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竺依言躺了上去，闭上眼开始慢慢叙述最初的那个古代梦和后来的童话梦境。在这期间，他眼皮轻微颤动，眉峰时而微蹙，显示出了他专注的精神状态。
四十分钟后，简竺停下，同时刘老师也放下了记录的笔问道：“就这些了吗？”
简竺好像刚从某个时空回来一般，睁开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还透着微微的茫然。闻言，他回过神来轻声道：“有点久了，很多细节我想不起来了。”
“那么，和我说说你做这些梦之前干过的事吧，还有对于这些梦你所能想到的相关的人，你对于他们的看法和情感。”
“嗯……具体的我还需要再仔细分析。先说说我现在大体的判断，第一个梦我们现在知道的是——”刘老师边写边划，“你的恋人简阑舟、朋友谢琅和他的恋人燕子骆，这是你最深刻的几个人；兰珘、谢琅、燕子骆是梦中的名字。”
“名字似乎对上了。”
“还不能这么说。”刘老师正色道：“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且你要记得，这是你自己的梦境。无论是作为参与者还是旁观者，这个梦里都是有你的痕迹的。再详细和你说之前，你不妨先说说你自己对于这个梦的理解。”
“理解？”
“我们所做的梦都是有意义的，区别只在于是否被解读出来而已。梦的信息是很重要的，因为它反映了你的潜意识、你所隐瞒和忽略的想法、你真正的欲望是什么。个体意识常被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其中‘本我’是个体最原始直接的欲望满足层次。人的根本欲望受‘自我’‘超我’层面上的道德和其他各种限制，因此这些欲望也常被压制在深处，也就是潜意识里。”
简竺很认真地听着，他觉得这些信息很新鲜。
“而一个人最放松是什么时候？是睡眠。在睡眠里人的精神开始放松，对于自我监督也开始松弛，潜意识开始活跃起来。现在你了解了吧，”刘老师看着简竺，“梦是了解一个人潜意识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们是你根本欲望委婉的表达。之所以我说是委婉，因为梦对于你的潜意识很少是直白描述的。”
“举个例子，我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比如你梦里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做一顿大餐。在这个梦之前，你曾想要一个人变瘦，而这个人又对你说他喜欢吃你做的饭。也就是说，你希望拒绝做饭来达到让他瘦的目的。很显然，这个梦是被改装过后的，是不直白的。”
简竺若有所思。
“不知道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喜不喜欢这些，多知道点能锻炼思维能力。”刘老师拐了个题笑说，“关于梦你若感兴趣，可以去看看相关著作。”
“现在我们继续说你的梦。你这个梦背景在古代，而且是乱世。当然从整体走向上看这是一个带着悲情|色彩的梦，你对古代的印象是什么？”
“嗯——长发长袍、男耕女织、污染少、三纲五常等等太多了。”
“最根本的是，这是一个不自由、社会等级严明、对异类容忍度不高的背景。人想要融入社会最先学会的是什么？是不出格，我这里指的是尽量不表现出与整个社会背景不相容的行为。就是这样，‘兰珘’这个个体其实一直在不断压抑自己；‘谢琅’也因为性取向而犹豫、被排斥，他是格外压抑自我的一位，这是其一。”
“其二，这个梦最后结局可谓国破家亡，‘谢琅’在梦的前期得到了梦想中的生活，而后期开始爱情亲情都开始消逝，直至再无立足之地。”
简竺打断她：“可是老师，我很喜欢我的朋友，不能有这么大恶意。”
刘老师点头：“从你对他的描述来看你并不讨厌他，按理说不会心里想着对方倒霉。我们说梦中会有一个理论叫做仿同作用，即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把自己代入另一个人的心理现象。”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有一种可能，梦中的‘谢琅’至少是一半的你。”
