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不懂你这个人,便是忽然下了雨,路上也尽是各房的院子,随便进去哪一间先躲躲就是,怎么倒偏要顶着雨回来。”
钟信身子虽然结实,被这样瓢泼的大雨打个精透,脸色也见了青白。因听见秦淮这话,便低低道:
“咱家这院子地势低洼,这样大的雨,若堵不好门口,必灌了水进来。那些下人我素是知道的,这光景,必都躲得精光,所以还是赶紧回来,免得嫂子一个人在家里被水淹了,倒是要受了罪。”
秦淮听他这话,心中莫名一动,一时倒不知怎么接下去,只好把毛巾扔到他手里。
钟信先是用大毛巾擦了擦头发,略犹豫了一刻,因身上实是凉得透了,便动手脱下身上的长衫和中衣,剩下裤子的时候,却住了手,只用毛衣擦起上身来。
秦淮斜了他一眼,只见他裸裎的上半身被冷雨打得湿淋淋的,被毛巾用力擦拭后,又隐隐透出些泛红的肌理,大约是离得有些近了,竟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潮湿中却透着雄性热度的特殊味道。
显然他没好意思直接脱了外裤,只好任湿乎乎的裤子缠裹在两条修长的腿上,此刻便还在往地面滴着雨水。
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他整个下半身湿透的布料,这工夫竟成了半透明一般,隐约便可见到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秦淮本不想多看,可是偏偏见他的裤袋里塞着一个长筒状的物事,在湿漉漉的布料下格外突出,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钟信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忙伸手进去,将那物事掏了来,递给秦淮。
“嫂子且看看这个。”
秦淮看了一眼那物,竟是一个已略略打湿的纸卷。他不及打开,嘴里却对他道:“你还是快些去里面换了裤子是正经,再这样湿着,再结实的身子也扛不起。”
钟信听他略有些埋怨的口气,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便拎着干衣物进了里间。这边秦淮便有些好奇地打开那纸卷,原来竟是一个印制的公文状的东西,他辩识了下那些繁体的文字,竟然都还识得,便轻轻念了出来。
“兹有全国香料商务总会,特向全华埠香料生产公司及个人,发出如下通知:本会现举办华埠第一届‘香水皇帝’大赛,凡中华人士,无论各界,喜爱香水者,皆可研制香水一品参赛。本次大赛的起止时间为即日起至*年*月*日止,望喜研制香水者,踊跃参加,壮我大中华香料之威,香水之魅。待报名截止,所参赛之香水皆由总会特邀全球顶级香料专家作为评审,公选出香型独特、意远幽长的香水一品,作为本届的香水皇帝,并颁以金质奖牌,公告于世,特此通知。”
秦淮方方将这通知读完,才发现钟信已换了干的中衣,站在自己身后,轻声道:
“接到这劳什子时,听那商会中人讲,安家已经捷足先登,报了名号。”
秦淮听到安家两个字,眉毛登时便皱了起来。
虽说上次在安家那场戏,自己和钟信事先已经有了默契,知道他在关键时刻,定会现身救护自己。
可是一回想到其时安醒生在自己面前丑态毕出的样子,秦淮便还是会感到厌恶与气恼,而这气恼,甚至会莫名连钟信也捎带上一些。
本来嘛,谁让他还是来得晚了那么一点点,让安醒生在自己面前竟脱了那么许多,那家伙的死人样子,倒好像谁稀罕看一样。
“这东西不是谁都可以报名吗,又不是谁报得早,谁就能得香水皇帝了。”
秦淮一边对安家早早报名作出嗤之以鼻状,一边把那纸卷顺手扔还给钟信,脸上鄙夷却极生动的神情看在钟信眼里,竟有一种让他倍感好奇的特殊味道。
他将那纸卷认真收好,又低声道:“不过听说安家这次下了血本,专门请了西洋的什么专家过来,说是定要研制出一款胜过‘钟桂花’的香水,来夺这香水皇帝的名头。”
秦淮听他这话,心里不由便想起方才浮现出的那个念头,忽然咬住牙根儿,对钟信道:
“许他研制,难道别人便研制不得?叔叔,我现下正有一个新鲜的想法,也是和研制新香水有关,若当真可研制出来,莫说是安家,便是‘钟桂花’,也未必便敌不过!”
钟信被他忽然间兴奋的样子怔到了,眼前这个眉目有神,神色略有些激动的嫂子,又似乎和从前便极多变的他,有着新的不同。
“不知嫂子有了何样的想法,老七实是想洗耳恭听。”
秦淮身体里那股因有了极好创意而兴奋的劲头正盛,听他相问,竟一把抓住他的手,便往窗前走。
“你跟我来!”
