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慢慢的跟他讲今天发生的事情,语调是很安稳的,心里却有一点惶恐,不知道原惜白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此情此景,几乎要与沉睡中的辛幼宁重合了。
医生说车祸后的病人都是这个样子的,或多或少都会昏迷一段时间,然而他也是那样说辛幼宁的,直到现在,辛幼宁都没有醒。
他听到了门外的争执声,似乎是有人想要进来探望,那声音还并不算陌生。
楚歌下了床,缓缓地走向门边。
自从那一场车祸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凝实了些许,比如像正常人那样的走路、行动,就要比之前更加轻松。
他穿透了病房门,来到了门外。
小护士正在竭力阻止,表示家属告知了,外人不可以进去探望。
听到了这句话,原嘉澍“嗤”的就是一声冷笑:“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弟弟,你说我是外人?”
小护士“啊呀”了一声,看向原嘉澍的眼神不免就带上了一些迟疑:“您真的是?”
原嘉澍道:“我和他都姓原,我们是一个父亲,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小护士还在迟疑。
原嘉澍甚为不耐:“做什么啊,这么磨磨蹭蹭的,我进去看看看他又怎么了?外面那些报纸你没看过,早就说过了,我跟他是兄弟。”
可是这个态度
分明就不像是兄弟好吧,比之前的那个助理差得远了!
小护士想了半天,告知他不可以,当即原嘉澍的脸就黑了,看上去就像是要越过她,直接推门进去。
“干什么,干什么!”李应急匆匆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见着了原嘉澍,不咸不淡的说,“哦,是原大少啊,您贵人多忘事,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
原嘉澍一挑眉:“我还没问你们什么意思呢,幼宁呢?他好好的在医院住着,人呢!”
李应道:“自然是出院了。”
原嘉澍冷笑:“好好的休养着,出什么院,你们打得什么心思,当我猜不出来?”
他原本是要过来看辛幼宁的,结果没想到,没见着辛幼宁,倒见着了原惜白。说见着也不算见着,这不,还有一道病房门堵着。
李应道:“大少说什么话呢,辛总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医院都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了,自然要接回家里去。”
原嘉澍瞥着他,冷冷道:“你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被人羞辱了,李应倒也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一下:“大少又以什么立场来过问?您弟弟出车祸了,您没想着别的,就记得惦念着他的伴侣?知道的晓得你是担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巴不得原哥早点出事,好顺理成章的过门呢。”
这话一说,原嘉澍就如同一个火药桶被点燃了。
小护士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在一旁整个人都懵逼。
楚歌站在门外,目瞪狗呆。
他简直佩服李应的勇气,这话基本是指着原嘉澍的鼻子骂,他觊觎自己弟弟的伴侣盼来这场车祸恨不得取而代之了。
楚歌叹为观止:“这哥们儿有胆量啊”
系统道:“怕啥又不是原嘉澍给他发工资。”
以前那是原惜白醒着,常常按捺住李应不许他为自己打抱不平,眼下原惜白躺在病床上昏迷,李应没了卡住自己的笼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奔千里,简直把这么多年来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
何况之前他跟闻迎说原惜白脾气好基本没对头,那也是基本啊,眼下这个,就是里面最大的对头。李应简直要怀疑,说不定那场车祸就是原嘉澍弄的好戏了。
原嘉澍被他气的直哆嗦,伸手就要一巴掌给他扇过去。
李应退后半步,闻声而倒,那还没有刮到他的面上,他就摔下去哀嚎:“打人啦,大明星打人了!”
