呢,耐心点。”
几秒之后,它道:“滴……滴……重合率70%,基本笃定。”
临画的反应和梨越一模一样:“咦!?”
那是兰渊玉初登场的时候,临画还记得当时秋恒与兰渊玉的对话:
“阁下何故伤人?”
“偷窃之罪。取他一手,不过替天行道。”
的世界不可能面面俱到,当它变成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些边边角角会自动补全。这在临画遇到梵央时就领悟到了,此时却还是有些惊讶。
围观者见迟迟没有动静,有的开始抱怨他们挡了路,有的继续去追着千花游离开了。那妇人也拿回了灵珮,啐了一句:“要不是今个千花游,肯定要你好看!”扭着腰离开了。
人群一散,少年反倒惶恐起来,临画把钉住他袍角的银刀收了,道,“去旁边说话吧。”
这孩子一看就是出身底层,无依无靠的那种。临画感觉有些棘手,想了想,他把卸下的关节掰正,拉着少年站起来,“你叫什么?”
少年嗫嚅着道:“黛瓦。”
兰渊玉道:“黛瓦,炸灵符是你自己做的吗?”
他和临画一起带着黛瓦走进了茶楼。兰渊玉声音温和,唤作黛瓦的少年却还是以为他在职责,又紧张起来,结巴了半天,只道:“是……是他们逼我做的。”
黛瓦答得含糊,临画和兰渊玉却都一下子听懂了。盗窃团伙里常有这种流浪的少年,从小收容,长大便被吸纳为团伙的一份子。仙都这样的地方富丽繁华,穷人却也多。
不过小小年纪,在条件这么差的情况下,就能学会制炸灵符,天赋也不容小觑。
“他们说,不偷……”黛瓦像是在辩解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光彩的事,视线躲闪,“不偷,就把我卖到窑子里。”
少年言语称不上文雅,有市井腔调,可见生活环境。
兰渊玉摸了摸黛瓦的头发,没说话。
黛瓦仰头偷偷看着牵着自己的人,这两个请自己进茶楼的人都是一身白衣,带笑的那个稍高半头,没表情的那个矮一些。口音皆说不出的文雅,周身有层气势,好像是话本里救人苦难的神仙一样。
但看到牵着自己的人,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黛瓦的脸猛然涨红了,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很脏,手瑟缩了一下。
银冠蓝钻的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若是说旁边的男子气质温和,那这个人就是冷冽,像初冬下的第一场雪。他思考了片刻,放开了黛瓦的手。
黛瓦头脑一片空白,但紧接着他就发觉,男子将手套脱下了,重新牵住了他。
不知是怎么想的,黛瓦热血上头,冲口而出:“我……我是想攒钱,参加试仙大会!”
试仙大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入场费”不高不低,若自己没钱,只能投作家族门客。
这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二楼,在座位上还有个比黛瓦大一些的少年在等待,正好听到他这句话。少年一愣,接着哈哈笑起来:“哇,这个小朋友很有志气啊。”
仙都,成衣店。
“公子,这是您儿子吗?生得真可爱,就是长得不太像……诶?看错了……还有一位公子吗,哈哈哈,不好意思啊,那这个小公子是?……”
黛瓦营养不良,个子矮,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脸上的脏灰洗干净了之后,还有点婴儿肥,更显小。
他对成衣店很好奇,东望西望,抬起手任店家在他身上比划。
既然遇上了,三人也没人想丢下黛瓦不管,于是队伍里平白添了一员。
梨越找临画说过:“我系统把他列为了关键剧情人物,我也纳闷呢,我写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炮灰、背景板,名字都没有的那种,世界观自动补全了。还是带上他好,不知道后续剧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梨越的系统,经历过剧情,关于原著的相应记忆就会解锁。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写过黛瓦,但,“这个银发紫眸,我隐约记得我在哪里设置过。”
黛瓦的母亲是歌妓,父亲是一位外来客,一夜春宵后怀了他,生产之后落下了病,把他送给了扒手团伙,自己没过几年就死了。对于他的父亲,母亲讳莫如深,但母亲是仙都本地人的黑发黑眸,想来这外表是遗传自父亲。
黛瓦不仅白发,皮肤也是苍白,对阳光有些敏感,那黑袍子也是因此而来。这有点像白化病而又不全像。
兰渊玉微挑眉,微笑道:“是我二人共同抚养的孩子。”
临画看他睁着眼说瞎话,无力吐槽。店家脸色古怪,一摆手:“哈哈哈,没关系,我仙都风气开放,不用说,我懂的,哈哈哈……”
临画:“……”你懂什么了!
梨越虽然这具身体只有十七岁,但气质看着不像小孩子,没人把他认错,喷笑出来:“哈哈哈老板您真是一双慧眼。”
兰渊玉笑意一直温文尔雅,临画却觉得他眼神里愉悦成分更多了一点:“不可乱说。”
店家:“不胡说,不胡说,哈哈哈,我们还是来给小公子看衣服吧……”
黛瓦大约从未有人带他买过新衣,一件一件地比划过去,看临画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临画轻咳一声,顿时有种为人父的骄傲感。不过说起来,目前有能力结账的只有兰渊玉,而他的钱是齐良的……
兰渊玉轻笑,临画感觉心里像揣了只绒毛小兽,伸手在袖子下悄悄捏了下对方的手指。他出于某种私心,给兰渊玉也挑了件黑衣。
这个世界兰渊玉从未穿过深色,接过衣服也不反对,拿去穿上。玄衣暗纹,腰悬银剑,俊美斯文,含笑望过来,当真移不开眼。
梨越啧啧两声:“秀分快啊。”
临画给了他一个呵呵的眼神,最后给黛瓦挑了一件黑色绣花的带帽披风,兰渊玉结了账。临走时,临画习惯性地低头看了一眼,一看就发现黛瓦手中捏着一个小香囊,不知什么时候顺出来的,可怜的店家根本没发现。
他内心哭笑不得,语气却严肃起来:“交给我,放回去。”
黛瓦准备把香囊往袖子里塞的手瞬间停住了,期期艾艾地抬头看一眼临画,脸有些红,慢慢把香囊交给了临画。
对于他来说,偷窃恐怕已成了习惯。临画不是心理医生,只能尽量温和地用言语和行动干预,蹲下来道:“你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我和兰君会教你新的、正确的东西,你也不需要担心吃穿用度;除此之外,你想要的东西要公平追求得到。以前学到的,能忘则忘,不可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