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缘分”就是这样一回事吧,谁也说不清楚,但心中有所感知,那种只为他一人涌起的悸动就会时时提醒着自己,他与旁人不同,他是特别的。
舒星弥的目光渐渐下移,他低头吻了一下太子的脖颈,正好吻在喉结处,不像是亲吻,像是风拂浅草一般,轻而快,太子还没反应过来,舒星弥的唇已经离开。
太子不肯了,他伸手搂住舒星弥的背,两人再度纠缠到了一起。
一时雪风掠过窗棱,碎雪洒在窗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屋内暖帐中,暗香浮动而朦胧,舒星弥的长衫半褪,太子拽开了细长的衣带,舒星弥衣襟微敞,露出玉白的半个右肩和一片胸膛。
太子哪能轻易放过,俯身将人压住。
“恩……药熬好了,我去拿一下。”舒星弥闻着药香味,觉得熬得差不多了,他推了推太子的肩膀:“让我下去。”
太子压着他不肯放人:“逗完就跑?恩?”
“哈哈哈,我错了,下次还敢。”
“我让你还敢……”太子伸手朝舒星弥的肚子一抓,正中痒痒肉。
舒星弥低吟了一声,浑身抽搐一下,他笑着躲开:“真得拿药去了,你喝不上药,待会儿肚子疼了可别叫唤。”
太子被舒星弥刚才那声叫弄得整个人都不太对了。
他想到了一个自己曾经非常鄙视的词:精虫上脑。
但没有比这个词更能形容他此时状态的词汇了。
太子万般不愿地松开手,舒星弥整了整被太子弄乱的衣裳,把药罐捧来,将浓黑的药汁倒在白瓷碗内:“现在喝一碗,待会儿过几个时辰如果还不舒服,就再喝一碗。”
“好。”嘴上乖乖说着好,但神态却是完全不想喝,脸色非常消极,垂着眼眸,面色明显不如刚才开心。
舒星弥看着太子的模样,笑出了声:“哈哈,你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小孩啊。”
“下次再也不要吃我自己做的饭了,难吃死了不说,吃完还要喝苦药,亏到姥姥家了。”太子右手端起药碗,左手捏着鼻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话虽这样说,下一次舒星弥做饭的时候,太子还是在旁边乖乖帮忙,几次下来之后,他的厨艺便有了进步,起码不会再把自己吃到肚子疼了。
一日,舒星弥和太子出门买菜,由于怕被人认出来,两人出门都是做女子装扮,买完两篮菜回家,离家不远处有几个妇人坐在门前的石墩上说话。
这几个妇人都是邻居员外郎的仆人,今日员外夫人要出门,她们在外头等轿子的空当儿交头接耳说闲话,没有注意到舒星弥和太子已经走近。
“……远的不说,就说隔壁那两个女子,也不知平日里做什么营生的,哎呦,两个大姑娘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看那打扮也不像是穷人家…可别是那个吧?”
一个婆子使了个眼神,另外两人立即会意,抿嘴点了点头:“我看像,这几日经常从她们家传出男人的声音,嬉笑打闹的,没个正经,直到晚上还听得真真儿的呢,不是暗娼是什么?唉,世风日下啊……”
舒星弥听了只觉得好笑,不做理会,太子眼里却不容沙子,几步上前,问那几个婆子:“你们说谁是暗娼?”
婆子们一愣,这女子的声音还挺粗,她们眼神飘忽不定,笑道:“姑娘听错啦,我们哪里说暗娼来着?姑娘别多心……”
“别赖,的确说来着,我听见了。”舒星弥见太子不乐意,他便帮着太子说话。
“哎,我们说我们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可别对号入座了吧。”有个婆子翻了个白眼。
“女子出门是抛头露面,怎么不见你们说男子出门是抛头露面了?这又是什么道理?”太子面如冰霜,丝毫不让:“前几日你们还说员外郎娶了六房小妾是何等风流,怎么男人拥有许多女人是风流,反过来就成了下流?”
