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 莫怕等我 这字却异常熟悉,熟悉得叫我的心抽搐得直疼
干涩许久的眼睛蓦然滴下两滴泪来,打湿了手中的纸条
我拼命地抽着气,试图将眼泪逼回去,一面悄悄将手中的纸撕了个粉碎
“仙栖,去把火拨一下吧,火盆都快灭了
” 乔五说得很温和,仍把我从出神中惊了一跳,遂放下手中一直磨着的墨条,走到他书房中央正烧着的火盆前,捡起火钳子拨了一拨,把火拨拢旺了,这才走回去,仍想着边磨墨,边走神
走过乔炳彰的时候,却被他拦腰一楼,楼在怀里,摁着坐了下来
他既然不嫌我重,我坐得亦是心安理得
乔五的脸挨着我的脸笑:“最近怎么时不时的就走神?” 我默了一默:“有些无聊
” “怎么才能不无聊?”乔炳彰似乎是在问我,可不等我回答,便自己说道,“不然这样吧,腊月了,家里过年要准备年货,我得亲自去盯着,你要不要跟我来看个热闹?” 我眼皮一跳
他盯着年货,自然是要回乔家大宅的,我岂有傻到自己送上门去的? 故意打了个哈欠:“不想去,没意思
” 乔炳彰听了,遂在我鼻子上轻轻拧了一下,笑了:“我的心肝肉肠儿,你可真难哄!” 听得我抖了一抖,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他压根不觉得自己肉麻得过分,扳过我的脸,嘴对嘴就啄了一口,末了,还心满意足的伸出舌头来舔一舔
我被他舔得一嘴口水,恨恨地拿袖子直擦
“别这么嫌弃我嘛
”乔炳彰哼哼,“不就亲一口?我还有更过分的呢!” 他突然笑了起来,伸手向我衣襟来拽:“要不要试试?要不要试试?” 果然一脑子全是淫/梦! 我使劲推开他:“五爷还有公务没做完呢,就想着白日宣淫了?” 说着,抢过他桌上放着的各种请帖账本,拼命往他怀里塞,一面挣扎着要下地
谁知我低估了他的脸皮之厚,没想到他连着那些东西和我,囫囵地全部抱住了,沉声笑道:“古人读书写字,身边总要有一两个美人,帮着磨一磨墨,剪一剪烛
以前我不懂这里面的妙趣,这两天对着你,才晓得以前是我太傻了
这般的乐趣,自然要有相配的美人,你就是我那相配的美人!” 这些疯话,他说便说罢,还要往我鼻子上点上一点,弄得我把脸都涨红了,他还只是乐
果然没脸没皮的人发起疯来,真是没人拦得住
便把脸扭到一旁去,佯装作没听见,只是遮不住脸上愈发的红,臊得难堪
乔炳彰搂着我,将东西归类放好,一面执起笔,刚想写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可着劲的将笔塞进了我的手中,在我耳边吹气,笑:“仙栖,帮我写几个字
你就写,猪羊之类的畜生,每样仍要二十头,各色米类,知道今年雨多了些,可以比每年份例少些,但也不能过分,好歹年是要仔细过的
” 他一面徐徐的说,一面指使我赶紧写
我瞧着他前面隽写好的字,看出是他打算寄给乔家在各庄子上的,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写
”见他要恼,连忙说道:“我和你的字很不一样,要是旁人看出来了,岂不又要多事?” 说完,不由悲哀一下,眼下被迫依附着他乔五,既不能恼,还得时时看他的眼色
虽说他最近和颜悦色的时候多些,到底让我心里十分的憋屈不甘
乔炳彰笑了:“原来你是为我想着,真是难为你了
” 他似乎颇为开心,得意了好一阵子,连笔握了我的手,干脆带着我一起写了起来,写完,抽出那张信笺照光瞧了一瞧,满意笑道:“很不错
” 又平铺了一张纸,亲自磨了点墨来,软语哄我:“仙栖,写几个字给我瞧瞧罢
还没见过你的字呢
”又笑:“不过都说字如其人,你生得这样好,字自然也差不了!” 我不愿意写,架不住他把好听话挨个说了一遍,说得我头晕脑胀的,只得勉强润了润笔,问他:“写什么?” 他做亲昵状,摩挲着我的脸颊,笑道:“你高兴写什么,就写什么
写得好,我替你裱起来!” 瞬间想起昨日看到的诗来,便提笔写了起来,乃是李白的《子夜吴歌》中的《秋歌》篇,上面说道: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写了前两句,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便罢笔不写了