第32章 “我”在哪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假设，具体我们还要再分析。我做这个假设也不是没有依据——你喜欢或者抗拒燕子骆？你对谢琅有朋友间的占有欲？”
简竺打了个抖，接着狂摇头。
老师说的这种事他想都没想过，他只对简阑舟有独占欲。
“果然。你很羡慕你的朋友？”
简竺点头承认：“谢琅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比我聪明很多，能自学课程还搞项目研究。他对于自己的目标清晰而且执着，非常坚定。和我一位舍友蛮像的，大概成功的人都是这样吧。”他想了想，“谢琅曾经为了办成一件事不眠不休两天，一定要把它搞定。而且他还挺倔的，能劝动他的只有燕子骆了。我就没有那种坚定的意志力。”
梦中的谢琅狂热收藏——刘老师在这一条后面打了备注：执着。
“谢琅和王云州一样，嗯，理智、冷静。”简竺十指交叉，“但是谢琅给人感觉更冷淡一些，其实他人很好。”
“你对冷静的人很有好感。”
“是的，是的。”简竺回答道，“能控制自己的人很厉害。所以我才特别希望能掌控自己。我对自己说我是人，不是野兽，我能克制欲望收敛本能，绝不能让自己的任性伤害到其他人。”
——喜静。
刘老师注意到他回答这个问题时情绪微微激动起来，手指蜷缩，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厌恶的事情。
“‘谢琅’有字澄思，即静思之意，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内心的澄明安和，三思而后行。从你给我写的信看，你确实也是一个克制、压抑和隐藏自我的人。你是怕自己的真实性格伤害到其他人？应该不全是。”刘老师想了想问道，“简竺，你以前是不是还看过其他心理医生？”
简竺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他声音有些低落道：“以前因为…一些事，我一度心理状态比较糟糕。妈妈咨询后，曾为我找了一位医生疏导过。”
刘老师看简竺的状态，敏感察觉这不是谈论他隐私的好时机，所以她再次扯回话题：“你对你的，嗯，男朋友是什么感觉？”
提到简阑舟，简竺心情明显变好很多。他语气轻快道：“很快乐。他待人温柔，也很宠我。我喜欢缠着他，他也喜欢陪着我。而且老师您知道吗？”他看向刘老师，眼神微亮，“我感觉到了，他知道我身上对他压抑隐约的占有欲，甚至在纵容我。”
“你认为他可以接受你‘过强的独占欲’是吗？ ”
“也许吧。”
刘老师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给你第一个建议。你可以尝试把你的想法告诉给他。如果他能接受就可以帮助你减轻你的心理压力。”
雨势渐渐变小，但外面阴云不散，室内只开了一盏柔和的小灯。简竺继续躺在床|上，听刘老师记录时笔尖摩擦过纸张的沙沙声。
“你这个梦内部不稳定因素还不少，从个人到国家几乎都处在担忧状态，可以说内忧外患——你最近一直在忧心，你给我写信的时候似乎致力于向我反复强调自己心态出差池。”
“我总感觉站在我面前的人轻飘虚幻，似乎意识里明白我要抓紧……但抓紧什么我不知道。”
——内心缺乏安全感
“梦中兰珘其人，困于镜中无法见到除谢琅以外的人，由始至终陪伴着梦中的孩子，极为长情。如果说兰珘等于简阑舟，简竺，你渴望他一直在你身边。”
“……”
“你情绪开始不稳定是在两天前，在信里你没有提? 10 页， 椒⑸耸裁矗衷诳蠢从Ω檬怯爰蚶恢塾泄亍！?br /> 简竺思索了一下慢慢阐述：“前两天我去找他，看见了一个女生在向他告白，在看见那个女生后我有点害怕，这件事突然刺激了我。我非常嫉妒、不安，以至于抑制不住地乱想。”
“不安？”
“对……阑舟很好，但他站在我面前就是‘美人如花隔云端’，我会觉得他就是我想像出来的。阑舟始终无法带给我安全感，所以我无法抑制我的占有欲，我渴望独占他，也渴望被他独占。”
所以兰珘一生困在镜子里陪着谢琅；女巫在梦里被公主锁了起来，余生只能见到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