声音之大简直响彻了半条走廊。
楚歌:“”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惜白的这个助理也这么喜剧呢。
医闹是经常发生的,但那是发生在患者和医生之间,病人家属就这么打起来的可不多见。
李应仿佛被砍了百十八刀,那惨叫如同杀猪一样,跑过来的人立刻要制止住原嘉澍。
原嘉澍辩解都没人听,有理说不清,简直肺管子都要气炸,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架走了。
他一走李应就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没事人一样,说:“谢谢了啊哥们儿,以后看见他,对不管是谁,谁都不能放进去啊。”
原嘉澍大概不知道,这走廊刚才架开他的人其实并不是围观群众,而是闻迎雇来的保镖,捕捉所有风吹草动,谨防任何意外发生。他来时那些人并没有围过来,不过是想要看他究竟想做什么而已,李应出头,示意把他赶走,那自然就会把他赶走。
李应笑眯眯的谢过了小护士,终于才进病房里去了。
楚歌也跟着进去,坐在了靠窗那一边的床旁。
李应放下了抱来的一束鲜花,熟稔的放到了床边的桌上,尔后走到了窗边,伸手拉开了窗帘。
这几天来,那帘子一直都是阖上的,直到此刻被李应缓缓牵引,退向两旁。
窗外,天光大亮,灿烂的阳光照入,驱散了病房内的阴霾。
与之同时。
一股剧痛席卷了楚歌的身躯。
仿佛有一把烈火,将他的躯体焚烧殆尽。
第99章 Act2·剜心
骄阳似火, 白光大炽。
几乎是在一瞬间, 楚歌就听到了凄厉至极的哀嚎,那声音喑哑、诡异,浑不似人类能够发出。
他在床头抱紧身体, 只觉得身后被照射到的那一片躯体如此滚烫, 就像是烧红了烙铁直接作用在人的肌肤上,烫的人皮肉焦乌滋滋作响。
那凄厉的哀嚎如同幽魂的尖啸,锐利到要将人的耳膜所刺破。
他捂住了耳朵, 拼命的想要逃跑,想要远离那个声音。
直到那一束照映入的阳光消失。
楚歌缩在床底,不住的痉挛, 狭小的空间足以诱发出人的幽闭恐惧症,然而不知道为何他却觉得心安。他颤抖着放下双手,喉咙滚动着想要说话, 蓦地感觉到嗓子一阵撕裂的剧痛,就好像是一张破碎的砂纸。
那声哀嚎, 那声如同幽魂一样凄厉的尖啸与哀嚎
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吗?
而此刻,身前的不远处, 依稀可以见到一道薄薄的光线,穿透过棱直的床沿,投射在了地面,照映入了床底。
以那一条光线为分割, 这一片狭小困窄的区域似乎被分作了两爿。
一边是明媚的光明, 一边是幽深的黑暗。
“我刚才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觉得被烫伤?”
“我记得, 我不是没有躯体的吗”
那不知道是如何从床边逃到了床底,楚歌意识恢复过来后,他发现自己就已经缩在了这里。
一声声无意识的询问,而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阳光
他颤抖着,迟疑着,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缓缓地朝着那一道薄薄的光线靠近。越是靠近心中便越是恐惧,越是靠近指尖便越是滚烫,等到他快要触摸到光线边沿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都灼烧起来。
楚歌狠着心,将手指伸进了那道光线里。
下一刻,熟悉的剧痛席卷,漫过身体袭过灵魂,他甚至看到了一道轻烟自指尖升起。
楚歌猛地收回了手,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似乎更加透明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喃喃自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片刻后,终于听到系统说话:“你自己也能感觉到的,是的吧”
他不能接触阳光了。
楚歌依稀记得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是一个没有阳光的黑夜,辛幼宁割腕自杀,被匆匆赶来的原惜白送去了医院。
抢救了一晚原惜白便守了一晚,第二天他们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楚歌还担心过自己是不是不能出现在阳光下,在他的认知中,无论是野鬼还是孤魂,都是不能够见光的。
那时候,他是怎么得到回答的?
他被告知,自己不是“脏东西”,可以出现在阳光之下。
于是他战战兢兢的试探,最后因为移动着的原惜白被迫给拽出了医院,暴露在阳光中——
楚歌害怕到了极致,最后发现,当真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不觉得热也不觉得痛,他依旧好好的行走在阳光下。
尔后原惜白外出宣传电影,那也是有很多时候都会暴露在室外的,楚歌常常跟着他,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甚至直到原惜白发生车祸的前一天,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的。
而现在
楚歌轻声说:“我变成了‘脏东西’,是吗?”