乔炳彰见我停了笔,便凑近细细瞧了一番,笑道:“好娟秀整齐的蝇头小楷!仙栖,你可真让我惊喜!” 又笑道:“还有两句,怎么不写全?是不记得了么?” 我摇头:“记得,就是觉得不应景罢了
” 乔炳彰便搂着我,不住地前后晃,笑道:“写全吧
改日我弄个屏风来,你把春夏秋冬四季歌都写全了,我给你镌刻上去,将来摆在咱们的卧房里,岂不两全?” 我怔了怔,掩饰着笑了一笑:“这边的屋子里,不是有一座屏风了么?再摆一个做什么?” “仙栖,别傻了
这里不过是我置的一所小院子,偶尔闷了过来住段日子消遣一下还罢了,哪里有长久住下去的道理?”他闷声笑了起来,“仙栖,你总是要和我回家的
” 笔从我的指间滑落,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以至墨水糊上了白纸,染黑了方才写好的字迹,都管不了
乔炳彰犹沉浸在幻想之中,笑道:“家里我的那间院子什么都不差,就差一个你,到时候把你挪进去,也就万事齐全了
多好?” 我听不进他那些甜言蜜语,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搬进乔家?且不管月生说的那些话,乔五让我搬进他的家中,岂不是等于昭告了天下,他乔五养了个男宠?他的名声不关我的事,只是我一旦搬了进去,还有搬出来的那一日么? 乔老五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要拘我一辈子? 手脚都冰凉了
我僵在他的腿上,动也不动了
乔炳彰终于感觉到我的反常,探过头来,疑惑着蹙眉看我:“仙栖,你怎么了?” 我从他身上站了起来,拨开他想拉我的手,缓缓往后倒退了两步
茫然问他:“为何要带我去乔家?” 他亦是皱眉:“仙栖,难道你不想和我回家?”他说着,突然又急了:“难道你心里还念着你那汉良师哥?” 乔五的声音变得严厉骇人起来:“仙栖,真的是这样?你还念着他?还想回到他身边去?” 我憋屈极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顺势便滑落下来,我盯着他,摇头说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被你逼到这一步,已经很绝望了
五爷,算我求求你了,我会安安分分呆在你身边,只求你不要带我去乔家
” 我慢慢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哽咽:“我还年轻,我还想好好做人
要是这事传出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过了好一阵子,我感到乔炳彰的手落在了我的头上,似乎有些迟疑地摸了一下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反问我:“仙栖,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其实不止
我总觉得,只要我绝不踏入乔家,还是有机会抽身离开的
但这些话,又何须对乔炳彰细说? 遂点了点头
泪水糊在了眼眶里,迷糊间,看见乔炳彰将我扶了起来,跟着一抱,抱到了一旁休息用的小榻上
他亲自给我打了洗脸水,又绞了热乎乎的毛巾,细细地给我擦了脸
他这温柔做小的模样,倒十分的难得少见
擦完脸后,他扳过我的脑袋,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模样说不出的认真:“仙栖,有句话我要告诉你——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怎么样,我都可以顺着你
我是铁了心的,要和你过一辈子的
” 我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乔五这样的公子哥,对一生到底有多漫长,有多不易,大概是没有概念的