婆子歪唇笑了一声:“唉,到底是不经事的姑娘,你还太年轻,还不懂哩,好女子就该早早嫁个好丈夫,有个依靠,平日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算贤良淑德,这贞操一旦被人所夺,就算你是天仙也不值钱咯,连癞蛤|蟆也嫌弃,你现在不晓得,以后你才知道这其中利害呢,日后吃了亏,也不要怨老婆子我没提醒过你,这女人哪,早点安定下来是正经,那游走四方、走南闯北都是男人的活儿……”
舒星弥实在听不下去了,眼前的人就是一个活体牌坊精,浑身上下都浸着男尊女卑的流毒,不过这个时空就是这样的社会现状,即使现在跟婆子解释,她也未必能听得进去,舒星弥拉着太子的袖子:“走吧,别再多费口舌了,不值当。”
“我偏不信。”太子说:“女子所能做的,绝不只是相夫教子。”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女子能入学么?能参与科考么?能入朝为官么?”婆子叉着腰,仰着头,理直气壮:“你能耐,你倒是当个官给我瞧瞧?你当官的那天,我一步一叩到你府上谢罪。”
“那你可得穿条厚点儿的裤子,别跪坏了髌骨。”
太子和舒星弥回到家里,撂下菜篮子,太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太气人了,我没想到身为女子有这么多难处。”
不穿女装不知道,一穿女装,周围人的对待实在是天渊之别,太子以男人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不好,扮成女人之后,太子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个世界对女人的恶意。
“她们说的没一句在理,”舒星弥说:“不必和这种人置气。”
“可问题是……她们也是女人啊,”太子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她们没觉得有丝毫不对吗?”
“长期沉淀下来的观念根深蒂固,她们从小看到的、经历过的、被灌输的就是这些,而且这些人不是一个两个…”舒星弥望着太子:“大多数人几乎都是这样想的。”
而且不幸的是,即使是舒星弥原先所在的现代社会,这个问题的影子依旧存在。
太子静默半晌,开口道:“观念极难改变,那就从国法开始改变,婚姻法中,若夫妻殴打对方,受刑不同,妻子是罪加一等,丈夫则罪减一等,首先就要把这一项平等下来,变为相同的惩罚,再有,就是允许女子入学、参与科考以及入朝为官。”
舒星弥望着太子,他发现太子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有为国为民的心怀。
“好主意,”舒星弥点了点头:“而且这样一来,对人才的选拔也更有帮助,相当于比原先多了一倍的人才可选…只是不知陛下会不会答应。”
“他一定答应的,”太子只在国政方面对皇上存有信心:“我了解他。”
皇上按照使臣写下的谋反者名单,将参与此事之人皆软禁起来,一共七人,姬旗是主谋。
皇上心中五味杂陈,他本该直接下旨处死姬旗,但却迟迟下不了旨。
毕竟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总管太监,皇上虽恨他谋反,但心中仍然割舍不下对他的情分,除了理性之外,感情的牵绊不是说断就断的。
但作为一国之君,某些事情必须有所决断,皇上知道,即使心里再怎么不舍,该杀还是要杀,不能手软,不能犹豫。
“鹤英,朕……”皇上顿了顿,嘴唇微微颤抖,没能再说下去。
“陛下,姬旗在荒园自刎了,尸体已经找到,陛下要如何处置?”
皇上没有说话,四周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落之声。
“带朕去看看。”
“是。”
“不,不必看了。”皇上深吸一口气,如鲠在喉:“传朕旨意,将他送回故乡,葬入祖坟。”
这是本朝第一个得到葬入祖坟殊荣的太监。
从这日起,皇上彻底戒掉了五石散。
太子与他周旋了好几年,没能让他戒掉,姬旗一死,他戒了。
说来也巧,当初诱他吸上五石散的人,就是姬旗。
初春来临,冰霜初解之时,皇上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私藏的五石散。
第147章 不是太监是太子妃
风波渐渐平息, 羡王和梁将军被皇上褫夺兵权,荧国援军也撤回国去了, 皇上有意召太子回宫。
鹤英来到太子的宅邸, 只见原先冷冷清清的小宅院已经满是人间烟火之气,院子里还扎了个大秋千,能坐得下两个人,舒星弥和太子还搭了个葡萄架,打算过阵子种上葡萄。
“陛下的意思是, 现今局势已定, 殿下可以回宫了,还望殿下早日回宫与陛下、娘娘团聚。”鹤英坐在正厅与二人叙话。
太子闻言,和舒星弥交换了眼神,鹤英一看二人的神态, 俨然如夫妻一般, 太子要不要回去, 还看舒星弥的意思。
小徒弟的确是牢牢握住了太子的心,鹤英心想, 自己当初果然没有挑错人。
“我是不愿回去的, 在这里挺好,每日读读书、赏赏月,没有宫里那么多规矩和束缚。”
太子望着舒星弥, 在宫里礼数太多, 不能随时随地亲亲抱抱, 着实不方便, 在家里怎么都行,满屋子追着嬉闹都是常事。
太子还会给舒星弥沐发,帮他剪指甲,这种行为在宫里会被视为尊卑不分。
鹤英是看出来了,太子是想在这里养老。
但是若自己不能将太子带回宫去,恐怕陛下怪罪,埋怨他不会做事,连这点小事也办不成。
鹤英犯难了,这可怎么办?
