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的,郗长林灵光一闪:“关家和宫家都娶了或者打算娶言家的女儿,这会不会就是我和隔壁那个小傻子出事的方式如出一辙的原因?”
“你想说背后都有言家的手笔。”贺迟将吹风从右手换到左手,替郗长林吹另一边的头发,“据我所知,宫二的未婚妻言栩,和关夫人言歆婷生的那两个儿子关系不错。”
他说完,没想到郗长林竟“啊”了一声,抬起的眼眸中浮现了几丝茫然。
“你不知道?不,你是在茫然我会回答你……”贺迟先是挑了挑眉,旋即话语一顿,一副了然神情,“你想跟你系统说话,结果竟一不小心和我说了?”
郗长林没答,看了贺迟好一会儿,才问:“关沥和关植那两个傻逼,和言栩应该是……表兄妹关系?”
“同姓为堂异姓为表。”贺迟说,“你从大学开始就没回关家,应该不知道,最近的几年,这三个人每年夏天都会举办海上游轮活动,为期一个月,世界各地到处游玩。”
“真是交际利器。”郗长林颇为感慨,“往这方面一想,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宫酌还好说,因为言栩的利益和宫倾是一致的。可对付你,动机在哪里?”贺迟,“此外,想杀你的人,是关沥关植两兄弟,还是只有其中一个?抑或者是别的关家人?这一点也不清楚。”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不回宁海城查个究竟,想破脑袋也终是个死局。
还有一个问题也摆在那里——谢盏的癌症,与当年郗长林外公去世前所患的,是否相同。
郗长林叹了一口气,说:“明天再谈吧。”
第41章
夜雨在悄无声息中止歇, 时钟的指针已过十二。
落地窗外喧嚣的街市沉沉睡去,只余少许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仍亮着灯, 但光芒稀微, 透不过拉拢的窗帘。
四方寂静。
怀中的人忽然动了动。贺迟从浅眠中惊醒,看见郗长林翻了个身,将手搭在他胸前, 眼睛虚虚撑开一条缝,依稀能见到眼底的潋滟水光。
“我闻见了烧烤的香味。”郗长林说, 声音又哑又软,鼻翼翕动, 在空气中乱嗅。
贺迟把这人的脑袋揉进怀里,低声哄他:“这会儿太晚了,对胃不好, 等睡起来了在吃。”
郗长林不依不饶地抬起脑壳,说:“我很饿, 饿得睡不着。”
“那也不能吃烧烤, 我给你叫一碗粥?”贺迟温声说着, 抬手摸了摸郗长林眼角。
可青年并不合作, 语气固执:“就吃烧烤,我要吃鸡翅中排骨酥肉秋刀鱼, 还有年糕蚕豆烤脑花。”
说了几句话, 郗长林完全清醒过来,漆黑的眼眸瞪大,直勾勾盯着贺迟。
贺迟却瞬间觉得有些头大, 没好气地薅了把他头上的毛后,说:“你就不能吃点健康食品?”
郗长林冷哼着从贺迟怀里退出去,小声道:“我爱垃圾食品,廉价又美味。反正腿长在我身上,我自己去吃,你慢慢睡觉吧再见了朋友。”
他的脚踩上地板的瞬间,贺迟坐了起来,敛下眸光,抓住前面那人的爪子,“对嗓子不好。”
“偶尔吃一次有助于肠胃消化。”郗长林说得一本正经。
贺迟:“……”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但郗长林去心已决,蹬上拖鞋就往门边走,轻薄的睡衣衣角在昏暗中起起落落,划出一瞬即逝的弧线。
贺迟无奈地追上去,捞过外套披在郗长林身上,又把这人按在沙发上,给他穿上袜子。
“吃可以吃,但不能重油盐辣椒,而且也不许吃这么多。”男人蹲在郗长林身前,抬眼看着他,做出了让步。
郗长林吸了吸鼻子,很是不满:“贺老板真是小气。”
贺迟点头:“对,我就是小气。不紧着点,你迟早进医院。”
青年抬眼扫视周围一圈,下巴一扬,说:“可我已经在医院了。”
贺迟轻声哼笑:“这次不算。”
青年晃了晃腿,唇角轻轻勾起。被贺迟拉起来的时候,他眸眼一转,说:“贺迟迟,你自己不披件衣服?”
