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嘴角的笑容更是勾人。高晁一不小心看得入神, 心说这老妖精怎么这么好看。
冷不防唐浣凑过来说:“着迷了?”
高晁脸红着转开视线:“啥?哦, 我是觉得我身上还是有股怪味, 可老板身上的味道为什么闻起来那么润肺呢。”
“嗯?”唐浣笑着看他,“那要不要我再帮你润润喉?”
高晁拒绝了:“谢谢唐大夫的好意,我不渴。”
蓝桥根本没听他们俩说什么,吃完布丁之后,便捧着鸟笼回房吸鸟去了。
餐厅里只剩下高晁和老狐狸,他对唐浣说:“你们认识很久很久很久了吧?”
唐浣拿出一支烟,用眼神询问高晁是否介意,在高晁摇头后点着,开玩笑说:“确实很久了,久到两看两相厌。”
高晁捧着茶说:“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鸟的?”
唐浣回忆了一下:“老变态养鸟的历史可太久远了,大概还是在我只有两条尾巴的时候。那时我还是个青葱小帅狐,每天都想着怎么修出新的尾巴。真是怀念啊,梦山上那只漂亮的小白狐~~”
高晁:“……”
唐浣不怎么正经地讲述了一下自己和小白狐的恋爱史,然后才拐回蓝桥和迦楼罗的恩怨情仇。那时蓝桥的日常形态还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蛇,栖息在距离唐浣老家不远的某座山中,做着有朝一日化龙的白日梦。
彼时四大洲上还有很多龙族,某一天蓝桥见到一只金色的神鸟从天而降,凶猛而庄严的姿态令人畏惧臣服。它捕食龙族,连龙王都不是它的对手。
那时还自诩龙族的蓝桥与迦楼罗缠斗了很久,经常是遍体鳞伤地回到山中休养,等恢复之后再战。然而直到龙族悉数被食,那鸟也没对蓝桥生出丝毫食欲。
最后迦楼罗因一生吃了太多的龙而自焚,身体化为灰烬,心脏于火中煅烧成一颗青色琉璃宝珠。蓝桥把宝珠带回山中,百年之后,炸鸡在宝珠中诞生了。
高晁听后忍不住皱了皱眉,说:“我怎么觉得,老板好像是很希望炸鸡把自己吃了?”
唐浣悠然地吐着烟圈,笑道:“大概是吧。”
高晁想起之前江流飞告诉他说,蓝桥用自己尾巴上的肉喂炸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所以别想着他了,他就是个老变态、偏执狂、蛇精病,”唐浣一只手臂搭在高晁身后的椅背上,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笑容浪荡不羁,“考虑一下我吧,我绝对不养宠物,而且将会是你用过最舒服的‘床上用品’~~”
高晁放下茶杯,用死鱼眼看着老流氓:“人妖殊途,贫僧告辞。”
他起身离开餐厅,走到门外还听到唐浣哈哈大笑的声音。这个老狐狸实在太骚了,快来个得道高僧把他收了吧。
被怪鱼追了一下午,高晁觉得身心疲惫,早早便睡下了。第二天起来,外面还在下雨,这种天气实在让人懒得动弹,他在被窝里迷糊到快中午才爬起来。
吃午饭的时候,他借来江流飞的ipad上网,想看看昨晚花树街出的事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在新闻中。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有八名施工人员不幸溺死在下水道里之外,还有一条女司机被困地道桥下在车里被淹死的新闻。
事情发生的位置就是昨天他和蓝桥经过的那座桥下,可是他清楚地记得车门是敞开的。既然如此,司机怎么可能淹死呢?
因为这些新闻,都市传说再度掀起热门话题,除了锁龙井这陈年老话,还有个新的传闻成为花树街最新的都市异闻。
这些天雨下个不停,大家无事可做,连蓝桥都不去店里了,整日在房间里逗鸟玩,妖怪们就一边喝茶一边斗地主打麻将打发时间。为了摆脱自己渣到极致的形象,高晁也参与进去拉关系套近乎,没几轮之后他的债务就不再是滚雪球,而是雪崩了。
八卦小能手江流飞一边打牌一边说起新的传闻,说是不知什么东西借着漆黑雨天出来害人,现在花树街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了:“对三!”
高晁拿着一手“三四五六八/九十”心如刀绞:“要不起!难道花树街那边的居民不敢出门,不是因为雨大积水深吗?”
江流飞神秘兮兮地说:“有人说,曾看到有个青年,既不打伞也不穿雨衣,站在瓢泼大雨之中好像在等人。等你从他身旁经过之后,很快又会在前面见到他。”
高晁:“这不是普通的鬼打墙吗?”