李应在原惜白的床头放了一束鲜花。
清新的百合花,依旧是纯白的卡萨布兰卡,然而这一次,为了防止出现古怪,他选择了透明的玻璃花瓶。
绿色的花茎插|在明净剔透的玻璃瓶中,一点儿阻隔都没有,视线可以一望见底,看到那个花瓶并没有一点儿出格的地方。
李应没有离开,看样子应该是在等着什么人。
而在原惜白的病房中等人,他等的是谁,几乎不做他想。
过不得些许时候,闻迎就来了。
他们俩几乎把这里当成了接头的地方,常常讨论调查的进展。
闻迎的神色有那么一些凝重,他从公文包中掏出了一个密封的塑料口袋,摆在了桌子上。
而当看清了那玩意儿是什么的时候,楚歌几乎一窒。
那是原惜白的手机!
冰冷的金属,被封存在了塑料袋中,那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件普通的证物。
——如果忽略其上斑斑的血迹的话。
被塑料袋封存的那一个手机,背面赫然有四根血手印!
时间流逝,颜色变得有些暗淡,但依旧可以清晰的分辨出来,而在手机的正面,眼下并没有亮起的黑色屏幕之上,更是布满了点点血痕!
那看上去就像一个满手鲜血的人,拿着手机在胡乱的戳弄,捣鼓得满屏幕都是血印。
“这是在现场找到的,你要的那玩意儿”闻迎说,“白少的手机。”
李应立刻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闻迎回答道:“就在白少受伤、被救援的地方,掉落在了地上。”
事发之后,当天晚上,李应曾经进行了好几通通话。
而那时候,原惜白重伤濒死,昏迷不醒。
“所以你查到什么线索了吗,是谁拿原哥的手机,通知的我?”
那不可能是原惜白自己打的电话,他的手都骨折了。
只有可能像先前所猜测的那样,是另外一个人目睹了、打了电话,而那个人刚好熟悉原惜白,刚好是个哑巴。
闻迎摇了摇头。
希望被掐掉,李应看上去有一点烦躁。
闻迎缓缓道:“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答。”
李应道:“是什么?”
闻迎看着他:“我问你如果真的你看到人出了车祸,你会跑过去,拉开差不多被撞毁的汽车,然后找到出车祸人的手机,打急救电话吗?”
李应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会。”
话音一出口,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反应,都是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出急救电话,或许打了电话后,才会前去进行急救措施他不可能还想着先把车弄开,把人给救出来,然后再找到那个人的手机,再打急救电话。”
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李应喃喃道:“而且他还刚好打给了我。”
原惜白的手机上存储着的联系人并不少,怎么会刚好就那么巧的打给了李应?还一连打了那么多通?
那明摆着就是知道,那个时候找他才最有可能救回原惜白。
闻迎道:“所以他不仅认识白少,还认识你,清楚的知道你是他的助理,还要刚好在午夜的那个时候,经过了城南的下山口,刚好看到了白少出了事情又很巧的把白少救出来后,找到了白少的手机,给你打了电话。”
那听上去处处都是漏洞,到处都是诡异的气息。
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这样一个人。
闻迎示意李应仔细的看那个手机,李应不明所以,仔细观察。
“看出来了吗?”闻迎道。
李应死死地盯着那个手机,脸色渐渐变得不对劲。
楚歌呼吸一窒。
他不知道那是看到了什么。
“没有指纹”李应喃喃道。
“是的,没有。”闻迎接上了他的话,“我先把手机送去提检检查,那上面的血全是来自于白少的血,但没有指纹,根本提取不出来任何指纹。你可不要跟我说,那是什么还特意带了橡胶手套去救人的话。”
李应面色非常的糟糕。
楚歌心下有一些不安。
只听得闻迎的声音缓缓,响彻在了整个病房中。
“而且,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调取了行车记录仪的录像,那上面,除了白少,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另外的人!”
楚歌冷汗涔涔,一瞬间,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一片。
那个时候他光顾着救出原惜白,光顾着给李应打电话求救,根本就忽略了这件事情!
行车记录仪中,所记录下来的,将会是多么诡异的一幕?!
只要想起来那晚有可能出现在录像中的画面,他就说不出的紧张。
闻迎肯定会去调查的,他找出了刹车的马脚,肯定会去看当时的录像。
李应下意识摇头道:“你开什么玩笑。”
闻迎一言不发,他拿出了电脑,开机后,调出了一段录像。
在看到那上面画面的一刹那,楚歌的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