只是心血来潮,许下一些虚妄的谎言,来骗骗小孩子罢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上他的套
面上只是沉默
他当我默认了,起身坐到了我的身边,搂着我笑道:“来,我们来打算一下,兰英摆房,我们送她些什么?” 我哑着嗓子,勉强笑了一笑:“五爷自己做主就好
” 乔炳彰端详了我片刻,笑道:“还生我的气呢?不过是说了一句半句的重话,你就恼了,怎么这么小性子?” 我哑然失笑,究竟谁小性子? 不过谈论这些话题,委实有些太过亲密,便假装没听见,翻身躺了下来:“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 乔炳彰看了看窗外天色,笑着哄我:“该用晚膳了,我叫他们就端到这里摆饭,咱们先吃点,再睡也不迟
” 我闭着眼睛,实在不想理他
他俯下身来,凑到我耳边,低声笑:“都是你爱吃的,我还叫他们炖了淮山老鸭汤,滋味鲜着呢!”说着,将我抄手一抱,又给拽了起来,笑:“你这懒洋洋的模样,若是个姑娘家,我都该怀疑你有了呢!” 我怒瞪向他
谁知却对上他笑盈盈的目光,遂知遭他摆弄调笑了一遭,轻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他大笑起来,隔着窗户大声吩咐外面的人,叫他们将晚饭就摆在他的书房里,一面扭头又和我说疯话
我低垂着头,只当自己是拿石头雕出来的,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给五爷和仙栖多一点的相处,培养一点感情,虽然这个感情可能说不清道不明,但是不要介意啦
过渡一哈~
第38章 五福 兰英摆房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温心老客,一直都是黄妈妈的心病
在黄妈妈眼中,兰英是个很不错的摇钱苗子,怎么就死心眼,一头拴在了我的身上?如今我身陷囹圄,她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乔炳彰备下了五坛礼酒、五匹彩缎、五色果品、五种肉脯和五样头面,都拿红段子扎好了,摆在马车上,说是取“五福临门”的好意
我由得他操办,琢磨着自己写了一幅大红纸的对联,用的是隶书,写的是:绣闺红烛映鸳鸯 花圃倩影偕蝴蝶
外面也拿红纸,小心翼翼的包了,悄悄地放在了乔炳彰准备的礼物后面
其实面对兰英,我不知该送什么才得当
当初她对我的心意,不仅是她自己,连我亦是知道
只是我穷困潦倒,不敢拖累她,否则兰英这样的好姑娘,谁又会不爱呢? 恍惚间,听见有人问我:“仙栖少爷,你看是穿这件秋香色的好,还是那件黛色的?” 我看了一眼正挑拣衣裳的小丫鬟,她是乔炳彰买来说是伺候我的,今年才十四岁,个头不到我的下巴,梳着一对双环髻,爱簪一朵绢纱做的杜若花,笑起来还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做事倒是利索
乔炳彰买她回来的时候,她父亲正死了不到一个月,家里穷得厉害,母亲和舅舅便商量着,把她买了换点银两
那时候小丫头子一点笑也没有,过了几日,总算是能笑一笑了
我想起行院家许多因为穷而被卖的小姑娘,总是忍不住想掉眼泪,到不关眼前小丫头的缘故
乔炳彰见我喜欢她,便让我给她重新起个名字,说她之前的名字太贱,不适合伺候贵人
我虽不是什么贵人,但想着小姑娘也该有个正经名字,便琢磨着《诗经》的《桃夭》篇中,有“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她本身弱些,就当从名字上补回来,遂改叫做了“蓁蓁”二字
蓁蓁见我不回答她,又唤了我一遍
我疑惑:“我那件绛紫色的呢?” 蓁蓁笑道:“少爷忘了?前儿晚上泼了些脏上去,虽然小,但在衣服前面,显眼得很,五爷就吩咐奴婢拿去洗了
现在天冷,一时半会的,干不了呢!” 也罢了
我轻叹一声,想着今天是兰英的好日子,便挑了那明亮一点的秋香色,刚拿起来想穿上,又被蓁蓁劈手夺了过去,笑道:“少爷,让我来吧!” 我苦笑:“我自己会穿的
