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却在心中默默地想道,若是等他回到了现实,谢缘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打死他罢……
日子流水一样地过,从几天到几月,再从几月到一年。桑意远在东诏,期间又去番邦各地游历了一番,朝堂事离他十万八千里。然而这短短十二个月里,朝局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谢缘以一人之力倾覆了整个顾氏,翻出顾氏害死桑少将军、栽赃旁人的证据,清扫了其下依附的喽啰附庸,而后慢慢放权,有意为自己培养一个继任者。
他拒绝了皇帝邀他做宰相的提议,少阳公主的母妃意图招他做驸马爷,亦被他一口回绝,理由是家中夫人逝世,此生再不续弦。他再未回过将军府,再不曾提起有关桑意的任何事,所有人都以为他深陷在桑意的背叛与死的打击中换不过来,唯一模糊猜出一些的,只有他身边的副官。
那副官已经接受了军中大部分的事物,所有人已经默认他便是谢缘之后的江浙军主。他每天跟在谢缘身边做事,看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庞,却总是不免想起那日在雪山中——谢缘那一番反常的举动,他曾在事后多次回想,怎么想怎么觉得,谢缘那次是有意甩开他们,说不定打算一去不回。
他当时看他时露出的那个笑容,分明就交代了他这一切。他是喜悦的,他放心把一切事务交在他们手中,因为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那次他们在雪山中寻了他整整十多天,未见他的身影。他们在雪地里发现了他的将印与虎符,说明谢缘是彻底放纵了一回,打算抛弃一切的身份地位,去往某个未知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哪里,有什么人,他们一概不知,副官只晓得,他们一向稳重自持的军主,大约还有未曾被人见过的一面。
两年后,谢缘弃官隐退。圣上百般挽留不得,也只得到一句平淡的回复:“臣前半生献给陛下,后半生陪伴发妻,将去往内人故地,为他守陵。”
世人皆称不可一世的江浙总督竟然如此深情,又叹又奇,不少人想找到他,写一出凄美戏本子,或留下故事供人传阅,但他们都没找到他。
谢缘去了一趟江陵,而后日夜兼程赶往东诏,去了雪山脚下。他原先承诺的是一年,此刻迟到了整整一倍的时间。他找遍了雪山下的小木屋不见人,找遍了集市街市也不见人,最后他回到了那个木屋中,天光乍破时被外面的喧闹惊醒,当中有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他出门一看,门外路过一支走商的骆驼队,里面混杂着各色人等,载着铃铛与货物叮叮当当地从溪水上游走下来。有个穿红衣的年轻人长发竖起,眸光如星,耳边坠着绿玉石的耳珰,透着一种野性与妖异混合的美,好看得让人几乎移不开视线。
谢缘迎着他走上去,年轻人却转身就跑,然而步伐虚浮,好像在故意放水一样,谢缘三两步追上了他,急切地把他拽进自己怀里,笑声和说话间的雾气缓缓贴近他,温暖又真切。桑意大笑着紧紧抱住他:“你回来了。”
谢缘吻着他的额头,将他紧紧地圈在自己怀中:“我回来了。”
两人便在这里住下,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自由自在的日子,而后他们收拾行装,去了更北边的国度游玩,他们笨嘴拙舌地学着好几种新的语言,每天划拳决定谁去泡茶洗碗,光阴如白驹过隙,然而两个人都像是不会老去一样,玩累了便休息,休息够了再出去见识世间风光。
他们也偷偷回了江陵几趟,现世安稳,谢缘指定了一片芳草萋萋的荒野,背靠山川湖泊,是他们二人百年后共同的归处。
每一天早晨醒来,桑意都要问一遍:“你喜欢我吗?”
与上次不同,谢缘再也没问过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只是惯例性地给他一个深吻,算作回答。系统因此进入了超长的待机时间。
有一天,桑意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吗?”
谢缘吻过他后,忽而看着他微笑道:“你说一个人若是原本不喜欢某个人,却因故要与他共度一生,假装喜欢,你觉得这算喜欢吗?”
桑意眨巴眼睛:“啊?不是好多小姑娘都这样,拗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也只能与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想这样是不快乐的。”
“我说的不是她们。”谢缘的眼里漆黑,深不见底,“小桑,你快乐吗?”
