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阵强横的掌风自背后袭来,左云起不及防备,被这一掌正中背心,当下喷出一口鲜血。
左云起挣扎着拧身隔挡,却看见了此刻最不想看的一张脸。
是左道。
只消一刹那,左云起便知道自己的面具在对方眼中状若无物。说来讽刺,一眼认出的骨肉至亲,正好方便他前来亲手斩除。
包围圈越缩越紧,左云起通身的罩门却越露越多,眼见着逃不过命丧剧毒,竟连招架都敷衍起来。
左云起紧紧盯着左道,轻声道:“……爹。”
左道毫不犹豫又是悍然一掌,下手之狠,犹如屠宰牲口,一把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左云起吐着血横飞向山壁,背心不知撞上了哪块石头,只听山壁内部传出几声可疑的钝响。
整面山壁突然一阵摇晃,竟缓缓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山风劈面、狂月满天!
冰凉的气流汹涌而入,卷得左云起遍体生寒。
左云起忍着剧痛翻身而起,连滚带爬地逃出那出口,又忍不住诧异万分地回头望去。
左道已经背过身,走得头也不回,只淡淡撂下一句:“别让我再看见你。”
左道走了,拓荒组的人却不依不饶地举着兵器追来。
左云起不及细想,转身便跑,任由山间大风吹饱襟袖,像逆着狂流的孤帆。
一轮妖异的满月当空高悬。
左云起听着身后喊杀阵阵,直跑得物我两忘,刚刚拉远些距离,忽有一支点燃的箭矢“嗖”地擦着耳际飞了过去!
左云起肝胆俱裂,猛然抬手扯掉面具,用尽全力朝着前方狂吼道:“我在这!我在这里啊!!”
便听嗖嗖连声,燃着火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如飞蝗般射来,却都尽量避过了他。左云起边跑边勉强躲闪,身后的追兵惨呼不断。
终于有人忍不住喊道:“别追了,往回撤……”
左云起脚下一绊,筋疲力竭地扑倒在地。
远远的某处,林木间亮起了一片摇曳的火光。左云起仰起头眯眼望去,只见一群江湖打扮的人举着火把与弓弩,朝此逼近过来。
当先那人骑在马上松松挽着缰绳,瞧着分外眼熟。
武林盟的人似乎为了扳回这一局筹谋已久,不知从何处弄来这么多装备,行动间更是有条不紊。他们扎营处远离山洞,拓荒组的利剑与毒烟鞭长莫及。
追兵已全数撤退回了山洞,嗖嗖连发的箭矢却并未停下,冲着那老巢下了一场壮丽的流星雨。
火舌舔舐了半座山,将苍穹圆月映成了血色,与左云起在山洞里放的那把火里应外合,衬着隐隐传来的凄惨悲嚎,仿佛连成了一片不灭不绝的红莲业火。
左云起瘫在地上,眯眼瞧着这漫天屠城似的血光,恍然想起年幼时被左道带去看穿越者的场景。
当时左道说什么来着?
不知过去多久,马蹄声停在了他跟前。楼主翻身下马,俯视着他道:“还活着么?”
左云起道:“暂时还剩两三口气。”
左云起被人抬上担架,慢吞吞地道:“不要趁胜追击进去,里头……有生化武器。”
武林盟确实不敢直接闯入,守在洞口围了三天。
三天过去,山中杳然无声。楼主觉出异常,派了一小队人进去查探,才知里面已经人去洞空。拓荒组不知逃进了哪条密道,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装备。
当下大家开始打点剩下的大型机器,打包搬回去慢慢研究。
左云起躺在床上挺尸。
楼主端着药碗正要喂他,左云起道:“豫王会反么?”
楼主顿了顿,将碗搁在桌上,似笑非笑道:“他之前放弃,是因为时机不对,不愿白白送死。但如果天时地利胜券在握,我想他并不介意让皇帝死一死。
左云起道:“那你打算上报朝廷么?”