钟信一只手被他抓在手里,只觉得那手柔韧温热,竟像是自带电流,一下子便传遍他的全身,腿脚都瞬间酥软了一般,恍惚中便被他拉到了窗前。
“叔叔,你看那株四时锦,便是它,给了我一个极新鲜的念头。现今的香水,种类虽多,却不外乎各种不同的香型,或浓或淡,或清新或神秘,或主打花果之香,或选取动物之香,骨子里,还是大同小异。便是咱家的‘钟桂花’集众家之长,百年千载,终究也不过一个味道,时间长了,自然新鲜欠奉。”
钟信听他说得透彻,显是确对香水有过认真的分析,便点头道:“嫂子说得很是,现今香水的状况,倒确是如此,只不知嫂子又有何新鲜创意呢?”
秦淮指了指雨中傲然开放的四时锦,“所以我受这奇花不时变色的启发,便是想要研制出一款,也可以不时变换味道的香水出来。到时候,这手中的香水虽只有一瓶,但是在不同的时辰,不同的环境,在使用这香水的时候,却可以变化出不同的味道,岂不是绝妙?”
钟信一双眼睛稍稍眯起来,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低低道:
“嫂子,这想法固然是美妙绝伦,可是老七窃以为,怕是太梦幻了些罢。”
“你……”
秦淮哪想到在自己一身兴奋之下,竟换来钟信这样一盆当头的冷水,一时间,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正在气恼钟信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科技之新,那边钟信却忽然“哎呦”一声,一下子冲向了门口。
秦淮不知发生了何事,忙跟着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院子里的积水越来越高,竟已经冲倒了门前的沙袋,灌进了卧房之中。
这股水来得又急又凶,二人虽堵死了门前的缺口,可还是冲进了屋子里好一些水流,转瞬之间,便淹没了地面。
钟信急忙找来墩布水盆,二人好一阵忙碌,才把室内的水弄得干净,可是钟信素日睡觉的地铺,却已经被水打得精透,眼看是不能用了。
这当口儿,窗外忽然又是一道闪电,接着便是一道炸雷,轰隆声中,头顶的电灯急闪了两下,只听砰的一声,整个房间刹时间一片漆黑,只听见两个男人渐重的喘息声。
第59章 第 59 章
六少爷钟智人从广州回了钟家, 随身带回来的,还有满满一大皮箱的粤式礼品。
他刚到家的光景, 便赶上母亲三太太去探视钟礼,善于逢迎的他, 自然便要一同前去,在大太太面前露一露脸。而当钟礼当真醒转过来的时候, 他们母子俩表面上急忙贺喜何意如, 心下却是另一番滋味。
回房的路上,三太太几次想同他说些什么,却迟疑着又咽了回去。毕竟于汀兰小产的事, 在钟家已传出了各式花样, 在三太太耳中,也听说了与儿子有关的版本。只是这会子,面对刚刚进门,尚还一身倦意的钟智,母亲的天性让她犹豫了片刻, 觉得还是让儿子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跟他细细攀谈。
回到自己房中,钟智翻了翻带回的礼物,从皮箱夹层中找出一副极其贵重的深海珍珠耳环, 还有一个十分精美可爱的泥塑大娃娃。
这是他带给于汀兰和她腹中孩子的礼物。
虽说钟老六生性风流,年纪轻轻的, 便不知勾搭过多少丫头和风流的仆妇, 对女人可说是手到擒来, 从来不缺。
可是这男人的心都很古怪,玩的女人再多,却总有一种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感觉。尤其是偷到手的又是自己兄长的嫂子,而嫂子竟然又给自己怀上了孩子,那滋味,简直让他有一种无法言表的、变态般的刺激与舒爽。
也因此,他对于汀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实实在在很是另眼相待。尤其知道这几天大约便是孩子要出世的时辰,他便紧赶慢赶,匆匆回了家来。
这工夫眼看天色大变,似乎要有场大雨将至,他却终是按捺不住,知道钟义在家的时候极少,这会子去了,正可以和嫂子甜言蜜语一番,便带了这两样礼物,又随便挑了两样送给钟义的东西,急忙往仲夏苑而来。
待到了二哥的正房里,却心中一沉,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二嫂子不在客厅,却是钟义靠在沙发上,正抽着香烟出神。
钟义见他带着一包东西忽然出现在门口,先是一愣,继而眼睛里便闪过一丝极诡异的光芒。
“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六。”
钟义抽出一只烟扔过去。
钟智接过来,笑道:“刚刚进门不久,听说老三得了好大夫,便先去了太太那边,果然他运气不错,竟果真醒了过来,现在正和九叔那孙女在一块亲热,看样子,钟家要有好事了呢。”
钟义点点头,钟礼醒来的事,他方才已经知道了,听钟智如此说,便淡淡道:
“钟家这些日子,倒背运得很,也确是该有些好事了。”
钟智吐出口烟,将那个大泥塑娃娃拿在手里,笑道:“好事自然是有,你这边,不是马上就要当爹了吗。”
钟义的眼睛眯了起来,慢慢吹了吹指上的烟灰,竟忽然笑了笑。
“当爹?我倒也不急。对了,你这程子出门久了,大约也很想家里人了。我让丫头把你嫂子请来,多日不见,大家坐在一起,亲香亲香。”
他说着,便喊了丫头过来,低声交待了两句。
钟智心中兴奋,并没有留意他说的什么,一双眼睛,尽是期待与喜悦的光。
半晌,客厅外忽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拖拉与撕扯声。钟智有些意外,刚一转身,却见嫂子于汀兰正被两个粗使丫头夹裹着,半拉半拖地进了门来。
他在惊恐中站起身,不敢相信地看着差不多披头散发的嫂子,目光落在自己印象中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只是此刻,那地方却早已是平坦纤细,仿佛少女一般。
“嫂子…嫂子你怎会这般模样,我…你那腹中的孩子呢?”