“我觉得挺好。”桑意有点没睡醒,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闭眼又睡了。
谢缘轻轻地道:“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也许一开始有些不甘心,但若是那个人肯装作喜欢一辈子,同我……一辈子在一起的话,假的也变成真的,是真喜欢。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他记得他给予过他的一切,他是这么喜欢这个人,以至于分别前看见的一丝失望也被他放在心头仔细珍藏。他的小桑说过的每一句话、曾经递给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是如此生动深刻,以至于他牢牢记在脑海中,在他与他别离的两年间时刻回放。
所以他去了一趟江陵,走过那边的街市人群,看过桑意口中曾经提到的良田井口与城主府邸,有什么东西隐约浮上了他的心头,好比已经忘记的梦境一样,抓不住,放不下,百般怅然。
他将此事压在心底,在往后的二十多年间内,慢慢消磨,最后成为一颗打磨光滑的宝石。二十年后,青山埋骨,桑意和他一起感染了瘟疫,两个人手拉手去看了墓地,互相给彼此的墓碑刻字,然后相拥着入睡。
桑意比他早一天走。
这天,谢缘在晨间醒来,没有等到一如既往的那一声:“你喜欢我吗,夫君?”此时他便知道,这场大梦是真真正正地结束了。他偏头看身边人的侧脸,白净温润,仅仅由于病痛而显9" 宁死也要OOC[快穿]8" > 上一页 11 页, 得消瘦,但仍然是那样好看。
他联系了友人,将丧事拜托给他们,抱着他一并跨入了他们最后的床榻中,按的是夫妻合葬的礼制。他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正在逐渐变得微弱,这一生回放在眼前,最后定格在他们相见的那一幕。大雨倾盆,清脆的刀刃刮擦的声响,画着点墨江山的白伞,年轻人晶亮的眼眸。
这是什么声音?仿佛跨越时空响在他脑海里,这声音不是对他说的,微茫老旧,转瞬即逝,将他带回他们初见的那一刻。
——公子留步。你如何知道这些事?你我原本认得吗?
——我当然认得你啦,只是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可能不太认得我。
他的心脏一阵紧缩——
这一刹那,灵台清明。
他见识过的所有繁华浮生、风光霁月都并成此刻,并成一方名叫江陵的山城,并在那山城中的一方府邸,在那府邸中的书房中,他看见自己点灯闲坐,偏头去看身边一个认真看书的年轻人。是军主与军师的模样,是像情人又像家人的模样,是一人心许而另一人不察的模样。
他怎么会不记得?他竟然会不记得?
他唯独不会知道,那个人跨越三十七个浮沉人世,只为换得从此与他绑定,期盼着他能记起。
“我喜欢你。”他终于想起来何为现实,嘶哑着声音说道。“小桑,我喜欢你。”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见了第一眼就想要留在身边的人。从少年到及冠,他喜欢他,整整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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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这是什么奇怪的身份?”桑意的灵魂飘出来,仔细观察着棺材中的两具人形,企图也看一看谢缘的魂灵长什么样子,但他未能如愿。
谢缘和他一起嗝屁了,不过好在他死后,谢缘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他得以有机会去下一个世界中找他。
第28章 .皮两下的章节标题
“咱们这一行红了, 若是背后有人的红法,千万记得恃宠而骄,能捞就捞, 别指望能有多长久。互相利用的关系, 谁也别去计较那几两真感情, 省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桑意撩起青色矮轿的帘子, 听得身后的老师父中气十足地一声斥责:“小桑, 听到没有?说的就是你。那位爷现在肯包你, 那是你的福分, 该拿什么就拿,谁也不欠谁,可别扯着你那颗真心去贴冷屁股。最忌讳说什么喜欢啊爱上了,这是没规矩。”
桑意没有说话,白净的脸上在阴暗闷热的暴雨前夕被闷得透出点红色。他钻进来接他的轿子中,好像饺子馅主动钻进了面皮中一样,一压一捏就是旁人想要的、玲珑有风致的样子。师父看着面前一行人走远, 轻轻叹了口气。
桑意这一世是个唱戏的青衣, 正旦。梨园顶头的东家便是谢缘,整个业内都能翻搅风云,另外与皇家人沾亲带故, 旁人提起他时都避讳名字, 说是“那位爷”。数不清的人曾经想往他身边凑, 打过照面的人无一不说, 爷性情古怪阴戾, 难伺候,偏巧身边有个跟了五年的小青衣,看来却是个长情的人。