楼主道:“当然要报,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展开搜捕才行。至于怎么报,那就值得研究一番了。”
左云起道:“我这几天想明白了一件事。豫王殿下当时问我,为什么你知道他曾密谋造反的黑历史,皇帝却不知道。”
楼主微笑道:“为什么呢?”
左云起道:“第一,因为你的情报网已经超过了大内密探。第二,因为你选择了压下那条情报。”
“……”
左云起道:“归根结底——你也是异类之一啊。”
左云起道:“我带出来一本书。”
楼主点头道:“已经让人拼好了。”
左云起探究地盯着他,缓缓问道:“你是打算上交给皇帝,还是还给拓荒组?”
楼主道:“谁都不给。我们自己留着。”
左云起道:“这是你的立场?”
楼主笑道:“我的立场?我的立场就是躺在钱堆上混吃等死。”
“……”
楼主道:“但若有一天连这点乐趣都被剥夺,那我总得……留点筹码,为之一搏。”
左云起道:“我生长于旁门,小时候曾问过我爹,为何大家整天都痴迷于制毒。我爹说,他们炼的不是毒,是药。因为乱世如急症,良药不可医,唯有毒攻。”
“……”
左云起道:“可笑么?这世上人人都有病,人人又都觉得自己有药。你说这样的世界,是不是迟早要完。”
“……”
楼主起身道:“早点把药喝了。快下雨了。”
第17章 一
谢凉牵着一匹狼,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谢凉轻衫飘飘,虽然腰悬长剑,容貌气度却不似武人,更像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
狼戴着项圈吐着舌头。
路是潇湘山庄门前新修的大路,平坦开阔,可以一眼望见尽头地平线上悬着的那轮摇摇欲坠的太阳。
谢凉已经望着地平线等了一个时辰。
他有急事要去詹城外的一处驿站,路途遥远。牵着狼不方便骑马,山庄里的马车又华丽有余而轻便不足,不适合赶路。
好在有吁吁打车解决这个难题。
吁吁打车是一个科学便捷的呼叫马车系统,注册马车遍布大凉主要城镇。
乘客从下单到上车,只需几个简单步骤即可完成。
去附近网点购买一只母蛊虫。
这是一种全新研制、拥有注册商标的蛊虫,名唤厉若。成熟的厉若安全无毒,通体透明,形似蛞蝓,接触人体就会苏醒,离开触摸就回沉睡。
叫车时,轻触母虫将之唤醒。母虫会向四面八方散发吸引公蛊虫的味道。
每个注册司机都饲养着一只吞食过公虫的鸽子,公虫受交配欲驱使,会操作鸽子飞向母虫所在。
乘客收到最快赶来的鸽子后,放开母虫使之沉睡,鸽子即可摆脱公虫的操控。
接着,乘客将写上地址的字条绑在鸽子腿上,送去司机处。只消原地等待片刻……
“等待片刻”。
谢凉翻了个白眼。
他动了动站麻的双腿,抬头瞧了一眼愈发昏暗的天色,取出母虫,准备另叫一辆车。
空中忽然传来了振翅声。那只一个时辰前放飞的鸽子又回来了,带来一张新字条。
谢凉读道:“乘客你好,我在金溪镇,请问你那山庄怎么走?”
笔迹潦草,错字连篇。
谢凉决定充分展现世家子弟的修养,提笔回道:“师傅可是新手?在下确有急事,只得取消订单,实在抱歉。附上一点茶水钱。”
鸽子这次回来得很快。
谢凉读道:“我在三长街上了,还请指个路,前头往左还是往右?”
“……”
谢凉回道:“往太阳的方向。”
谢凉又加上一句:“大哥,你别来了。”
这次甚至还未及收回纸笔,鸽子已经回来了:“乘客你好,请相信我的职业素养,我一定会接到你的。”
“……”
谢凉咬牙道:“鸽子你别飞,过来我把你炖了。”
那狼听见“炖”字,立时吐着舌头哈哈地喘气。谢凉斜乜它一眼,没好气道:“并不能真炖,被投诉了会上拒接黑名单。”
狼低头道:“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