江流飞:“no no no,如果你手里有伞的话,那个青年还会问你:‘我能跟你共用一把伞吗’。然而无论同意与否,被借伞的人都会神秘消失。”
高晁:“所以出门不打伞就行了呗。”
江流飞:“……”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说话间,坐在江流飞对面的小帅哥突然开始咳嗽,江流飞莫名其妙道:“你嗓子怎么了,喝点水啊。”
小帅哥眨眨眼,见江流飞毫无灵性,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想提醒他别逼逼了。
江流飞瞪大眼睛,鼓起腮帮子:“你踢我干吗?”
小帅哥:“……”MDZZ。
江流飞还要追究,突然听到身后有个慵懒的声音说:“你对鬼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干脆做鬼去算了。”
江流飞僵硬地回转头,挤出一个笑容说:“先生……”
蓝桥不喜欢他们私下里议论鬼的事,但江流飞就是克制不住。
看到小飞飞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高晁起身说:“是我先提起来的。还记得那天晚上咱们从花树街的桥上经过时,下面有辆抛锚的车吗,当时明明没有人,可是第二天的报纸上却说司机被淹死了,我觉得有点奇怪……”
蓝桥微微挑眉,并没仔细听他说什么,而是在端详他的“大花脸”。他在牌桌上输了又输,却一分钱都没有,只能记账。妖怪们看他身上也榨不出什么,索性就往他脸上画了一堆圈圈叉叉。
他嘴唇上还有两撇小胡子,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偏偏还是一副纯良正直的表情,着实让人想笑。
高晁说着说着,看到蓝桥竟然笑得很开心似的,不禁怔了怔,随即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赶紧在脸上随便抹了抹。心说爸爸我长得这么好看,还肯跟你聊天,你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笑个屁笑!
蓝桥端起他的下巴左右看看:“奇怪。”
高晁愣住,脸上发热:“嗯,哪里奇怪,是印堂发黑还是面带桃花?”
蓝桥浅浅一笑:“一个脸皮这么厚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脸红?”
高晁:“……”你走!
蓝桥的确是要走。两个月前,有个男人来到店里,说他的妻子因车祸成为植物人,他日夜陪伴与妻子聊天,想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昏睡中醒来,然而三年过去,她却还是没有动静。男人十分痛苦,觉得快要坚持不住了。
蓝桥卖给他一尊迦陵频伽人面鸟身金像,条件是绝对不可以给它喂食,当时男人还诧异地说那只是一尊金像,怎么可能喂食呢。
然而人类易受诱惑,惯于出尔反尔。现在蓝桥要去收回金像,可能要两天后回来。由于这雨是异象,他嘱咐高晁和妖怪们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
大家乖乖答应,蓝桥便撑伞离开了。等高晁坐回去之后,发现妖怪们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高晁:“发生了什么事?”无辜.jpg
某妖:“你是不是暗恋我家先生,一见到他就脸红!”
高晁差点喷了:“我不是针对蓝桥,我见到谁都脸红的。”
妖怪们更生气了:“渣男!”
高晁:“……”这也算啊!
高晁跟他们打了两天牌,这些妖怪战斗力太强,根本就不睡觉的,他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熬得住。第二天下午早早带着一身圈圈叉叉回去睡觉了。
睡了不知多久,高晁觉得有些不舒服,虽然困得睁不开眼睛,但后背的疼痛感还是让他坐了起来,以为是中毒的后遗症。
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后背疼是被铬的,这才放下心来爬到床上继续睡。嗯,这枕头和被子上的味道很好闻,清冷缥缈,很像是蓝桥身上的味道……
高晁猛地坐了起来——这不是他的床,也不是他的房间。
他从床上跳下来环顾四周,认出是蓝桥的房间——魂魄离体那天晚上他来过,还看了不该看的呢。
苍了天了,他是怎么从自己房间跑到这里来的!
高晁赶紧把床上的被子铺好,准备蹑手蹑脚地离开,忽然瞥见鸟笼竟然倒在地上。
他心里有些忐忑,走过去一看,见到了最不希望见到的事——鸟笼的笼门开着,笼子里空空如也。
高晁倒吸一口气,把差点吐出来的小魂魂咽了进去。出他妈大事了,炸鸡呢!!!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极度怀疑自己是在梦游之中来到蓝桥房间,把炸鸡给放跑了。那可是蓝老板恨不能用自己喂了的神鸟,这要是被发现了,呵呵呵呵,吃枣药丸。
高晁顾不上多想,拿了把伞在宅子里开始大搜索,找了整整一大圈,最终在院墙上看到了那个破鸟。
他松了口气,走到跟前说:“宝贝炸鸡,快下来。”
雨势很大,炸鸡却毫不介意地站在雨中,歪着小脑袋,轻蔑地看着墙下一脸焦急的人。
高晁还在引诱:“小宝贝,小乖乖,到哥哥这里来,哥哥有好吃的给你哟。”
炸鸡突然拍动翅膀,竟然迎着垂直倾泻的大雨飞了起来,并在高晁的伞上投掷了一坨便便。
高晁:“……”特么的死鸟!