唯有桑意晓得,这不叫长情,这叫凑合。
他这一世跟了谢缘五年,好感度堪堪停在不咸不淡的10,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俗话说养一条狗,久了也能生出感情,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检测一下城主周围的关系网和城主的相应好感度。”
自从上一个世界攻略成功后,据系统自己说用部分能量对版本进行了优化,卡顿与故障的次数也减少了很多,不多时就把他要的信息陈列了出来。
桑意翘首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后面的话,然后就看见系统在他眼前打出几个字:“其余已进行省略,与他有接触的人中,除了你一个达到10以外,他对其余所有人的好感度都在负数到5之间浮动,最高等级成就是‘萍水相逢’。”
桑意:“……”
“所以说,我居然算得上是城主这一世最喜欢的那个人咯?”桑意挠挠头,“城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系统:
桑意一拍巴掌:“大家族内斗里长大的人,又被坑来坑去的,很明显缺爱嘛!这么说城主这辈子是个问题儿童,不要紧,他缺爱,我来爱他。”
系统:
桑意扁扁嘴,掀开一点帘子,借光仔细阅读系统给他传的资料。
在被谢缘手把手带入整个江陵最负盛名的戏馆子之前,他在一个大杂院长大,背靠花楼欢馆,是风尘女与男|妓生出的孩子,从小跟着大杂院里的师父学唱戏这样下九流的功夫,性子寡淡内敛,内里却极为倔强。
十三岁时,他因为长得精致好看而被人买下,作为奴隶转手送给了谢缘。谢缘彼时不过十五六岁,虽然是出于礼节收下的他,但对他不薄,并从此将他捧上戏楼高位。
然后这一世的自己,不出意外地,爱上了谢缘。
桑意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我嘛,年纪小,没出息见儿的,城主给颗糖就动心了,怕是一爱上了就神魂颠倒,连正经事业都不愿做了罢,难怪刚刚师父要骂我,他是在提醒我莫再用情,只可惜……若是按我这一世的性情,恐怕是不会听的。”
系统:
“有意思,我上一世刚来时不爱,这一世爱得失却自我,正好相反,太巧了。”
系统:
桑意挑眉问道:“哥,我能O吗?给个准话呗。”
他露出一个乖巧可人的微笑来。
系统:
轿子行至城郊处停了下来,绿水青山入眼,桑意走下去,抬眼看见的是一座古朴的僧院。砖瓦中爬了青苔,两旁是森森古木。这地方不算大,迎面只得几个破旧低矮的小屋子,最高的建筑是一座钟塔,他踏入院中时,周围人都退散了,好像格外惧怕住在里面的那个人似的。
桑意按照系统指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庭院正中走去,越走越觉得周围寂静。他敲了几下房门,见到无人应答,便试探着推门走了进去。然而他只迈了半步,整个人眼前一黑——他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房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点上灯火。一只手伸过来,径直将他拽入身边,滚烫的呼吸印在他的脖颈上,同时衣襟也被人拉开了,几如猛兽生吞活剥一般,在这短短片刻间将他牢牢压制在了怀里。
完全的黑暗中,桑意只来得及听清低低的两个字:“过来。”接着整个人便被按在另一人怀里,推去了房间正中的榻上。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爷?”
谢缘没有回答。桑意感到自己的下颌被捏住了,茫然间听见了青瓷碗碗底在桌面碰出的声响,有什么苦涩腻人的东西被灌进了他口中。他一动也不能动,被迫喝完了大半碗类似药剂的东西,而后等来一颗糖,被谢缘含在口中渡过来,转为一个黏腻缠绵的亲吻。
很快,桑意就知道谢缘给他灌的是什么了——竟然是情药。这剂药的效果比他上一世自己命人买的显然强烈得多,片刻间,他便感到万蚁噬骨,催心的烧灼感直往四肢百骸涌来,上逼到喉头,转为疼痛感,如同被人扼住了一样。桑意张嘴出气,气音带着滚烫的呼吸呼出,化作一声绵长的呻|吟。
更让感到更加痛苦的是,谢缘解下他的衣衫,在他身上持续煽风点火,好像一个猎人端详并逗弄自己的猎物一般,桑意起初还有些力气求他,后来直接虚脱,浑身是汗,而后被谢缘蘸着水擦拭干净。
系统:
桑意:“……”
谢缘五指抚过他额前的碎发,将之拨弄到一边,另一只手浅尝辄止地在更深处摸索:“……想要吗?”
桑意颤抖着开口:“想……”
“嗯,求我么?”
“是,求、求求您,求求您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