” 蓁蓁瞪眼:“都让少爷自己做了,还要蓁蓁做什么呢?等会五爷见我不勤谨,又想把蓁蓁给卖了,仙栖少爷到那会子,心里才过得去不成?” 说着,竟呜咽起来
我见她年幼失怙,被辗转卖来卖去,好容易投身到了乔五这里,别因心病真闹出病来,只得好言哄她:“我再不这样了,你快别哭了
” 蓁蓁一边抹眼泪,一边替我将衣裳穿好
“仙栖,好了么?快点,马车正等着呢
”乔炳彰自外面走了进来,搓着手笑道,“呵,好冷!记得多穿点,别着了凉!” 蓁蓁抽抽搭搭的,还不忘了回答乔五的话:“五、五爷,都给仙栖少爷穿、穿妥当了呢!” 乔炳彰挑眉一笑:“喲,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将袖口理好,就装不知道
蓁蓁抱了我不要的衣服,噘嘴嘟囔了一句什么,骤然展颜一笑,冲着乔炳彰说道:“五爷,我好着呢!” 她刚刮完风,下过雨,立马又转晴的架势,实在可爱,惹得我噗嗤一笑,摇了摇头,率先走了出去
乔五自己跟了上来,闷头走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很喜欢那丫头?” “是啊
”我笑了笑,忽然警醒过来身边走着的是谁,连忙侧头看了他一眼,果然看见乔五脸色有些阴沉难辨,想起这人醋性大得出奇,连忙掩饰着说了下去,“蓁蓁挺像月生小时候的,爱哭,可逗一下,又好了,特别好哄
” “是么?” 我头皮一麻,可想起蓁蓁憨憨的小模样,还是忍住他逼视的目光,点了点头,力求自然:“可不是!” 乔炳彰沉默了良久,快到门口了,这才说道:“仙栖,你知道么,这是你这段日子,和我说话最多的一次,却是为了一个丫头片子
在你眼里,我乔五就是这么可薄情寡义的凶狠角色么?” 他转过身来,对上我:“仙栖,你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是真的?我这里对你,亦是柔软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长叹一声,率先出了门,先上了马车
我亦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沁芳楼外甚是热闹,刚进街口,就听到了鞭炮声,锣鼓声,在行院人家,姑娘们摆房,就相当于嫁娶,是相当重视的,不单单是这户行院的所有人都庆祝,就连邻里的行院人家,不管平时交恶的,还是要好的,都会受邀参加
黄妈妈远远望见了乔家的马车,早就图不得,巴巴地应了上来,忙前忙后的只管问五爷可安置妥当了
乔炳彰因命家仆将礼搬了下来,笑道:“这些都是送给沁芳楼的,只那头面,是单送给兰英姑娘润色妆奁的
黄妈妈,可不要嫌我送的少啊!” 他送来的东西虽然少,但□□都是最好的,黄妈妈不是个糊涂人,自然明白,笑得愈发灿烂起来,竟拉了我胡扯什么天降贵人,竟便宜了我这样的疯话
我又臊又恼,借口去看兰英,才摆脱了她
又被杏春馆的杏雨姑娘拉住,陪着她们几个说了好一会儿话,因说起红杏出嫁以后,才过了一个月的清净日子,就被大妇寻了上门,好一通的言语羞辱,辱得红杏恨不能上吊自尽,第二天就小月了
可怜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有了身孕
说着,那几个姑娘物伤其类,各自抱了,闷头擦起眼泪来,又想起今天是兰英的好日子,勉强笑了起来
我亦是叹息,念起差点嫁了卢十的月生,若是她命更苦些,大约现在已经被卢家的人给撵出门了罢? “七哥回来了,我们姑娘请您去楼上说话呢!”兰英的丫鬟银哥儿不知何时寻了过来,凑在我耳边如是说道
我笑了一笑:“这会子,怕是不方便吧?” 银哥儿笑道:“不碍的,我们姑娘说了,七哥是顶亲近的人,这会子去了,是添福瑞的!” 她说得这般悦耳,亦叫我无话可说了,遂向杏雨她们笑了一笑,道了扰,跟着银哥儿往兰英住的屋子走
一路上,不过问些好坏的话,银哥儿一一都说好,末了,迟疑片刻说道:“七哥,有句话,我们兰英姐姐原本是不让说的,只是我心里憋屈,放不下罢了,你肯不肯听一听?” 我已经猜到银哥儿的话,却没有捂住她嘴巴不让说的道理,只得勉强笑道:“有什么肯不肯的,你爱说,我听着就是了