炸鸡幸灾乐祸地飞了一圈,然后就离开宅邸上方,消失在雨中。高晁气急败坏冲出院门追了上去……
花树街。男人刚刚下班,出了地铁往家走的路上,整个人都湿透了。他感觉手里的伞好像只剩下伞骨,一点雨都遮挡不住,湿漉漉的头发一卷一卷贴在脑门上,衣服也跟浸了胶水似的黏在皮肤上。
这条街地势全城最低,连其他街道都因为排水不及时积了一层水,这个路段就更别提了,汽车都不敢开进来,唯恐陷在水里出不去,再跟新闻里说的那样活活淹死在车里就惨了。
男人尽量贴着墙走,饶是如此,膝盖以下的裤腿也全都湿了。这该死的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有该死的老板,雨都下这么大了,不仅不放假,竟然还加班。
正在骂天骂地骂领导,不经意间看到前面走着一个瘦削的青年,只穿着很单薄的白色针织衫和米色长裤,没有打伞也没有雨衣,狼狈得跟落汤鸡似的。
偏偏青年还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在水里走着,偏长的头发柔软地贴在后颈上,看起来十分可怜。湿透的针织衫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美好的身形显露无疑。
雨水模糊了视线,男人根本没有留意青年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前面的。他跟在青年身后走了一段,由于对方速度很慢,他很快就走到了青年的身边。
就在他要超过去的时候,青年忽然对他说:“先生,能让我跟你共用一把伞吗?”
男人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在看清青年那张脸的时候,他犹豫了。青年长得清秀俊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让人心跳加速,脖子侧面有个纹身,但被头发遮住了大半,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他浑身湿透的样子虽然狼狈,却更惹人同情。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男人只好说:“其实有伞和没伞都差不多,你看我这个样子。”
青年有些失落,长长的袖子攥在手里,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男人受不了他这个样子,走到他身边把伞让出一半:“我就快到家了,只能送你这一段。”
青年重新抬起头,挂着雨滴的睫毛轻轻扑朔:“谢谢。”
两个陌生人共享一把伞,在雨中沉默地向前走去。男人有些别扭,好在雨水的声音特别大,就算交谈也不方便,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保持安静。
不过更让男人不舒服的是,青年身上有股味道,像是死鱼一样又腥又臭。他有点反胃,可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好把脸稍稍往另一边转开。
眼看就要到家了,男人松了口气,指了指前面说:“过了那个路口我就到了,不过伞可以给你。”
青年凄然一笑:“谢谢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撑伞啊。”
男人莫名其妙地往他手臂上看了一眼:“你受伤了?”
青年没有回答,而是驻足看着他。男人觉得有点奇怪,正想问他怎么了,忽然看到青年的右臂从肩膀脱落,重重地落在地上的积水中,手臂表面覆盖着棕褐色的鳞片,鳞片的缝隙里不断地涌出血来。
男人瞬间被恐怖的寒意冻住,嘴巴大张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青年忧伤地说:“你看,我没有办法撑伞啊。”
男人喉咙里滚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然而下一秒,他又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
那只掉在地上的胳膊好像泡在开水里一样挣动起来,鳞片覆盖的肉体仿佛细胞分裂一般膨胀爆裂,蠕动的肉块在雨中翻滚融合,生长变大,形成一个丑陋的形状,然后伸展出四肢和头部,肌肉和皮肤,最后竟然变成了青年的模样。
两个一模一样的青年站在他眼前,而断臂青年竟然又长出了新的手臂。
无以复加的恐惧感几乎要捏碎男人的心脏,他呼吸困难,喉结飞速滑动,两条腿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先生,能让我跟你共用一把伞吗?”两个毫无差异、毫无起伏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令人感到遍体生寒。
男人吓得魂飞天外,把伞朝他们重重丢去,几乎是四肢并用地转身逃走。然而不知什么东西从旁边黑漆漆的巷子里飞出来在他腰上卷了几圈,毫不费力地将他拖进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