“我比某些人身体好,不会一吹风就感冒。”贺迟偏头瞥了郗长林一眼,拿起钱包和手机,牵着他走出病房。
走廊上灯光亮度被调得有些低,使得观赏绿植生出一种睡意朦胧之感。郗长林和贺迟并肩走过去,前者极不老实地掐了掐叶子。
“一串鸡翅和一条秋刀鱼。”贺迟对郗长林的夜宵做出规定,“最多再喝一碗玉米羹,或者绿豆汤,别的就不许了。”
“再加一个烤脑花。”郗长林勾着贺迟手指,弯眼笑起来,“我大半个月没吃心爱的烧烤了,哥哥,你真的忍心虐待我?”
贺迟十分不忍心地把郗长林这张笑脸拨到另一侧,说:“忍心。”
郗长林:“……”
空气中烧烤的味道很浓,甚至能分辨出烤的菜品有哪些,大多是海产类,勾得人心乱。
到了楼下,郗长林靠着鼻子闻到了这家烧烤店。
铺子不大,桌椅摆在街上,烧烤架露天,半人高的风扇呼啦啦转着排走烟雾,老板正快速熟练地为烤架上的菜上油、翻面。
贺迟被郗长林支使去找一张干净的桌子,后者一溜烟跑到冰柜前将想吃的菜统统拿进了篮子。他看在眼里,但没在这时候说破。
长街仍浸润在水光之中,到处都是冷溶溶一片,风过时,偶尔会带落残留在树叶上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惹得坐在旁边的年轻人惊叫。
郗长林将菜送到烧烤老板那边之后,溜达到了隔壁的便利店里,贺迟目光便徘徊在那门口。
烧烤店又引来一位新客人,是名女性,穿着职业套裙,身材高挑,发型精致,一双高跟鞋锋利如刀,鞋跟起码十二厘米,踩在地上哒哒作响。
她出现得突兀,气质与店内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一来就吸引住了烧烤店里所有人的目光。不过她谁也不看,径自走到贺迟对面坐下。
“贺先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女人说着,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个口袋放到贺迟面前,这里面装着一根花花绿绿的东西,如果没认错,应该是跟逗猫棒。
“你是秦导身边的助理。”贺迟认出了她,不动声色交握双手,搁在桌边,低声开口,“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来医院附近?”
杜崎笑了笑,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我想你们会需要这个,所以挑这个时间送来。这是一根撒了猫薄荷的逗猫棒,通常来说,没有猫会拒绝。”
“记得,明天郗长林离开病房后,一定要让他带上这个。”她又补充道。
贺迟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杜崎显然没有让他开口询问的打算,将包一合,款款起身。
她走得极快,转过街角,便消失在视野中。
男人的视线落到这根逗猫棒上——木棒顶部系着根串了两个铃铛红线,鱼状的玩具便咬在这端头,不过尾部却是插着几根颜色鲜亮羽毛。
猫向来对快速移动的东西感兴趣,逗猫棒委实符合这种生物的要求。
如此想着,贺迟拿起了逗猫棒,在半空中轻轻晃了一下。
叮铃——
铃铛声清脆,响在黑沉沉的深夜里,分外悠长。
他又晃了晃。
叮铃——
两三次后,贺迟忽然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已经好几分钟了,郗长林还没从便利店出来。
逗猫棒被啪的一声丢到桌上,贺迟刷的一声站起来,却见此时一阵风拂面而过,周围一切竟如水雾般化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中透出的灯光,被烧烤架前的风扇所吹出来的烤肉香,以及隔壁桌上喝酒划拳的声音,通通弥散进了黑夜之中。
“郗长林?”贺迟瞪大了眼,朝着方才便利店的方向走去,紧张高喊。
与此同时,医院顶层VIP病房内,将自己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的青年颤了颤眼睫,听见有人叫他,迷茫地“啊”了一声。
贺迟又一次睁开眼睛。
夜色深沉,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从被风吹开一角的窗帘缝隙能够看清,那玻璃上挂满了雨线。
郗长林向来是个起床困难户,和他在一起时,贺迟睡觉不可能将窗帘拉紧、窗户锁遍。
现在他正躺在病房中临时加的那张床上,身边除了被子,再无他物。
刚才的烧烤和逗猫棒都是个梦。
但那气味、触感好似仍在周围,郗长林消失那刻骤然揪起的心直到现在仍没放下。
贺迟掀被下床,跂拉着拖鞋来到郗长林面前,握住那只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
“迟迟,你做噩梦了吗?”郗长林歪了一下脑袋,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语气软绵绵地问贺迟。
“你饿不饿?”贺迟问。
郗长林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贺迟在问什么,他想了想,点头:“有点饿。”
男人眉心一跳,手上力度不由加大,“想吃什么?”
“我想吃的你肯定不让我吃。”郗长林低声道,眼皮重新耷拉下去。
“想吃什么?”贺迟有些紧张地重复了一遍。
隔了好久,郗长林才说:“你这样问,是不管我要吃什么都给我买的意思吗?”