于汀兰此刻像是已经脱了相貌,面黄肌瘦不说,整个人目光呆滞、口舌间流着涎水,竟似有些痴了。看见面前的钟智和她说话,眼睛直直地,倒像是充耳未闻一般。
一边的钟义站起身,走到于汀兰的身边,用手指着她的小腹,对钟智笑道:
“你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吗?我告诉你老六,那孩子根本就没有生下来,而是她小产时直接死掉了。不过死就死了,倒也落得干净,要真是活了下来,大约便连老七那个贱种还会不如!”
钟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却还在竭力维持着镇定。
“这是怎么说?我倒是不明白了。”
钟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间凑到于汀兰的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指着她中衣上被勒住的痕迹对钟智道:
“你不明白?那我便说与你听。因为你嫂子身上怀的,原不是我钟义的种,而是不知哪个野男人留下的贱种。你是最知道我的,我既知道那贱种不是我的,他死了便罢,若真生下来,难道我还会让他好过不成?所以你现下懂了,原是你嫂子背着我偷人,造了孽出来,所以老天便让她的贱种胎死腹中,她自己也变得疯疯癫癫,倒也算是对她的惩戒。只是我担心她淫心不改,一犯再犯,所以便特意寻了一件守贞锁,让她穿在身上。从今以后,哪个野男人再想要碰她,也就趁早死了他的淫心。”
钟智听他说完这番话,慢慢调整了呼吸,沉静了会脸色,方道:
“二哥这么说,我便明白了。想不到嫂子有二哥这样的丈夫,竟然还不知足,当真是淫*贱之极,连我也看她不起。罢了罢了,既然那孽种已经没了,还要这物做甚,拿在手里,倒惹我一肚子的闲气!”
他嘴里说着,便举起那泥塑娃娃,手指微微颤抖中,猛地砸在地上,登时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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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智略有些落寞地走出了仲夏苑,这会子的他,脚步明显有些不稳,在大门外的树下站了半晌,直看到天边越来越重的乌云,才直起身去了。只是在离开的光景,他却回头看了看钟义的房门,目光中闪过一丝透着阴寒的怒气。
他没有看到在一边的拐角处,一身素淡装饰的钟秀,却隐在一带花墙之后,正静静地看着他。
待他走得远了,钟秀便轻盈地走进钟义的房间,略打量了下,抿嘴笑道:
“瞧这满地的狼藉,总不会是兄弟两个,仇人相见,便大打出手了罢。只是这样粗鲁的事,在咱们钟家,却一定做不出来。所以这满地碎片,却又是如何?”
钟义见她进来,便好像心情大好一般,一边唤了丫头来收拾,一边笑道:
“妹妹倒知道来取笑我了,这碎片,原是老六听说那贱人小产,孩子没了,又被我暗损了一番,故而假模假样,掩了他心中的闷气,才故意摔了他给那贱种带回的泥娃娃。”
钟秀听他之言,点了点头,冷笑道:
“我方才在门外倒瞧见了他,原是一脸恼恨的模样,看那心里头,自是已和咱们积了怨。想来他和二嫂子都是一路货色,不去想自己做了什么腌臜事出来,偏会觉得是别人对不起他们,这样无耻之人,倒教我瞧他不起,便是积怨又能怎样,便是起了坏心,与你我相斗,我却不信便斗他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