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夜深,人静。
该要回家的时候,楚歌却走不了,并不宽敞的店铺内,架着的锅子旁,围满了异能者。
他这串串香店,差不多都快变成了火锅店,还是异能者火锅了。
即便桌上已经摆满了盘子,但楚歌在后厨依旧忙得不可开交,陆之南早早地写完了作业,跑到后厨来帮他,调制佐料,均匀的抹到异兽肉上去。动刀的那些活儿楚歌会让他做,他也只能做一做这些,亦或是把食材串到竹签上去,或是摆盘。
楚歌有心不让他做,让他出去歇着,奈何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只恨不得有三头六臂让他操作。
好不容易等到这些异能者给吃完了,打烊关门,只觉得腰酸背痛完全直不起来,陆之南在一边,眼巴巴的望着他。
两人收拾好东西,顺着长长的夜路回家。店里的钱怕小偷光顾,全都是当晚带回的,睡觉之前,一人分了一摞,开始清点。
清点了一遍,又清点了一遍,把数目合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楚歌“呜哇”了一声,猛地蹦起来,结果一脚踢上了茶几,疼的眼泪都流出来。吓得陆之南都不笑了,连忙看他撞到哪里了没。
喝了牛奶,两人一起到床上窝着,楚歌感觉自己总算是活了。
陆之南轻轻的给他捏胳膊:“哥,要不以后我们还是早点打烊吧”
“好啊,之南。”
陆之南瞪大眼,似乎不能相信。
楚歌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哥哥听你的呀。”
他把小孩子哐睡着了,自己再爬起来,床头的小鹿眼眸漆黑,正温柔的看着他。
楚歌偷偷地数了几张,塞到小鹿里去。
第43章 Act1·畸骨
说到做到, 其实楚歌自己也有一点儿吃不消, 但实在又舍不得蒸蒸日上的利润。他纠结了又纠结,终于下定决心,准备雇人。就把那些杂活儿给分出去, 不再由自己和陆之南做, 这样多少能轻松点儿。
他自己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奈何陆之南,看着他在忙就一定要来帮他, 楚歌看着陆之南小小的一只坐在厨房里串串儿,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天天想着赚钱是为了让陆之南过得好一点儿, 眼下这不本末倒置了么?
他以为那为苦,陆之南却不觉得苦,只觉得能够给兄长分担一点儿压力, 满心都是欢喜。
楚歌却就着那天的话,顺水推舟去雇人, 结果最后招聘公告打出去,雇回来的还是熟人。
两个, 清一色的杀马特,一个被他敲破过脑袋,一个沉迷于冷串儿糖葫芦不能自拔,一见到招聘启事就飞一般的来了, 自告奋勇要替陆哥分担一把。
楚歌真是哭笑不得, 眼瞅着就他俩熟悉一点, 干脆就把两个人先招了进来,试用期三个月,表现不好随时滚蛋。
他其实挺纳闷儿的,两个人在街上混的好好地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来打工,后来在一次中年阿姨气势汹汹的上门访查后,对着两人畏畏缩缩的眼神才终于明白,敢情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家里也依旧压着个五指山啊!
黄毛,哦,不对,现在是黑毛了,赌天发誓自己最近没有出去鬼混,堪称是一把辛酸一把泪:“妈!我真的改邪归正了,老老实实干事儿了,不信你问陆哥!”
“刷”的一下阿姨目光看过来,楚歌人畜无害笑,晕出两枚小笑涡儿:“阿姨!”
尽管头发染回了黑色但依旧是乡村非主流的杀马特偷偷摸摸看他,一脸的求救命。
楚歌瞟了他一眼,把杀马特看的一个哆嗦,以为自己完蛋的时候,算得上是诚恳的给他美言了几句,总之,就挑着好话说,特别能吃苦,特别不怕累,心愿是想要给妈妈买个礼物之类的啦。
他满身的烟火气,偏偏笑起来时,眼眸漆黑,笑涡湛湛,最是能打动人。尤其是说出的理由,哪个当母亲的不会喜欢,儿子不在外面鬼混啦,长大了,也知道心疼妈妈了。
心里先就软化了三分,口里仍旧不松,耳提面命要人把头发给弄回来,不准再搞什么杀马特发型。
等到她走了,已经是黑毛的杀马特感激的看着楚歌,一脸惊魂未定:“陆哥哎,你真是我亲哥!”