贺迟的声线低沉:“当然不。”
“那我不说了。”青年扬起的眉放下去,面无表情道。
贺迟坐进床边的椅子里,将郗长林的手放在脸侧,轻轻吻了一下指尖,说:“乖,告诉我,有什么是你想吃的?”
郗长林在被子里缓缓挪动,一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就在贺迟以为他睡着了、不会再说话时,因为脑袋蒙在枕头里而使得有些发翁的声音响起:“吃你好不好呀?”
和梦中的经历不一样。贺迟望着被子中那坨起伏,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是凌晨两点,贺迟在椅子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松开郗长林的手。正打算起身时,这人忽然抬手往上摸了两把,圈住他的手腕。
“迟迟。”郗长林慢吞吞地说,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淹没在窗外的雨声中,“怕再做噩梦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翌日上午八点,加急忙碌了一整个晚上的机器终于吐出了郗长林的检查结果,医生拿着这几张片子感到头疼——大碍是没有任何大碍,但鉴于那位前不久才轻微脑震荡,昨晚又说自己头晕眼花耳鸣恶心想吐,几位专家商讨一番后,决定延续上次的检查结果。
于是郗长林迎来自己人生中第二次“轻微脑震荡”的确诊,得到了多喝热水多静养的遗嘱。
隔壁的宫酌唉声叹气,很是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那你不是在这里住不了几天了?”宫小少爷望着站在自己床头,正慢条斯理吃手撕面包的人说。
郗长林眼带笑意:“宫少爷好歹毒的心肠,别人都祝我早日康复,只有你,希望我在医院里长住。”
“这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共患难才能见真情。”宫酌一脸正直,并且伸出了手,“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我想点个外卖。为了杜绝我利用现代人的生活方式食用那些令人快乐的食品,我哥把我手机收走了。”
郗长林拖长调子一“哦”,扭头找贺迟要自己的手机。
“宫酌的早餐已经在路上了,有饭有菜有汤有甜点,营养均衡。”贺迟坐在沙发里,正用平板处理事情,余光瞥见郗长林的动作,放下翘起的腿,头也不抬道,“至于你,也别想趁着这机会吃垃圾食品。”
“看吧,我的条件也很艰苦的。”郗长林朝宫酌耸肩。
宫酌换上一副严肃表情:“兄弟,那我们就更应该联起手来为自己创造一片天了。”
“比如?”
“比如咱们把贺哥骗过来,你负责蒙住他的眼,我负责偷他兜里的手机。”
贺迟抬手抓住郗长林放到他面前的爪子,没忍住“啧”了一声。
“迟迟……”郗长林想了一会儿,兀然俯下身去,掀走贺迟另一只手上的平板,分腿跨坐在他腿上,笑眯眯地望进他的眼睛,“迟迟,我牺牲色相的话,你愿意把手机给我吗?”
他向来说做就做,不管别人会如何回答,话音刚落,就凑过去碰了一下贺迟唇角,同时手极不老实地顺着他腰线下滑,一阵摸索后,来到裤口袋边缘,不过没伸进去,而是轻一下、重一下地打着圈试探。
“郗喵,你又皮了?”贺迟挑起半边眉梢。
“没有呀,我很乖的。”郗长林弯眼一笑,又在贺迟唇上啄了一下。
贺迟眯了眯眼,不再忍了,近乎粗暴地抬起郗长林下巴,在他下唇咬了一口后,用舌尖挑开唇缝,深深吻进去。
吊着一条腿、在床上不能挪动的宫小少爷狠狠朝天翻了个白眼,等腻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分开后,才清了清嗓子,说:“我饱了,吃不下了,谢谢你们两位为我做出的倾情表演。”
“你可不能这样啊。”郗长林靠在贺迟肩头,偏转视线,对宫酌笑道,“我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未来,可是牺牲很大啊。”
“那下次请先拉上隔帘,谢谢。”宫酌倒回靠枕上,冷冷一哼,“现在可以把手机给我了,我想吃蒜蓉扇贝麻辣小龙虾以及泡椒烤鱼,你呢?”
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半空,被郗长林从贺迟口袋里摸出手机准确无误地落在宫酌手边,接着,青年想了一下,道:“我要一份麻小和一份蒜香的就好了。”
宫酌二话不说,点进外卖APP搜索店铺。
下单没多久,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人是Emi,敲门过后,她走到贺迟面前,将一个口袋交给他:“先生,有人让我务必将这个东西转16 18 页, 交给您。是一只逗猫棒,而且撒了猫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