他看了看自己那水灵水灵的小徒弟,突然有了主意,他不慌不忙笑道:“殿下不愿回去,就留在这里,可顺意到底还是宫里的太监,陛下召他回去,老奴要带徒儿回宫复命。”
这话一出,太子神色一变,明显是紧张了:“他是我的侍从,自然是要在我身边服侍的,怎能回宫去呢?”
“这……老奴也做不得主,是陛下要他回去,他若是不去,便是抗旨之罪,还望陛下体谅。”
舒星弥问道:“师父,我回宫之后,陛下还会放我回来服侍殿下吗…?”
“不知,陛下没有说。”鹤英说着,又看了看太子的神情。
“那我也回宫去,”太子立即妥协,他宁愿重新回到那个金丝雀笼中,也不希望和舒星弥分隔两地:“只是,我若回宫,这个宅院还需有人打理,这里仍是我的别院。”
“那是自然。”
舒星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太子分明是不愿回宫去的,却还是因着他的缘故必须回去,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鹤英给了太子和舒星弥两套男装,二人换上男装回宫,轿子停在宫门口,守门的禁卫一看太子和舒星弥,傻眼了。
眼前这俩人前阵子一个下葬了一个陪葬了,现在却好端端地站在面前,还一脸夫夫相。
也怪皇上下旨仓促,思子心切,没有对这些禁卫说一声就传召太子回宫。
几个禁卫对视了一眼,咽了咽口水,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慌张想逃的神态。
这他妈肯定是鬼吧?
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嘛?
鹤英见几位禁卫还不开门,便上前一步行礼道:“烦请开门,是太子殿下回宫了。”
执戟的禁卫眨了眨眼,到底没问出“殿下不是早就死了吗”这句大不敬的话,而是故作镇定地指了指紧闭的宫门:“殿下应该能穿门而入吧。”
鹤英:“……”
太子:“???”
舒星弥:“???”
大哥,这并不是仙幻世界,不带穿墙的。
禁卫显然体会出了这三人看智障一样的表情,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问道:“果真是殿下吗?属下记得……殿下似乎已经……”
鹤英解释了一番,禁卫这才半信半疑地将门打开,放三人进去。
太子回宫之后,皇上向宫人说明了太子假死去荧国求援之事,宫人们这才把悬着的心撂了下来。
但从这以后,就不太有人愿意在东宫服侍太子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死,但心中还是疙疙瘩瘩的,总觉得别扭。
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即可出宫,这一年春天,东宫中的宫女几乎走光了,都出宫保平安去了。
皇上要分配新的宫女给太子,太子拒绝,说:“儿臣不喜欢那么多人侍候。”
人多了会打扰他和舒星弥的二人世界……
“你只需要顺意在身边侍候就好了,对吧?”皇上把太子看得透透的了,知子莫若父。
“是。”太子坦然承认。
这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皇上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些许沧桑:“不过,你知道他的真实心意吗?他真的喜欢在你身边服侍吗?还是说,他只是不得不迎合你?”
“父皇的意思是?”
太子不解,皇上平时从来不问这么走心的问题,这么严肃,反而有点不像他了。
“强扭的瓜不甜,万事不要勉强,到头来,只是作践了别人,也作践了自己。”
皇上在姬旗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太子既然也喜欢了一个太监,便不要重蹈他的覆辙才好。
“父皇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情圣?”
出口就是失恋语录。
我那个嬉皮笑脸流氓无赖的渣爹去哪儿了?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退一万步说,顺意若与你两厢情愿,朕可以让他给你做小。”
皇上说出这句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终究会老会死,到头来还是要太子登基继承大业,太子担忧登基之后便不能和顺意在一起,皇上索性先将这件事承诺下来,好让他安心。
本国同性可婚,前朝皇帝也不是没有男妃男妾,但都是簪缨之家的贵公子才有资格成为皇上的男人,纳个太监为妃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皇上不太看重这些,先把太子稳住了就行。
“做小?”太子眉头微蹙,眨了眨眼,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