楚歌一口茶差点没有喷出来。
杀马特原地蹲圈,又十分愁苦的说:“可是陆哥,我没想着给我妈买礼物啊。”
楚歌瞪他:“之前没想,现在还不知道想啊?你没见阿姨刚才有多开心?”虽然脸还是板着的,但笑意都从眼睛里蕴出来了,楚歌非常清晰的感知了那一瞬的波动,又是欣慰又是满足。
杀马特一脸苦恼:“陆哥,要不你跟我出个主意呗。”
楚歌开口:“李瑶同学”
“陆哥!”杀马特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楚歌“咳”了一声:“小李同学,为了你和你家人的身心健康,现在,我郑重的建议你一件事儿。”
十分不想听到自己本命的小李同学一脸期待。
楚歌道:“先去把你这杀马特发型给弄了。对,不止你一个,笑什么笑,周玉,你也去把头发给弄了!”
他店里这俩杀马特,名字都贼好玩,一个瑶,一个玉,那简直是最常见的女孩儿名,结果一走出来就是俩乡村非主流愣头青。俩人都不乐意楚歌叫他们本名儿,平时都小李、小周的喊着,也就家长找上门的时候,那名字就跟机关枪的子弹一样,突兀兀往外射。
最初的时候,楚歌也没想过他们会一直在店里待下去,以为三个月的试用期都捱不过,或许按捺不住玩心,或是做事毛毛躁躁,迟早离开。却没想到两人一直待在店里,忙前忙后,转眼就又要过年。
腊月二十五的晚上,忙过了一茬儿,楚歌给两人包了红包,提前放假,回家过年。
小小的公告牌挂上,春节不开张,休假十天。
两人接了红包,欢天喜地的走了,楚歌呵着气,揣着陆之南的小手回家。
路上经过有卖鞭炮的,也有卖烟花的,陆之南的眼珠子不住的往着那边瞟,楚歌脚步就一拐,朝着烟花爆竹店走。
去年春节的时候,家里经济还很是拮据,什么烟花、鞭炮,完全也没有想过,今年却从容很多了。
陆之南瞥过来又瞥过去,对着各式各样的爆竹看花了眼,迟迟定不下来想要哪一个,店主天花乱坠的介绍了半天,最后他选中了一板拿在手上溅火花的,叫仙女棒,又叫火花棒,一根五毛钱,一板有十根,五块钱。陆之南选了两板,加在一起,合计十块钱。
楚歌看着他睁大眼睛看半天,最后就选了这么个玩意儿,当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跟他说:“之南,你想买哪个就买哪个,不要害羞啊。”
陆之南眨巴眼睛:“我就要这个,哥。”
楚歌无奈,准备掏钱付款,结果陆之南小声说:“哥,我自己有钱。”
有?
一揉他脑袋:“那儿来的?”
陆之南抬头:“李瑶哥哥和周玉哥哥给我发的压岁钱。”
楚歌“唔”了一声,倒是有些惊讶,没料到那俩小子瞧着吊儿郎当,也还记得这一茬儿,算是有心了。想是这么想着,手里也没有停,把陆之南按回去:“那是让你压岁的呢,又不是让你现在花。”
最后两人当真就只买了两板仙女棒,别的什么都没有买。
陆之南拆开了其中一包,把里面十根抽出来,一人数了五根,恋恋不舍的分给了楚歌。
夜风中,花台下,骤然绽开一抹亮光。
燃烧声噼里啪啦作响,火花耀耀,光芒溅溅。
点燃了一根,又点燃了一根,双手握着,在空中旋舞着,照映了夜色中含笑的眼,仿佛整个世界,都轩敞明亮了起来。
第二天懒洋洋的趴在被窝里完全不想动,睡到了日头高照,才总算起来去买新衣。
逛了一圈商场,楚歌给陆之南挑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是a字型的,上窄下宽,配着冬青、麋鹿的图案,教人一眼就想起了圣诞树。买了手套,买了围巾,又买了小皮靴。
小孩子穿着一身漂亮的新衣服,围着小鹿的毛茸茸围巾,楚歌玩心大起,又给他选了一顶鹿角小帽。
陆之南乖乖的戴上了,脸颊上还抿着两个浅浅的笑涡儿,唇红齿白,眼神清澈,说不出的可爱。
一年过去,长大了些许,恍惚看着,却已找不到去年时,那个营养不良、苍白嶙峋的影子了。
楚歌心里有莫大的成就感,亲手给陆之南挑选了衣服,见着他穿上,漂漂亮亮,乖乖桑桑,说不出的满足。
新的学期到来的时候,陆之南拉着他的手,十分郑重的说希望他支持自己的决定。
小孩子严肃的神情把他也感染了,楚歌正襟危坐,还以为陆之南乖了这么久,又要跟他商量不读书的事情。满脑子想着怎么堵回去,结果就听到陆之南小朋友说,经过一个寒假的思考,他决定要跳级。
这念头他以前从来没流露过,楚歌不免惊诧,自然要问询一番原因。
陆之南的理由也很干脆,因为他现在学的东西太简单了,对于他来说太浪费时间了。
这个说法楚歌倒不奇怪,陆之南从来都是班上的头名,遥遥的甩开第二名一大截,家里的墙壁上,全部都贴着他的奖状,各种各样的头名和优秀学生。去开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也是各种夸赞表扬。
但就这么贸然跳级,中间缺的功课呢,总不能跳级以后再补吧?
楚歌挑眉:“课本呢,我考考你。”
陆之南等的就是这句话,“笃笃笃”的跑过去,抱出一摞整整齐齐的课本来,边角磨得有些发毛。随手一翻字迹与他大不相似,却十分的眼熟,再翻到第一页,哟呵,陆之北的课本儿。
楚歌抽一道考不住,抽两道考不住,换了一本也还是如此。
系统幽幽道:“这些你不全都给你弟讲解过吗?”
楚歌:“!!!”
他就说为什么那样的熟悉,还以为是陆之北的记忆,并不是的,陆之南经常来请教他功课的时候,问的就是高年级的课程!可怜楚歌天天忙于养家糊口,题目是耐心讲了,可自己完全都没意识到。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陆之南已经顺顺当当的把初级学院剩下的功课给学完了。
得,总之是考不住了。
一问准备怎么跳级,楚歌就给逗笑了,陆之南想直接跳到毕业班去,就赶着赶着读完这下半个学期,直接毕业。
那小表情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还一本正经的跟他说,他已经查过中级学院的入学考试时间,新学期开始后,去报名完全来得及,不会有什么问题。
要是考得好,还有新生奖学金。
楚歌当时就给笑喷了,捏一捏陆之南的小脸蛋,感受着他迫切希望跳级的心情:“哎,弟弟,你想省学费也不是这么省的啊?”
陆之南反驳道:“才不是想省学费呢!”
“好好好,不是想省学费,哥哥明白,嗯,我们的之南聪明活泼,这些课程当然难不倒你。”
陆之南难过低头:“我只是想早点毕业来帮你。”
楚歌叹了一口气:“之南,学校教给你的,不只是知识,还有与人交往,为人处事的呢。”
陆之南闷闷不乐。他不想学那些什么交往,他有哥哥就够了。
楚歌害怕有闪失,压着陆之南只准跳一级,去学校跟老师说了,刷刷刷做了全科的卷子,顺利通过。
柴米油盐,人间烟火,日子辛苦却也充实,若不是陆之南体内黑絮,楚歌几以为,他们与这世上千万普通人无异。
时光如水,两年匆匆而过。
第44章 Act1·畸骨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 陆之南都快要从初级学院里毕业了。
去年春节过去, 他刚刚跳级的时候,楚歌还很是担心他的功课,虽然在家里是早就考校过得, 检测考试也是顺利通过了的, 但心里总是担心,害怕他落下一点点,直到第一次月考, 陆之南拿着各科满分的卷子回家签字,楚歌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他天生就是极为聪慧的,在学习上, 几乎不要楚歌多费心。
此前几个月,陆之南终于如愿的去考了入学考试,报考的学校正是楚歌当年就读的那一所。成绩出来后全级轰动, 他毫不意外的占据了第一名的宝座,当天招生的老师就给楚歌打了电话来, 至此,入学的事情, 就算敲定。
当然,陆之南一直心心念念的奖学金,在之后也会打到他的卡上。
只要他顺利入学。
陆之南笑的眉眼弯弯,跟个小尾巴一样, 缀在楚歌身后绕来绕去, 问他怎么了, 抿着小笑涡儿不说话,可把楚歌给无奈的。
过去的时间里,店里生意一直都不错,家里经济条件比以前改善了不少,这笔奖学金,现在来看,也不算什么了呀?
直到录取通知书寄过来,楚歌才知晓是为什么。
在他一直都忽视的桌上角落,陆之南搬开了沉重的书本,取出了其下颜色黯淡的铁盒。从那里面,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张泛黄的卡纸,与自己收到的并列放在一起。
六年前,六年后。
相同的通知书,不同的名字。
时光仿佛透过了崭新雪白的纸笺,拉到了微微泛黄的六年前。
陆之南转过头看着他,轻轻的将两张通知书都捧起来,语调轻快的如梢头的鸟儿:“哥,我们成校友啦。”
楚歌以为早就不见了的玩意儿,却被陆之南小心翼翼的收捡了起来,许多年后,再度重现天日。
这么多年过去,学院的风格依旧未变,两张通知书上,除却名字与入学年级,其他皆一模一样。
陆之南轻轻摩挲着发黄的纸页,将两张通知书合到了一起,又装入了信封中,珍而重之的封在铁盒里,藏到了那一堆杂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